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命起后,杨秋弗起身谢过人,敛裙入了座,笑容粲然道:“还是得托皇后娘娘的福,娘娘施恩,妾才有福泽可沾。”
“好了。”窦瑰兰一抬手,金色的护甲折射着阳光晃了一下杨秋弗的眼。她止了杨秋弗后面的话,从画本中抬起头,看着人道:“这谢来谢去的话便不必再说了,本宫自不会白叫婉仪受这份恩的,是以本宫有难,婉仪可愿相助?”
这话甫一入耳,杨秋弗心里有了犹豫,如今再想像以前那般事事置身事外,是不太可能了,所以这犹豫也只是生于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若是妾能帮上忙的,定不吝惜与娘娘出力!”
窦瑰兰合上了画本,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欣慰笑道:“有你这份心,本宫就知道没看错你,也没白扶你这一把。”
杨秋弗略一垂眸,抿唇一笑:“能入皇后娘娘的眼,是妾三生有幸。”看着那案几上的《山海经》,她眼底有一丝兴奋,又道:“娘娘也喜欢看画本吗?”
窦瑰兰随人所言,垂眸看去一眼,扯了一抹淡淡的浅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瞧它来打发时间罢了。”
眼神示意锦绣带着殿中的其他侍人退下,待只剩她二人时,窦瑰兰叹了一口气,幽幽与人开口又道:“陛下自元妃入宫后便少理朝政,只沉浸美色,本宫是日日担忧,却毫无办法啊!不知杨婉仪,可能替本宫想个法子出来?”
‘元妃’二字一入耳,杨秋弗立时便想起九龙殿前那一日,这心里又憋堵了起来,面目中也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厌恶与不屑,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忧,元妃不过就是现在年轻貌美了一些,陛下早晚会有厌弃她的一天,娘娘……”
“本宫何尝不知,但本宫担忧的是陛下的身子和大梁的国运啊!”窦瑰兰打断了杨秋弗的话,颇为痛心道。
这句话一出,杨秋弗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她又继续道:“陛下也应是知道分寸的,总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话至此,杨秋弗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那日自己是有正经事要求见,陛下却不曾传见,而元妃一去陛下便传见了,这已是有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前兆了吧。
“是呀,陛下向来是知晓利害分寸的,可偏偏在元妃入宫后,陛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本宫跟随陛下近五载,却从没见过人如此,现在磐阳百姓都在议论,陛下是因宠爱妖妃,惹怒神灵,才至此祸,叫本宫如何不担心啊!”
窦瑰兰抬手按了按双鬓,满面的疲惫之色都落入了杨秋弗的眼里,她心里咀嚼着“妖妃”二字,那目光忽然落在了《山海经》上。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从杨秋弗的脑中迸发出来。
“皇后娘娘,妾有话,不知……当不当讲?”杨秋弗犹豫开口,眸中的怪异,给这句话平添了几分异样。
窦瑰兰抬起头,望着下面杨秋弗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与她点头示意道:“你有话尽管说,这只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杨秋弗应了一声,双眸不自觉地又扫了一眼《山海经》,小心翼翼开口道:“元妃会不会真的是……”
这话终于提到这块儿了,窦瑰兰也就不用再费心思暗示于人了,她的眉间有半分松快,尔后又道:“不管她是与不是,她都已影响到了陛下和大梁,只要陛下信她是,她便是,即便陛下不信,这悠悠众口,难道还能堵得住么?”
杨秋弗颇为惊讶的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再听人道:“本宫不想与你多绕圈子了,这元妃一日不除,于国于君,于后宫众人,皆是百害而无一利,你可有什么能替陛下和本宫分忧的法子?”
此时杨秋弗只剩呆愣看人的份儿了,窦瑰兰紧紧地盯着她,眼神里的坚定不容她有半分拒绝。
这一刻,杨秋弗好似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也终于知道了那模模糊糊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起身,在人面前直直跪下,声声恳切:“请皇后娘娘恕罪,妾……妾手脚粗笨,亦非是什么聪慧之人,恐负娘娘厚望,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啊!”
