周扁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方要说为人诊一诊脉象，便又听人说道：“周太医一会儿便把安神药差人送过来吧，我先让孔奶娘喝一段时间试上一试。”

　　他点点头，继续道是。

　　“至于该说的话，我方才都已经说过了，你的保命之举，我可以理解，但你若要为新帝全身心效命，而不顾旧日主恩，行差踏错，我必会将他所受的苦痛翻上百倍偿还于你，反之，有恩报恩，亦是如此。”

　　霍宛央必须把话与人说得明明白白，以免这人做出任何反叛之举，届时不但功亏一篑，就连子晏的性命，她都不敢担保。

　　“娘娘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周扁仁决心要帮她一次了，不管是出于对她上个孩子的愧疚，还是对人现在处境的同情，他都想尽自己能尽的力量去帮人一把。

　　若是日后叫她知晓了这一切，知晓了自己一开始便是陛下的人，不知道她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更何况，在他的心里，并不想让这人知道。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日子夜，便是霍宛央与周扁仁约好要去暗室的时间。

　　霍宛央在前两晚已经给季平川用过一剂安神药了，只是并未见效，所以今日，霍宛央打算再放多一些剂量，一定要确保这人睡着后，不会被任何动静声响给弄醒。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殿中唯一点着的烛火在室内一角摇曳着昏暗的光，晃着霍宛央的双目，让她感到阵阵心慌。

　　季平川已经躺下好一会儿了，她也不知道这人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静静躺在榻上看着殿顶，霍宛央开始将之前想好的计划又捋了一遍。

　　待子晏养好伤，她便带人出去，走暗道到宫外去，只要离开了梁宫，去哪里都可以。

　　那天她还要把夭夭，孔奶娘和南珍都带上，只要这次顺利了，日后便方便多了。

　　霍宛央时不时地看一眼滴漏，总觉得这时间过得异常的慢，一想到一会儿便能见到子晏，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翻涌沸腾了。

　　子夜即至，霍宛央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殿中寂静得如同没有人一般，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霍宛央将早先备下的医侍服换上，又蹑手蹑脚到人床前听了听，似乎有均匀的呼吸声，侧着耳朵又听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人已经睡着后，她才慢慢向书架靠近了。

　　站在书架前，霍宛央轻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慢慢触向那机关所在。

　　摸到了那面墙壁，她稍稍用力往里一推，一旁的锦绣山河石壁图便发出了一阵轰响，紧接着，一面画壁分成两半，一条长阶出现在眼前。

　　霍宛央的心此时“嗵嗵嗵”跳得厉害，唯恐这样的声响将床上那人惊醒，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旁的床榻处，见没有任何动静，一如方才寂静，她的心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她轻轻抬脚，迈进了另一头，却不敢回手将身后的石壁合上，唯恐再次发出声响将人弄醒。

　　于是她就这么直接往下走去，反正那人还在熟睡，是不会忽然醒来的，她只需抓紧时间便可。

　　这么想着，霍宛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再是一步一阶的往下走，而是提着裙摆沿着长阶开始小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便下到了底下，周扁仁正好在下面等着她。见人下来，他自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躬身施礼：“皇后娘娘。”

　　“别多礼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周太医你的医侍，请快带我进去吧！”霍宛央低声说着，随人往里走的时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应该不会察觉什么的，她一定要快。

　　霍宛央全程一直低着头，紧紧跟着周扁仁身后，不一会儿便出了这条暗道。

　　守着洞门的两个侍卫见是周扁仁，都没有去拦，反而是在看到霍宛央后，发出了疑问：“这位是谁？周太医，以前没见你带什么人过来啊？”

　　周扁仁将霍宛央护在身后，堆着笑回道：“这是我的医侍，带他来一起帮衬我的，大人们行个方便，这眼下已是深夜了，忙活完这趟，大人们也能早些换岗休息。”

　　两个侍卫想看看这个医侍长得什么模样，却被人堵在前头什么也看不着，其中一个没了耐心，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去吧去吧，快点出来啊！”

