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湄被他这话逗得笑出声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又听人说道:
“央儿,你可愿与我相守到白头么?”
赵元昭定定的看着人,眼眸里有深情的期盼,还有着小心翼翼,他眼珠都不敢转一下,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仿佛动一下,心里的那份期翼也就跟着碎了。这是他第一次同人如此正式的告白,虽然心中还不确定她会不会应,却也盼着这近两月的相处能带来些许成效。
殿中寂静,连一旁金色玉盆里的小鱼儿戏水声儿都听得见,这一刻,有许多的话音都在霍之湄的耳边响了起来:
“娘娘重新和陛下在一起吧……”
“明明有情却不能相近的苦,姐姐还想继续承担么……”
“……美好年华都折在一个太后的虚位上……”
“……总还是有机会的……”
“礼未全,算不得夫妻……”
然而纵使有再多的理由可以说得通,霍之湄总有一个理由会把它们挡在外面。她是太后,而他是皇帝,光是这层关系,他们在一起,那是有悖伦理道德的。
霍之湄笑意渐渐退去,面上笼了一丝愁容:“子晏,我是太后,你是……”
“你不是太后!”赵元昭见人露出忧愁面容,就知她又在介意着他们的身份了,还不等人说完就立刻打断,像是怕极了听人说到方才的那句话。
“咱们不做这个太后,好不好?嗯?”他双手握住霍之湄的肩头,再次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更深了一层。
霍之湄听见这句有着恳求意味的话,鼻子一酸,险些要涌出泪来,她不敢与赵元昭对视,垂下头看着那枚桃缘簪,将它又放了回去,缓缓合上了锦盒,紧接着,道出了一句足以让赵元昭崩溃的话。
“天下众人,无一不知,当年入宫我虽为继后,却也是和先帝是行过国婚礼的,你要我……”
“可你们没有圆房!”
赵元昭提高了音调,眼里尽是恳求的看着人说道,像是在帮她认清自己真正的身份,一字一句也都带着一丝恳求,握着霍之湄肩头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量。
赵元昭最是听不得霍之湄说她与先帝如何,行过国婚礼又怎样,谁不知她霍之湄是为了国运才入宫为后的,先帝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谁会在乎她接下来的人生。
霍之湄在这一瞬又看到了那个暴躁且易怒的赵元昭,再无半分温润可言。此时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四年间。
霍之湄眸色暗淡的同时,心也冷了半分,她伸手掰开了赵元昭握着她肩头的手,稳了稳心思,在他心上又扎了一刀。
“那也记入史册了。”
霍之湄无论多么心动,多么渴求,她都不会和赵元昭在一起,或者说不会以现今的身份和赵元昭在一起,让赵元昭的人生出任何错漏,有任何污点,尤其是在他初为帝王,肩负着芸芸众生之望时,故而霍之湄捡着狠话说,挑着他不愿听的讲。
而此时的赵元昭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再失态,最后只扯了一抹荒凉的笑,有苦涩,也有无奈。
霍之湄看着他如同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缓缓地站起身,再不发一言的走出了康泰殿,只留了一室落寞,叫她泣不成声。
程岁端了满满一盏茶进去,看都不敢看他家陛下那张冷脸,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冻住似的,将茶盏放下后,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夹着托盘转身就要退下。
“程岁。”
“哎!”程岁听见陛下叫他,忙哎一声转过身子,笑意融融“陛下有何吩咐?”
赵元昭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道:“晚间不用传膳了,没朕的吩咐,任何人不要进来。”
程岁心底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家陛下准是和康泰宫那主儿别扭上了,却也什么都没说,只道了一声是就退下了。
殿外王福见师父出来了,忙上前问道:“师父,陛下喝了那茶没?说了什么没?”他原是御膳房的小太监,因着茶泡得好偶然间得了程岁的赏识,便从御膳房调来九龙殿,成了程岁的小徒弟。
程岁望着西边的夕阳,长长的叹了一声:“陛下心情欠佳,你去后头给大家说一声,让他们用过膳就早点去歇着,准备明天的活计,今日应是不用他们在殿前伺候了,咱俩盯着就行了。”
王福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也就不再多问,应一声忙去后头传话了。
窦瑰兰刚打发走齐婕妤,又听着外头人报柳嫔求见,不用问也知道是来干嘛的。
“让她回去,就说本宫会想办法。”窦瑰兰揉了揉额角,阖眸靠在榻上养神。
这两日来拜访她的,无一不提到侍寝,所问所疑皆是陛下为何不入后宫,窦瑰兰哪里知道,总不能说许是陛下不好女色吧,思及此她也震惊了一下,陛下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照常往她这里来,其余的日子皆在九龙殿,唯一一次在珍美人那处却也是如人所言半夜就回了,难不成陛下真的不好女色?
