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入耳,“因果报应”这四个字紧跟着就浮现在了霍宛央的脑中,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原先的身份。
一国太后与国君相恋,违背伦理,破坏纲常,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果然,即便是瞒天过海,蒙蔽了世人的眼,却依旧挡不住上天的眼。
北珠心下一紧,想出面上前呵斥,却也不好在没有主子的命令下行事。她抬头看了人一眼,正见人眉目含忧的愣在当地,眼底还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北珠不方便出声,抬手扯了扯人袖摆,满眼都是心疼。
然而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霍宛央和北珠瞬间就变了脸。
“历朝历代都有宠冠后宫的娘娘,若说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是这个,你们不知道,据说这元妃娘娘还是兔儿精变的呢,蛊惑了陛下才得此盛宠,就连庄懿太后生前养的那只兔子都成了她的亲信,被派去磐阳闹得地动山摇的,现在都没回来,这兔儿精啊——是想让大梁覆灭呢!”
霍宛央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始往那群小丫鬟小太监那迈起了步子,北珠见状也跟了上去。待绕过花圃,北珠先上前厉斥:“谁给你们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诬蔑娘娘!既是活腻了不如直接禀明上头给你们个痛快!”
此时霍宛央面目如一潭静水,眼底的寒意似能将其凝结成冰。
“你这样问他们,他们可会说?直接交给掖庭吧。”
几个丫鬟太监起初闻声皆是一惊,回头一看见人姝颜丽色,立马反应了过来,此刻只剩下跪地求饶的份儿了。
“请元妃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小奴……小奴不是有意诬蔑娘娘的的,请娘娘息怒,请娘娘开恩,娘娘恕罪啊……
阵阵求饶声渐渐消散在身后,每一声都让她心里生起一丝怒。出了百花园霍宛央和北珠又嘱咐道:“你亲自去给岚颂姑姑递个话儿,把这事说明了,叫她亲自审,层层往里剥,务必吐出幕后主使来,好歹你是伺候过庄懿太后的人,这个面子她必会给你,别惊动任何人,也别叫人弄死了。”
北珠郑重点头:“奴婢明白的。”
提起王岚颂这人,梁宫里的丫鬟太监们没有一个是不闻风丧胆的。其人是出了名的狠厉,治人的手段更是异常毒辣,那些刁钻的法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凡是落入了掖庭,经她之手的侍奴,最后不但能将所有的底细吐个干干净净,就连那条命,不死也是活不长了。
让霍宛央怒的不是他们今日对自己的诬蔑,而是他们意图动摇赵元昭的江山。
今日赵元昭散朝后已是午时了,在御书房接连见了三位负责监管地动灾乱的御史后,这午膳时辰也已过了。
“这歌谣如今已经传到哪了?”
御书房内,赵元昭面色阴郁地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声音冷凝的问着朱育。
朱育照实答:“回陛下,属下的人回报,磐阳百姓人人都在传唱,依照此势……怕是不日就要传至京城了,届时传入宫中亦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富贵缠枝莲的茶杯内还热气腾腾的,下一秒,便“嘭”的一声顿时连杯带垫的被摔在了祥云地毯上,朱育的头更低了些,他拧眉劝道:“属下的人毕竟寡不敌众,拖不了太久,娘娘如今还在孕中,陛下一定要尽快想好万全之策才是。”
赵元昭长长叹出一口气,冲着朱育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盯着,下去吧。”
他根本不敢想,那一字一句,若是传入了霍宛央的耳朵里,对她将会是怎样的打击。
除夕日,兔妖至,现梁宫,祸君势。
惹天神,引地动,问罪谁,元妃是。
呈上来的折子里没有人不提到“兔妖祸国”“灾民暴乱”“歌谣传唱”等等等等,监管的御史,磐阳的地方官员也无不反应这些现象。他能理解灾后百姓的疾苦,出现埋怨暴乱也属正常,却为何要把这天灾归在一个女子身上?
