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扁仁听着这些刺耳的话,不得不承认心里是十分难受的,难受的是她的难过,也难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霍宛央转过头看着怀晏熟睡的面庞,心中稍得平复。半晌后她侧过头,再次轻声开口,双目通红,:“我最后再请求周太医帮我一个忙,若是你不愿,亦不必多言,现在便转身退下吧。”
周扁仁没有动,仍旧端着礼躬身立在那里,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回应。
霍宛央见状,心里稍得安慰,抓紧眼下的机会问道:“子晏他……你知道他在哪吗?”
她没有直接去向人求证子晏到底还在不在人世,而是换了另一种问法,希望能从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周扁仁即便此时有心想要告诉她,却是真的不知道赵元昭现在在哪里,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季平川是怎么会知道当日他与霍宛央那时的约定的,否则也不至于被人逼问出来,害得她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但是他不想解释,因为任何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无力,若是当时自己能再坚定一些,不再对她有那么多的留恋,哪怕是豁出这条命,或许都不会是这样的状况。
悄悄抬眼的一瞬,周扁仁与霍宛央那充满了期翼的双眸正对在一起,他愧疚地垂下了头:“回皇后娘娘,这个微臣是真的不知,并不是有意要向娘娘隐瞒什么,而是微臣……真的不知晓啊!”
霍宛央又恢复了方才仿佛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的模样,像一个破败的布偶一般歪在脚蹬榻上,静静看着床榻上的怀晏,面上心中皆是波澜不起,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一般。
见人没有说话,周扁仁再次躬了躬已经酸乏的腰背,轻声出言:“娘娘,请让微臣为您诊脉吧,您还在月中,万不可伤心,不可落泪啊……”
周扁仁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再次开口,抬眼看她时见人仍是那副呆滞的模样,索性站直了身子,直接向她走去。
霍宛央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再去看他,一双眼直直盯着怀晏,由着周扁仁给她诊脉。
殿中寂静片刻后,霍宛央忽然开口:“他死了吗?”
周扁仁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这话是在说谁,先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然后有些着急道:“娘娘!您——哎!陛下无恙,娘娘不必挂心。”
和霍宛央预料的是一模一样,若他真的性命攸关,怎么会还能自己走着离开,方才她确实冲动了,若是手里的不是金簪,还是匕首,只怕这会儿那人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而自己,不但会被朝堂处以极刑,就连夭夭和怀晏也都会受牵连。
周扁仁收了帕子,锁着眉头与人劝道:“娘娘,为了公主、为了皇子,您也该打起精神来,若是您倒下了,您让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们又能依谁靠谁呢?”
霍宛央闻言这才又瞥了周扁仁一眼,双眼瞬间湿润:“太医知道夭夭在哪吗?”她真的好想夭夭,她真的好怕夭夭再出什么事。
周扁仁仍旧摇了摇头:“微臣真的不知,帮不到娘娘了。”
她赶忙又移开了目光,看着床榻上仍旧熟睡的怀晏,声音微颤道:“本宫知道了,周太医若无事,便退下吧。”
周扁仁抬眼看着她满身的落寞,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慢慢站起身,躬身施礼告退了。
季平川醒来时外面已然是黑夜了,高霖见人醒了,才敢进内殿,着急地问上一句:“陛下,属下帮您传膳吧。”
他摇了摇头:“不必,朕不饿。”
“您都一天没进膳了,昨夜又熬了一宿,身子受不住啊!”
季平川冲着高霖一抬手,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开口道:“皇后用膳了没?”
高霖一怔,随后道:“皇后娘娘并未用膳。”
季平川不发一言地起了身,却不小心抻到了伤处,惹得他一瞬间双眼紧闭,眉头蹙起,倒吸了口冷气。
“陛下……”
季平川缓过劲儿睁开眼,看着高霖笑了笑:“往前怎没觉得你跟个娘们似的,啰里啰嗦,下去歇着吧。”
高霖憨笑一声,应声退下了,看着季平川往正殿走去的背影,幽幽叹出一口气。
季平川脚步极轻地往内殿走去,在接近珠玉帘时,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难过哭泣?
