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稳了稳心神,与季平川道:“陛下,您不能给她用去忆散。”
齐淑慎是绝对不会给霍宛央用什么去忆散的,除去赵元昭一个人的记忆便可以了,日后就算他们再有机会相见,届时赵元昭已然将她忘却,霍宛央还有难过的份儿,可若是连霍宛央的记忆也被去除掉,那岂不是和季平川就相当于重新开始了?
而她又怎么能看霍宛央和她自己爱慕的男子每日深情以对,她绝对不要!
“为何不能?”季平川早先没想到这个法子,也是在齐淑慎提出给赵元昭用去忆散后他才把这个主意又打到了霍宛央的身上。
齐淑慎只犹豫了一瞬,便将心中方才所想的答案说出了口:“去忆散虽药效俱佳,却有极大副作用,时间一长,便什么都忘了,直至大脑空白,与痴人无异。”
她知道季平川在意什么,所以专门编造了一个他在意的答案去讲,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霍宛央也服用去忆散。
季平川的眉头果然蹙得更深了,他想当然的以为若是霍宛央也服用了去忆散,便可以忘掉之前的一切,和他重新开始,却不想这药的毒性如此之大,甚至会让她忘了自己。
而季平川宁可霍宛央恨他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忘了自己。
见人没有再说话,齐淑慎补充道:“陛下放心即可,即便有朝一日,他们再相见,赵氏也是记不得霍之湄的。”
“不会再相见的,朕当日一气之下,与她说的是朕亲手了结了赵氏,她现在还有两个孩子,应是不会再想要出宫了。”
季平川说完这句话后,齐淑慎的眉眼亮了一瞬,是有些惊讶于季平川竟然会这么去做,转念一想这倒也像他的行事风格。
她也怕有一日霍宛央会被季平川的真心打动,会接受季平川的感情,故而之前还在想着怎么能让他二人于不知不觉中再多生龃龉,如此一来,即便是季平川对霍宛央再掏心掏肺,霍宛央也不可能与他有什么结果了。
想到这儿,齐淑慎竟隐隐有些兴奋,她甚至现在都有些忍不住想要马上把自己密谋已久的计划,开始准备施行了。
季平川只顾着自我烦恼,自是没有看到这人面目表情的变化。齐淑慎的欣喜也只是表现了那短短一瞬间,尔后又恢复了正常,跪在那里不言不语。
“无事别再来九龙殿了,下去吧,让高霖进来。”季平川慢慢合上了双眼,与人轻声说道。
齐淑慎垂下眼眸,神色正常道:“是,属下告退。”起身慢慢出了偏殿,齐淑慎对高霖一使眼色,高霖便会意了,待人进去后,齐淑慎站在偏殿外,看着正殿的方向,慢慢出了神。
马上就要与她见面了,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时,脸上该会出现多惊讶的表情呢?
高霖进了偏殿后,便静候听命,却迟迟未见人开口说话,只好又唤了一声:“陛下?”
季平川仍旧闭着双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半晌后他才开口:“今日之事,你还与谁讲过?”
高霖愣了愣,是没反应过来季平川这话的意思,尔后听人又道:“九龙殿现在就你一人侍候,朕受伤的事,你还与谁讲过?”
