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站起身使力推开人,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的怨怼亦是低哑无比:“可今日——便是你的皇后,欺了你心中的妻与子!是你给了她这样的权利,让她险些害死了我的女儿!”
在听见这句似在责怪的话后,赵元昭一瞬间愣住了,那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难过。半刻后,那眼神里又有些不可思议。
“那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宛央我知你心里难过,可你这样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
这是自他们重新在一起后第一次起了争执,或许是声音太大,小木床里的夭夭开始不安的动了动,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霍宛央抬手捂住了嘴尽量不发出抽噎的声音,眼泪却是流的更厉害了。
赵元昭慢慢上前将人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在人耳边轻声安抚着:“是我不好,叫你和夭夭受委屈了,可是宛央,我……”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低低叹了一口气,续道:“我保证,日后再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们的孩子。”
霍宛央不是想听他道歉,也不是要他去保证什么,她只是觉得心中委屈,听人说着这番话,眼泪仍旧啪嗒啪嗒往下掉个不停,却没有再从人怀中挣开。
不知过了多久,霍宛央哭够了,在人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这才从人怀里出来,坐到了一边的床榻上。
赵元昭忍着痛一声都不吭,她下嘴之狠足以见人心中的气怒。陪着人在床榻边坐下,赵元开口道:“别生气了,对儿子不好。”
殿中沉静了半刻,霍宛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也不是气你,我就是心里难受……”话说着,霍宛央的眼圈又红了。
“你不知道当时她们抱夭夭上来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她出事,皇后说要滴血验亲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在流血了,她再怎么针对我,我都能忍,但是她居然要用我的夭夭来对付我,子晏,我不想忍。”
赵元昭静静听她说着,没有接话,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盯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正是因为想到了你,想到窦家,我忍了,我自己把这口气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只让她帮我保胎,让她勿有异心。”
霍宛央对上赵元昭的那双眼睛,心头一软,把后面要说的话都掐断了。
“是我失态了,害你担心。”
赵元昭将人双手握在自己手中,柔声抚慰道:“宛央,再多给我些时间吧,我定不会让你再有如今日这般为难伤心之时了。”
霍宛央回握了他的手,没再说话。
那日之后,霍宛央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赵元昭索性免了人定省请安,只叫她在殿里好生休养,却仍是日日不见起势,基本上一睡便是一天,有时连饭也吃不下去。
赵元昭日日都来看她,可她醒着的日子却是越来越短,他也不叫醒霍宛央,就这么坐在人床榻边看着床上这人,面庞消瘦,脸色也不见润泽,无论怎么睡都是那副睡不醒,困乏无力的样子。
每日的脉照请不误,霍宛央好几次都是在睡梦中,完全不知道周太医已经来请过脉了,而每次周扁仁走后,赵元昭的脸色就会更加难看。
北珠送走周太医后,就与南珍在临芳殿外头候着,看人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脸色比陛下的脸色还要难看。”
南珍看人一眼,忧心忡忡道:“为什么娘娘怀这一胎怀得这么辛苦啊?”
但凡是个人,都能察觉到霍宛央这胎怀得十分辛苦,这几日不仅仅有陛下,齐淑慎、金颐,甚至是沈媚都来看过她,但是都没说上话,问了两句情况,不便叫醒人,便又都回去了。
“或许真如娘娘所言,这胎是个皇子呢,故而和怀着公主时的体征都不一样了。”
他们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互相安慰着,虽然担心,但是太医都没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呢。
一进五月,这天气便越来越热了,金颐抱着夭夭在内殿里与霍宛央说着近来的乐事,却不想讲着讲着,这人又睡着了。
将夭夭放回小木床,金颐便悄声退出了临芳殿,遇上了正好从外头过来的陛下。
“陛下。”金颐福身一行礼。
赵元昭抬手免人礼,问道:“今日怎么样?”