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身为帝王的自己格外宠爱了一个女子,这天下所有的祸事便都要由她来担?觉得不够,还要再加上什么鬼怪邪说。
然而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却只剩措手不及了,朱育带回来的传唱歌谣让他更觉慌乱。若是霍宛央知道了,她为了自己,不知又要做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来,她还有着孩子,她怎么能承受这些,但是是自己把她带进宫的,却也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曾与人许诺的安稳,终究还是没能维持住。
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好的君王。
不,是连合格都算不上。
赵元昭来到千秋殿外的时候,正见着北珠送周太医出来。
“周太医今日怎的这个时辰才请完脉?”每日周太医都是定时来请脉,此时午时都已过,却才见人出来,也不待人礼毕,赵元昭不掩疑惑直接问道。
周扁仁虽被问得有点心虚,却是不敢欺君的,此时此刻也只得照实了说。
“回陛下,元妃娘娘……元妃娘娘她,动了少许的胎气,不过臣一直在殿内为娘娘施针来着,现已是大好了。”
“动了胎气?!”赵元昭的眉头一瞬间蹙起,他先看向周扁仁,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北珠,续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缘何会动了胎气?晨定时又出什么事了吗?”
北珠转了转眼珠,赶忙道:“回陛下,是在晨定回来的路上,娘娘不小心被半路窜出来的野猫吓了一跳,这才以致动了胎气。”
主子不让提今日的事,谁问起来都不准提,她当然自己也有分寸。
赵元昭不再看他们二人,提步一边往千秋殿内走着,一边侧头对程岁道:“去找人把宫里的野猫都赶了去。”
程岁一面点头应着,一面对后头的王福使着眼色。王福已然会意,躬着身子倒退两步,尔后便悄悄离了千秋殿。
已是有近十日未曾来过千秋殿了,赵元昭甫一入殿,都觉得殿中较之以往寒凉了几分。朝着内室轻而缓地迈着大步,寻着那抹甜梨香,终是见着了叫他牵肠挂肚的人。
霍宛央正躺在床榻上,觉得有人靠近过来,还当是南珍。待睁开眼一看,才见是赵元昭站在她床侧。
他人好像还是没有睡好,那眼底的乌青仍旧趴在那,眸中血丝亦是清晰可见,再看人消瘦的面庞,大概是也没有按时吃饭的,不但人都瘦了不说,这面色也不十分好看。
霍宛央冲人扯了一个笑,舒心而温柔:“你都忙累成这样了,实在不必抽空来看我的,我都能理解的。”
细细软软的声音入耳,也撞进了赵元昭的心里,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憋闷,就连气都快喘不匀了。低头冲人回了一个暖笑,他缓缓坐在了床边,然后开始俯身褪了鞋袜,也同人一起躺在了床上,转身将人环在怀中:“我累了,你陪我歇一会儿吧。”
将自己身上的薄被往他身上盖过去一半,霍宛央埋首在人胸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久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彼此都在享受着殿中美好静谧的气氛。
就在霍宛央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赵元昭轻声开口:“宝哥儿……还是没找到吗?”
这话问的霍宛央心头跳了一下,一瞬间便再无睡意了。
霍宛央轻轻摇了摇头,言语轻快,眉眼轻松道:“不用刻意找的,没准哪天它自己就回来了,我在小厨房给它准备了一堆新鲜的菜叶子呢,也没准啊——它自己跑去御膳房了也不说定呢。”
闻言赵元昭轻声一笑,左手的拇指细细摩挲着她右手的细嫩指尖,低声诱哄道:“宛央,这宫里感觉哪哪都不安全,你看你今日晨定回来,这么短的道儿上都能碰上野猫,还动了胎气,以后还是听我的话,别去晨定了,也干脆先别出这千秋殿了,反正小厨房,花园子这儿都有,我每天都过来看你,咱们就在这儿踏踏实实生下孩子,其余的,咱们等以后再说,好不好?”
他此时的异常霍宛央是明显感知得到的,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开口直询。她伸手抓住人拇指,笑道:“没关系的,你看我每日也就去晨定的时候不在千秋殿,其他的时间多半都是在千秋殿度过的,若连晨定都不去,岂不是真要与世隔绝了,你且放心,今日是个例外,我日后会格外小心的。”
见劝人无望,赵元昭有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紧了紧环住人身躯的手臂,颇有些失神的意味,与人贴耳道:“可是我就是怕。”
一句话说的二人都没有再出声,殿中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霍宛央将人那只左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像是在给人一种无声的鼓励,又像是在安慰人心中的担忧。
片刻后,再出语,如春风携柳,拂过碧波荡漾:“你有我,我有孩子,孩子有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