窦瑰兰掩唇一笑,顺带掩去了嘴角的嘲讽,她轻声一笑,柔声细语道:“瞧给你吓的,快起来,本宫又没让你去做什么,这宫里呀——这么多人,随便一句话都能传得阖宫尽知,你这又是恕罪又是下跪的,得亏这殿里只你我二人,若是叫旁人瞧见听见了,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了呢,快起来坐下。”
杨秋弗有些为难的站起身子,低垂的眸子里看不出眼底的任何情绪。然而她现在,心里复杂得很,皇后跟她说的这些,难道只是为了跟她聊天闲话吗?肯定不是,她必是要让自己为她做事了,而就凭着她出手搭救过哥哥,自己便无法开口再去拒绝。
回到椅子上方才坐稳,杨秋弗又听上首之人道:“你尽管放心,你哥哥在磐阳有本宫的兄长照料,你在宫里又得了本宫的照拂,即便你想的法子不很稳妥,陛下和本宫亦不会怪你……”
此话入耳,杨秋弗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尔后便不知皇后都说了些什么了,她的脑中此刻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自己的哥哥,现在也被窦家人控制了。
就如同现在的自己,已是和宫外的哥哥两边互相牵制了。
半晌过去,杨秋弗起身行礼,声缓而无力:“请娘娘容妾回去细细打算,若有了能为您和陛下分忧解难的法子,必会第一时间来报与您。”
窦瑰兰的嘴角,此刻高高上扬着,这深深笑意落入杨秋弗的眼里,让她觉得皇后像极了画本里的怪物。
“方才言语间,听杨婉仪对这画本十分感兴趣,本宫便将她赠予婉仪了。”
“谢皇后娘娘赏赐。”
杨秋弗从椒房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个画本看也不看的直接递给了绿芽。只这一次,就当是还她救了哥哥的恩情,还得再想个办法,让哥哥脱离了那窦侍郎才是。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时。霍宛央的肚子已经显出来了,此刻她晨定后回到千秋殿,第一件事就是去内室解了束在腰间的裹布。
南珍一边给人重新换好衣服,一边收起了裹布:“真是辛苦娘娘了,每天还得绑这束带,幸亏陛下不知道,要不然准不让您再去晨定了。”
“这点辛苦算什么,裹得又不是很紧。”一边往殿外走,霍宛央一边又道:“小厨房炖着汤呢,一会儿你看看要是好了,就送九龙殿去,嘱咐陛下注意身体。”
南珍应了一声,又道:“这一月里陛下好像越来越忙了,听程公公说有好几夜都没好好合过眼了,难怪连万寿节都是简办的,娘娘不去看看陛下?”
霍宛央一点她额头:“我若是去,那陛下就没法儿理政了,这点你还不比我清楚?”每次都是这样,自己一去,他便不再处政,只一心陪着自己,索性后来自己也就不再往九龙殿去了。
南珍咧嘴一笑,摸了摸额头:“奴婢就不信,娘娘不想陛下。”
“谁说想就一定要见了,你去盯着小厨房,我让北珠陪我去外头走走。”
出了千秋殿,霍宛央和北珠二人便往后头的百花园走着。
“春天就是好看,这花啊柳啊都冒尖了,可比冬天里光秃秃的一片好看多了。”北珠扶着自家主子,一步步走着,指着沿途的花花草草,不掩兴奋。
放眼望去,初春的百花园内此时只稍添春色,却也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春日是美,不过我倒觉着冬日的银装素裹白雪压梅最是惊艳。”她还后悔这年冬日没能好好踏一踏雪地冰封,赏一赏红梅覆雪。
北珠抿唇一笑,偏头看着自家主子,低声道:“再好看,也没咱们千秋殿院内的白梅好看!”
霍宛央瞥了人一眼,笑得有些无奈:“跟南珍待得久了,竟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二人有说有笑的一路逛着,忽然在前头一拐角处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磐阳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从未发生过这天灾人祸,你们可知为何这次,好好的磐阳会突发地动?”
霍宛央透过柳枝条,看清了花圃后面正议论纷纷的几个小丫鬟和小太监,这句话也勾起了她的疑问,所以她才想驻足听上一听。
“为何啊?”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到处瞎传去,我也是偶尔听来的。”
“快说快说!”
此时不止是霍宛央支着耳朵细细听,就连北珠也是屏气凝神的站在人身后,往那些小丫鬟小太监那侧着耳朵。
只是接下来的话,北珠倒希望霍宛央什么也没听见,但显然是不可能了。
“听说是因为陛下宠爱元妃娘娘,惹怒了天神,这是天神给予的警示呢!”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