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雅睫轻颤,灿笑嫣然的女子,幽幽吐露着她为自己做的这些更加周全的事,从容的像是在讲从别人那听来的故事,这让赵元昭心里此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他俯身,轻轻在人额前落了一吻:“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霍宛央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在人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传膳。”
一声令下,不多时便有小侍捧着托案鱼贯而入,一个个精致的小碟小碗里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小菜粥点,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布了满桌。
赵元昭牵着人落座后,只留了程岁一人在旁布菜。他将一碗粥递过:“知你害喜难受,特意叫人做的清淡了些,到晚上年宴,咱们一起过去,内侍阁昨日便将你的吉服送来了,在内殿,待用完膳去里头试试。”
霍宛央一边听人说着,一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温温的很是软糯,跟她此时的音调一样:“好。”
赵元昭往人面前的碟子里不断的夹着吃食,见她偏爱那火腿肉,对程岁一扬脸,程岁会意后直接将那碟火腿肉端换到人面前。
“多谢程公公。”霍宛央方才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人将那碟火腿肉放她眼前的时候她才回过神。
“不敢当不敢当,娘娘若是喜欢,老奴再唤他们送些过来。”
赵元昭一筷未动,此刻满面宠溺的看着霍宛央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就像是看着自己养的小猫儿似的,惹得霍宛央面色一红,忙道:“不必,这些便够了。”
往日不到一刻便可用完的膳食,今日已是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待残羹空碟被一一端走的时候,已是未时三刻了。程岁走出九龙殿,绕过前廊,正听见不远处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
“陛下很喜欢元妃娘娘呢,方才我进去收拾,转身正见着陛下给娘娘用帕子拭唇呢。”
“可看清元妃娘娘的模样了?”
“就看了个侧影,不过倒是和庄懿太后很像呢!”
“几个碎嘴的丫头片子一天没活儿干就皮痒了不成!”程岁尖着嗓子从后头冒出来,几个小丫头忙惊慌失措的跪了一地。
“程公公安好……”
程岁左右看了看,见无旁人,冲着方才议论的那两个小宫女身上一甩拂尘,虽是不痛不痒,却也让那两个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光天化日之下议论陛下和娘娘,这是嫌自己命长了?!若是再叫本公公听见你们胡扯乱论,便都发落掖庭去吧!”
几个小丫鬟连声忙道“再也不敢了”,程岁这才转身走了。
这不过才第一日,九龙殿内便有了两次“元妃娘娘和庄懿太后相像”的话语,叫程岁不得不担忧起晚上的年宴了。
太极殿。
窦瑰兰去请皇帝的时候,得到的回信便是皇帝要携元妃一起入宴,叫她先往太极殿去。此刻窦瑰兰坐在桌案前,双目紧紧盯着殿门处,就等着皇帝和元妃一同进殿时,她要好好看看这元妃究竟是何种相貌!
不多时便闻外头监侍唱报:陛下驾到,元妃娘娘到。
众人出席跪礼两侧,窦瑰兰也起身,跪了下去,此刻低着头是什么都看不得,只微微抬眼余光一瞥,便见人姝丽身形
“起来吧。”
众人起身入座后,窦瑰兰跟着抬眼一看,此时只剩满脸惊愕了。
这……这不是太后娘娘吗?!!