季平川轻轻掀开珠帘时,脑中一瞬间划过了很多种想法,也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她大概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可是自己真的好想她。
季平川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或许不是霍宛央欠他的,而是他欠霍宛央的。
内殿里十分寂静,就像里面没有人一样,季平川在屏风后站了好一会儿,听着殿内寂静无声,才犹豫着慢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抬眼,他便看见霍宛央坐在脚蹬榻上,身子趴在床沿上,已然是睡着了。
这一瞬间季平川心里是松下一口气的,他轻手轻脚上前,看着她眉眼间的倦怠疲累,心里是有着心疼的。
她的手轻轻搭在小人儿的身上,那小人儿应是刚刚喂过奶,嘴角还沾着奶渍,和霍宛央一样正酣睡着。
季平川注视着霍宛央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弯下了身,双手穿过人腋下、腿窝,忍着胸口的疼痛,小心拿捏着力气,将人慢慢从脚蹬榻上抱了起来。
他不敢呼吸,唯恐呼出的热气将霍宛央弄醒,微微皱着眉头,轻咬牙关,又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回了床榻,顺势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了她有些发凉的身上,整个过程轻柔和缓,小心翼翼,唯恐将她惊醒。
她应是累极了吧,竟仍是睡得这样沉。季平川轻轻抬手,帮她把额前的碎发都拨到了两侧,看着那已成烙印一般的朱砂痣,思绪又不知飘向了多远的远方。
“占着朕的龙床不说,还口口声声要杀了朕,这也便是你,也只有你了……”喃喃念着这句话,季平川扯出了一个略显荒凉的笑,然后慢慢转身走开了,却没见到在他离去后,霍宛央那一双毫无睡意的双眼,缓缓睁开了。
方出正殿,季平川便看见了阶下站着的齐淑慎,他慢慢叹出一口气,对她此来的目的,也大致了解了。
随着人进了偏殿,待身后的殿门闭合上后,齐淑慎忙开口:“陛下的伤,是霍之湄弄得吗?”
季平川坐到了榻上,眉目清冷,看着人不答反问:“你知道的这些,是周扁仁告诉你的吗?”
齐淑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顿了顿,她接着道:“您在九龙殿受了伤,这事已经阖宫尽知了,陛下不知道?”
齐淑慎本是道听途说,却不想在季平川这儿真的得到了印证,第一次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齐淑慎就觉得跟霍宛央一定脱不开关系!
季平川的眉头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立时皱起,面色十分难看:“阖宫尽知?”阖宫都尽知了,不就相当于前朝也知道了?
“是她伤了您没错吧?陛下您何必要……”
“与她无关,你勿要瞎猜忌。”季平川盯着她黑漆的双眸打断道:“朕知道你什么心思,敛着点儿,别太明显。”
齐淑慎被这一句话说得瞬间双颊通红,她不知道季平川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自己爱慕他的心思,还是知道自己不喜霍宛央的心思,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去忆散你现在还剩多少?”季平川忽然转变的话题,让还没回过神的齐淑慎再次陷入措手不及,她想了想,说道:“仅剩的都已经用在赵氏身上了,属下没有剩余了。”
“要朕亲自搜?”
齐淑慎眉目一怔,看着季平川暗自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属下真的没有了,陛下就算亲自搜,也无济于事。”
季平川没有说话,似在衡量她这句话的真实性,半刻后,他忽然开口:“朕当年可以把你从西岚救出来,就能再把你送进去,你的这条命,一直都由你自己掌握。”
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把齐淑慎又带入了那几年的回忆中,她忍不住开始颤抖起了身子,心里不但有着惧怕,还有些寒心。
他竟然是用这么狠的方式来威胁自己……
齐淑慎盯着眼前的绒毯的祥云花纹,忽然含泪开口:“陛下,您知道属下有多讨厌霍之湄吗?”
季平川没有说话,盯着齐淑慎的双眼渐渐覆了一层寒霜,他继续听人道:“自从陛下遇见她,您整个人都变了,您自己不觉得吗?”
“人都会变,往日之事不必再提,朕只活在未来与当下,还是那句话,你的这条命,由你不由朕,你自己看着办。”季平川的话语十分平静,他不想再提之前,那些都是回不去的日子,提它作何。
齐淑慎垂下了头,泪水快速掉落与衣衫融为一体,她不明白为何季平川要将大把精力都浪费在一个不在意他的女人身上。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