窦瑰兰总不好直接去找陛下,说陛下您应当多入后宫,说实话她并不愿在陛下面前去做这样的劝说,毕竟谁希望自己的丈夫去宠爱别的女人,只可惜啊她是皇后,这个事还就得从她嘴里出,只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既不用自己在陛下面前出面,也必能事半功倍的法子。
南珍看着自家主子自皇帝走后就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既心疼又难过,这俩人好不容易才见点儿起色,怎如今又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正想着北珠从外头进来,附耳道是皇后娘娘过来了,说是有事求见太后娘娘。南珍疑惑,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于是做主与北珠道:“就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让皇后娘娘明日再来吧。”
霍之湄看见了南珍和北珠在那处不知说些什么,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什么话不在我面前说,要在一旁咬耳朵了?”
南珍还以为主子只顾着伤神,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呢,此时也只好缓缓上前,如实道:“娘娘,是皇后娘娘,在外求见娘娘呢。”
霍之湄手里还握着那锦盒,低头摩挲了几下那祥云如意绣纹,起身将锦盒置于妆台上,提步去了正殿:“传。”
窦瑰兰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得了传入的令,她迈步进殿,先对人行礼:“太后娘娘万安。这么晚还来扰您,幸而您不怪罪。”
霍之湄闻言一笑,这个皇后还真是会说话,一顶不怪罪的高帽儿先扣了上来,若自己接下来真想怪罪什么,反而倒显得不贤明大度了,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自己玩起这样的心思了?
“皇后多虑,若非要紧之事,哀家相信皇后也不会不知礼数,有什么事先起来说吧。”若是搁在平日霍之湄是懒得与人耍这样的心思的,也就直接叫人起来赐坐了,不过今日她的心情可是糟透了,怪就怪窦瑰兰自作聪明吧。
窦瑰兰闻言却是心下一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太后面前显露无疑。原本是怕会被人怪罪自己漏夜前来打扰才有如此说道,却不想反被人说不知礼数,若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在人看来不是要紧之事,那这不知礼数的名头可就要被坐实了。
窦瑰兰谢过人起了身,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又再次袭来。太后娘娘虽然年纪与自己相当,可到底是在宫里呆过四年的人,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在人看来应是愚蠢至极吧,不想与人未多有亲近不说,反而因着自己的举动惹了嫌。她落座,笑得极是甜美,缓缓开口道:“娘娘既然问了,那妾便直接说了。想来娘娘也知晓,陛下自登基选秀后,除了初一十五在妾这儿过夜,其他时间都是不入后宫的。”
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窦瑰兰眉头皱了皱,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继续道:“妾之前也总和陛下提过,但陛下……”
窦瑰兰顿了顿,低低叹了一声,又继续道:“近来新册封的妹妹们来椒房殿请安时,也都提到陛下不入后宫之事,向来皇家选秀,为开枝散叶,妾想请太后娘娘帮着劝说陛下,让陛下多往后宫走动走动。”
霍之湄听着这番说辞,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一言不发的看着窦瑰兰,叫她后背直冒冷汗。窦瑰兰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霍之湄轻声一笑,紧接着听到:
“的确是要紧之事,皇帝不入后宫,则无法开枝散叶,可一入后宫,若无法雨露均沾,必会引起宫廷内斗,皇后这是要坐收渔翁利了?”
窦瑰兰惊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明鉴,妾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一切都是为了大梁,妾何利之有啊!”窦瑰兰能想通来劝说陛下入后宫,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才宽了心,却不想太后娘娘洞察一切且直言不讳。
这一次,窦瑰兰是真的汗颜无地了,她以为太后不过就是仗着家世好,相貌好,赶上好时候才入宫的,却不想人并不是懵懂无知,只知依附女官行事的小丫头。
霍之湄对南珍使了个眼色,南珍上前将人扶起,又道:“没有最好,陛下那边哀家会去劝,你也要协调好后宫才是,若是日后叫陛下因后宫琐事而烦忧,你责无旁贷。”
窦瑰兰抿了抿唇,点头称是后,再不愿多留一刻,礼退而归。
霍之湄也不过是想提点人一下,若她真有这样的心思,有这次也不敢再滋长了,但是思及今日下午之事,霍之湄犯了难,她不愿去劝说让他入后宫,让他雨露均沾,但是他才登基,还需平稳各方势力,若不能从前朝入手,便只好从后宫开始,那么走入后宫便是第一步,还需要她来劝他走这第一步,这真是让人难过极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