金颐摇了摇头,无奈道:“还是没精神,方才说着话,这会儿又睡过去了。陛下,太医到底怎么说的,妾总觉得姐姐的情形不太对。”
赵元昭一愣,只听人又道:“妾家中也有人怀胎,也嗜睡,却不像姐姐这般。”
“朕让太医去开药调理了,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每日过来陪她说说话,别总让她睡着就行。”
金颐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那妾先回去了。”
盯着金颐走远的背影,赵元昭的眉头越蹙越深。
就连没有生养过的人都能看出宛央的异样,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进入内殿,赵元昭上前还是坐在之前坐着的床榻边,还是那样看着她的睡颜,只不过这次他的心里不再是犹豫不决。
接近晚膳时分,霍宛央才再次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赵元昭。
赵元昭扶着人起了身,端过了床头小案上方才晾着的安胎药:“这会儿可睡醒了?还是困?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霍宛央慢慢坐起身,靠在软垫上,浑身都觉得酸软无力,她摇了摇头:“不吃了,直接喝安胎药吧。”
赵元昭一边搅动着药碗里的汤药,一边笑道:“这每天啊,你都快把安胎药当成膳食去用了。”
往人唇边递去,赵元昭又道:“看你怀着这么辛苦,我都觉得艰难的很,宛央,你有没有觉得身子吃不消?”
这样的话赵元昭基本上三天两头就要问她一次,让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吃得消吃得消,你便放心好了,不过就是每天多睡了会儿,哪就那么娇气了……”
“你这哪是多睡了会儿,除去喝安胎药的时间,若是没有我和颐儿来陪你说话,你怕是要整日整夜的睡了。”
这话说得好似打趣玩笑一般,可是仔细听来是有一丝担忧在内的。霍宛央由着人喂完了这碗安胎药,眨了眨眼又有些困了。
“宛央,若是哪日你发现……你发现你亲近的人,做错了事,你会怎样?”
霍宛央听着人这句没来由的问询不由得一愣,紧接着便想到了是不是哪个伺候他的近侍做了错事,可霍宛央也不能直接去问,换位思考一番后,才道:“首先,得看他做错的什么事,但凡不是罪不可恕,我最后都会选择原谅他,毕竟是亲近的人,而且谁又会将每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呢?”
赵元昭弯着嘴角淡淡笑了笑,继续问道:“若是罪无可恕之事呢?你会怎样对待?”
霍宛央两手一摊,神情也变得松快了:“既然你都说那是罪无可恕之事了,又何必再去谈怎样对待呢?”她将双手覆在人手上问道:“可是有人做错什么事,叫你为难了?”
赵元昭将头垂下,轻声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拿不准主意,故而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这番话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了,霍宛央知道自己再问也必是问不出什么了,只是难得看人露出这般为难神色,霍宛央还真想知道,这叫他为难的人,他口中的亲近之人,到底是谁。
赵元昭再一抬头,已然恢复了方才的神色,自在从容:“今年早来鹿园可是来对了,这会儿都已经热得不行了,不是京城又将会是怎样的暑热难耐啊。”
霍宛央强撑着困意与人打着呵欠道:“前几年没来鹿园,不也照样过来了,依我看,倒不如说是皇家人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避暑游乐的好由头。”
总不好常年住在鹿园,那便只好借着暑热来这儿住上三两个月的,甚至更长的时间,说是阖宫避暑,这鹿园景色这般美,便说是来游乐,也并无不可。
赵元昭低低笑着,觉人说得这话十分在理,一时竟想不出接下来要接的话,殿中有一瞬间的尴尬,霍宛央先开了口:“你今日怎么这般异常,不是说些听不懂的,便是说些无关紧要有的没的,可是有什么事?”
他有心事,何时瞒得过霍宛央,但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察觉了去。
“能有什么事,就是看你无精打采,倦意连连,找着话头儿逗你笑呢。”
“真的?”
“真的。”
“你再不说,我便再不让你进这临芳殿了。”
这话说的霸道,偏生赵元昭听着舒服,跟着一笑道:“总是瞒不住你,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怕你吃不消这再次怀胎的辛苦,总想着要如何能替你担一些罢了。”
霍宛央心头一暖:“你每日来看我,我早已不觉辛苦了,且不过就是贪眠,不碍事的。”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