等等——好像还不太一样,那眉间,有颗朱砂美人痣。
这一瞬间窦瑰兰方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突然掉了下去,然后便是死死的沉在最底下。
元妃这般貌美,如此得帝喜爱,家世背景皆优,便是册立皇后,那也是绰绰有余的。窦瑰兰隐隐觉得自己的皇后位开始有些不稳了,神思游离在外久不能回,就连霍宛央给她行礼请安,她都没反应。
赵元昭此刻慢慢蹙起的眉头,叫男宾席为首的窦夔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往上偏过头,看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一眼,然后在寂静的大殿内,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窦瑰兰这才如梦初醒,她迅速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对着下面还端着礼的霍宛央抬手笑道:“元妃妹妹快请起。”
尔后窦瑰兰也站起身对着赵元昭福礼道:“元妃妹妹太过美貌,是妾一时失态了,请陛下恕罪。”
赵元昭扶起身侧的元妃,再对窦瑰兰一抬手,似笑非笑道:“无妨,皇后起身吧。”
霍宛央抬头看了窦瑰兰一眼,正和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对上了。窦瑰兰的心思绝非她表面上看的温良,她这句话可谓是将全殿人的注意力都引在了自己这张脸上,见识过庄懿太后容颜的便会惊诧,而没见过得必会觉得自己狐媚惑主,才引得陛下如此这般。
还容易给别人留下陛下垂涎美色的印象。
赵元昭亦是能敲打出这话里的另一番意味,他转过身,对霍宛央附耳。
谁也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但见元妃面染绯红,眉眼含笑的去了右侧的女宾席落座了。
所有宫妃无不像皇后那般都看呆了眼,只不过不是因着霍宛央的容貌美艳,而是因着她与庄懿太后,太过相似。
唯有齐淑慎面色依旧如常,待霍宛央落座后,齐淑慎有意无意的偏过头去看向前面的霍宛央,然后再落目上首的皇帝,最后把视线定在了对面席位上的季平川。
季平川察觉到了那抹视线,四目相对一瞬,齐淑慎立马移开了目光,盯着面前泛着亮光的杯盏出了神。
季平川的目光此刻已落在对面女宾席的霍宛央身上了,她眉眼里的笑意透露着她满心顺畅,可是季平川的心里却愈发不顺畅了。
阿湄,你不能怪我,更怪不着我。心里这么想着他仰脖喝下了一杯酒,心里不但不通畅,反而更堵了。
霍宛央这一晚都不敢吃也不敢喝,唯恐惹了反胃,但宴中还不是不免干呕了两次,好在都是在歌舞宴艺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霍宛央不知道是,其实这一幕幕都已被齐淑慎看在了眼里。
终于挨到散宴后,霍宛央乘着轿撵一路回至千秋殿,下轿后却见赵元昭已经站在院中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不是该去椒房殿的么。
赵元昭示意将院门紧闭,然后牵着霍宛央往千秋殿里一边走一边笑道:“又是这句话,我为何不能在这儿了?”
霍宛央跟着人迈着步一同往前走着,嘴上说着今日是初一,手上却紧紧回握着那只手,分明就是不想跟人分开。
他带着霍宛央走到殿门前时突然停了脚,然后转头对人轻声道:“闭上眼。”
霍宛央一愣,看着他的双眸里满是懵懂。
赵元昭最受不得被她这般看着,索性抬手替人捂了眼,然后单手推开了殿门。
霍宛央只感眼前一片漆黑,她也不问,任人捂着眼,牵着手,往里走。他说抬脚,自己便抬脚,他说低头,自己便低头,一牵一引往殿内深处走去,萦绕鼻间的还是那熟悉的甜梨香。
待眼前的大掌移开时,殿中的火红直入她眼。
纹龙绣凤的大红百子被就铺在床上,龙凤双囍的缎绣百子帐就悬在床外,妆台铜镜箱柜翘案都贴满了红喜剪纸,一盏盏红烛映得内殿如梦似幻。
赵元昭看着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心里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奖赏程岁这差事办得好,一边从后慢慢环住她:“有朝一日,我定补给你一个完好无缺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红烛喜堂。”
霍宛央回身抱住了赵元昭,落下的泪水润湿了赵元昭的脖颈。
“大喜的日子,不许哭。”赵元昭扶起她,给人拭着脸上的泪水,轻笑着说道。
霍宛央点了点头,转瞬又破涕为笑:“谢谢你,子晏。”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坚定和不弃。
“谢什么,我本亏欠你……”
“不——”霍宛央抬手挡在人嘴前,“你从不亏欠我,该是我亏欠你的……”
赵元昭不再反驳,索性对着人低声一笑,接道:“对,的确是你亏欠我,你还欠我一世地久天长呢,今生必得还清才是。”
“若是还不清呢?”她不想还清,她想下一世还能遇见他。
“总有一世会还清,届时换我来欠你。”他又如何听不懂霍宛央心底的真心。
红烛烧出暧昧的光,笼着殿中二人,交颈缠绵。
窦瑰兰此刻躺在床帐内辗转反侧,殿中烛火尽熄,她却仍是毫无睡意。
除夕礼聘册封,正月初一入宫,这样的大好日子,她元妃只是一个妾,再如何貌美又怎能担得起这般好的日子。
这是第二次了,陛下没有来椒房殿,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另一个妃嫔那里。果然有一就有二,窦瑰兰心里的不安骤然放大,她从这样的趋势里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后位不保的将来。
但是自己身为皇后,如若不能整纲肃纪,叫后宫嫔妃任意而为,勾得陛下不惜破守祖制,罔顾礼法,那才是自己真正失责失德呢。
明日晨定时,元妃必定在场,陛下再怎么宠爱她,也不会陪着她来晨定,何况陛下还要上朝呢,前朝之事比后宫之事,那可重要得多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