高霖了然,据实相告:“回陛下,属下去请周太医来时,碰着了王福,与他说过。”
此时此刻,季平川才把闭着的眼睁开了,香炉中烟雾袅袅缠绕在季平川身旁,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朕是不是说过,不许声张。”
高霖有些紧张,舔了舔双唇道:“属下以为……王福他……”
“御书房外的白玉砖地都脏了,让王福明天提着水桶,拿着抹布,好好擦一擦,去传朕口谕吧。”季平川声音很平淡,说完便冲人一摆手,眼睛再次闭合了。
为何会阖宫尽知?季平川当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高霖憨厚老实,必不会与旁人言传,但若是放在王福身上,这就有十足的可能了,今日罚他擦地,那已是轻的了。
高霖轻声告退,却不知该如何去与人传这个旨意。
大冬天的提着水桶去擦御书房前的白玉砖地,还不能结冰,若是结了冰,陛下便无法走在上面,可是又要擦的干净,又不能结冰,这光是想想都觉得困难,高霖不知道王福哪里惹了陛下不快,却是在心里替人捏了一把汗。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季平川近日可谓是忙到不可开交,最让他头痛的不是政务堆积如山,而是这些如山堆积的政务,都是为着一件事,那便是废后。
朝中对霍宛央的不满之声是愈来愈大,尤其是在季平川受伤之后,他们不管这是不是霍宛央所为,将这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霍宛央的身上,言其命中有煞,实为不祥,才致龙体有损,朝政不稳。
然而任何的斥责反驳声,都盖不过他们一言一语汇聚而成的力量,更想不到的是他们联名上书的决心,竟是以百官罢职为威胁,要季平川一定要废掉霍宛央的后位,气的季平川那日直接将立政殿上香炉踢翻,负手离去。
已经十日了,他已经有十日没有见到霍宛央了,院中皎月升起,季平川在批注完最后一张折子后,慢慢起身走出偏殿往正殿去了。
存了十日的思念让季平川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他此时此刻只想见到她,像之前那晚一样,看看她熟睡的样子,就那么静静看一会儿就好。
已经久未踏足正殿,季平川再次进入这里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慢慢往内殿走着,每接近一步,都有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奇怪味道钻入季平川的鼻间,越靠近,那味道越浓重。
季平川的眉头轻轻蹙起,这个味道在他闻来不是什么好的味道,更让他心中觉得内殿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加快脚步,足下生风地走入内殿,直到隔着珠帘,看见屏风后隐隐发亮的某一处,他才知道那味道代表着什么。
她居然在九龙殿内烧纸祭祀!
这一瞬间,季平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隐有昏厥之势。
这几日,霍宛央已经习惯了季平川不在九龙殿的生活,每日只有她和怀晏,若是再有夭夭就更好了。
她双目平静,面色淡然,从地上又捡起了一张剪好了铜钱形状的纸,连带着一张手抄佛经,扔进了火盆里,跳动地火焰灼热着她的双目,却灼热不了她的心。
季平川的火气在这一刻已经直窜头顶了,也顾不得许多,他双手背后大步上前,蹙着眉头紧抿双唇走到那火盆边上,抬起右脚使尽全力,将盆里的火尽数踩灭,力气之大将那盆壁都踩弯了。
霍宛央没有多大反应,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慢慢将头仰起,冷冷看向他,未发一言。
“在九龙殿烧纸?霍之湄你嫌命长?”季平川大口喘着气,背着手站在她身前低着头,迎着她冰冷的视线,强忍着怒气问着。
“那你杀了我啊?你怎么不杀了我呢?”
季平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右手抓住人手腕一把将霍宛央拽了起来,一张脸紧紧贴在人面前:“你知不知道前朝的人都在逼朕废了你?朕为了你,整日整夜都在跟他们对抗,为了你,朕恨不得跟他们每个人都闹翻了脸,可是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他极力隐忍着,质问出口的话也是低沉压抑的嘶吼,眼底的血丝都快要蹦出眼眶了。
然而霍宛央还是那副冷然的样子,任季平川如何气怒发疯,她都没有什么反应,整个人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那你废了我啊?你怎么不废了我呢?”
来来去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两句,把季平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再次给撩了起来:“你根本不配朕对你这么好,霍之湄你根本不配!”
霍宛央苍白一笑,面有嘲讽,一字一句道:“我当然不配了,更加受不起,所以请你别再对我好了,也别再说什么对我好的话了,可以吗?”
“还有——”索性这人来了,霍宛央顿了顿,便开口与人提了一直想要说的事:“我要回含章宫,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季平川不愿见她这副仿若看破红尘一般平静的样子,抓着她手腕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紧紧盯着霍宛央,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霍之湄,你没有心的吗?你感受不到朕对你如何吗?”
这句话听在霍宛央耳中,叫她浑身都僵住了,一双眼中也不再是静如死水,慢慢有了神色。
季平川也发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心中有一瞬悄然的欣喜,是以为这样的话终于触动了她。
当然是触动她了,曾几何时,那人也问过她同样的话。霍宛央慢慢回忆了一下,仿佛那日的事就发生在昨天。
她微微使力挣开了季平川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坚定而决绝道:“我的心,已经跟着子晏一起死了,我霍之湄,没有心。”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