　　周扁仁应了一声，忙转身带着霍宛央离开了这处，往里面的暗牢去了。

　　霍宛央还以为子晏在刑房，却不想走了没多远的路，便在一间牢房里看见了他。

　　他那么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为自己抗一方天地的人。

　　“周太医来了啊。”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侍卫见周扁仁来了，客套地问了一句后，便掏出钥匙上前为人开门。

　　赵元昭正坐着草席上闭目养神，听见这声缓缓睁开了眼，侧过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木栏外咬着双唇，极力忍着哭泣，正睁着一双泪目看着自己的霍宛央。

　　他没想到宛央会来，所以此时看见她的时候，赵元昭竟有一刻是惊慌失措的，他从草席上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扶着一侧墙壁与人就这么对视着。

　　他怕被人看见这样的他，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可是目光却从一开始就定在人身上挪不开了，他真的好想她。

　　两人对视了许久，赵元昭缓缓露出了微笑，看着她的双目里笼着深深的一层柔，叫霍宛央越看越心痛，她最先挪开了眼，垂着头往地上掉了两滴泪。

　　牢门打开后，周扁仁回头看了她一眼，霍宛央立时随着他进入了牢房，那侍卫紧接着又将牢门上了锁，下去打盹了。

　　两步来到人身前，霍宛央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脸庞削瘦的就像只剩一张皮在包着，双眼也深深陷到了眼窝里，看不到往日一丝一毫的精气神。霍宛央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人面颊，看着这样的赵元昭，一瞬间又落下泪来。

　　赵元昭慢慢抬手，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笑得一如往常，无惧无伤。

　　即便没有说一句话，霍宛央也知道他的意思，他一定是在说他没有事，叫自己别担心。

　　腮边的胡渣已经十分扎手了，那人宽厚的手掌依旧干燥温暖，霍宛央看着他点了点头，也想冲人一笑，却是嘴巴一撇，哭得更凶了。

　　赵元昭还在笑着，笑得红了眼眶，抬起另一只手替人抹去了眼泪，轻轻摩挲着她瘦弱的面庞。

　　周扁仁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无声的互动，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有些难过的，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他和心爱的人身上，他只怕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奇怪，方才想到心爱的人，为什么脑中闪过的是霍宛央的脸……周扁仁被这样的想法吓得浑身一哆嗦，目光在二人身上又转了一圈后，咽了咽口水，刻意朗声道：“习文，来帮我一起上药。”

　　霍宛央反应过来这声是在叫自己后，慢慢收回了手和盯着人的目光，去一旁开始拿人药箱里的东西。

　　赵元昭坐到了一旁的石床上解开了外衫，露出了洇着血的白纱布，层层包裹在他的身上。

　　霍宛央帮着周扁仁，站在人身后一起解着那白纱布，每解一圈，眼眶便湿润一次，直到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那眼泪也像决堤的水一样再次涌出。

　　季平川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她一面心疼子晏，一面怨骂季平川，一面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霍宛央愈发失控地泪流不止。

　　她虽在赵元昭身后默声哭泣，那人还是通过她颤抖的指尖发现了霍宛央的异样，当人再次抬手触及他的背部时，赵元昭轻轻从后面捉住了她的手，忍着手臂的疼痛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坐了。

　　周扁仁见状便开始为人独自上药，对他那句有劳微微一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赵元昭看着霍宛央，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让你受苦，对不起……”

　　霍宛央摇了摇头，同样低声：“没有！”然后牵着人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笑得如同一个得了糖的孩童：“这是你的，就是那晚。”

　　提到那一夜，霍宛央隐隐又有落泪之势，她努力想着开心的事，想着夭夭，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知道的……”赵元昭这会儿摸在人小腹上，又想起了上一个孩子：“好好生下来，把他养大。”

　　这样的话在霍宛央听来很别扭，就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人了似的。她有些害怕地摇摇头：“你得和我一起养，你要答应我！”

　　赵元昭垂眸一笑，只当她是在撒娇了，跟着点点头：“好。”

　　霍宛央凑近了身子，在人耳边低道：“子晏，再过一段时间，等我都准备好了，就来带你出去，咱们去宫外再一起生活。”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