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慎深吸几口气,平了平本就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假意惆怅与人道:“不瞒娘娘,淑慎……淑慎与娘娘的处境是一样的,囚于深宫,不得自由,只是淑慎不如娘娘幸运,被困在这梁宫后一直被禁在自己宫中,现今终是在新秀册封后,解禁了。”
霍宛央一时惊愕,看着齐淑慎红肿的眼眸心里有着一丝心疼,她当然能够理解齐淑慎的心境,因为自己也曾一度如她这般焦虑不安,渴望自由。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季平川居然不止囚禁了她……
“还有谁和咱们一样是被困在梁宫的?”霍宛央轻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问着。
齐淑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了娘娘,只有您和淑慎,其余的人皆是死的死,伤的伤,离宫的离宫,只有咱们……”
抹了抹本就没有湿润的眼角,齐淑慎没有再给霍宛央提问的空档,顿了顿,继续说道:“淑慎虽然一直被禁着,但是对宫中之事并非全然不知,故而解禁后,淑慎第一时间便直接来找了娘娘您,娘娘……”
这番话说完,齐淑慎的眼眶又红了,作势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霍宛央将轻抚人肩头的手挪到了她的背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以示安慰,看着人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霍宛央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肯定还有一些事,是自己并不知道的。
“你先别急着哭,有什么委屈,或者你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齐淑慎就等着她说这样的话呢,此时此刻她也不再继续装作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了,双唇一抿,蹙眉道:“淑慎很害怕,眼下新人入宫,淑慎只和娘娘相熟,故而来找娘娘,也是希望能继续投到娘娘的麾下……”
霍宛央不等她说完,轻笑着打断道:“且不说我现在只是一介庶人,我也没有再入后宫,再做妃嫔的打算。”
齐淑慎怔怔地看着她,看得霍宛央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听人又道:“那……公主和太子……娘娘,娘娘难道不打算再……再抚养他们吗?”
若说还有放不下的,霍宛央现在也就只有那两个孩子叫她放不下了,这也是这段时间来一直支撑她一路走到现在,活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然而她眼下只是庶人,一个庶人,那是没有任何的资格见到太子和公主的,更别说是抚养了。
可是她现在宁可在含章殿中自己孤苦过一生,也不想再踏入后宫纷争半步,就算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们,就算怀晏从来都不记得有她这个娘亲存在。
见霍宛央露出犹豫神色,齐淑慎的唇边慢慢绽出了一丝微笑,很轻,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那是在笑。
她就知道,只要拿捏住了霍宛央的软肋好好加以利用,那便不愁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趁着人犹豫不定心思动摇之际,齐淑慎又添了一句重要的话,也是她此来要用的根本手段:“淑慎不求什么位高权重,恩宠长绕,只求娘娘护淑慎在宫中无虞即可,淑慎还会像以往那样为娘娘暗中效力,还可以帮娘娘一起查清真相,娘娘您……”
“等等!”霍宛央打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面上露出了疑惑神情,所有的心思都投在了那句“查清真相”上。
“查清真相?什么真相?”
霍宛央对这句话的理解,瞬间就上升成了子晏的死或许是另有隐情,然而当齐淑慎真正讲出来后,霍宛央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听到这些话,甚至是从来没有见到她。
“当然是造反当夜,太傅府满门被灭的真相!”
这一句话让霍宛央瞬间呆愣在那里,半刻后,她张了张那好似快无知觉的嘴,颤声问道:“你说的是太傅府?是太傅府……满门,被、灭?”
她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这些事情只在一夜之间便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娘……不知?”
接下来还不等齐淑慎给出确定的答案,一口鲜血已经从霍宛央的口中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齐淑慎的月白外褂。
眼前的这一幕让齐淑慎彻彻底底吓到了,也完全惊住了,方才霍宛央口吐鲜血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千万别让季平川知道。
齐淑慎忙将她扶靠在自己身上,对着一旁已经吓傻了的萃福大喊:“传周太医来!悄悄的,快去啊!”
萃福点了点头,嘴里胡乱地应了两声,拖着两条发软的腿,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霍宛央无力的靠在人肩上,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再想张口时,却是两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齐淑慎毕竟是杀手出身,以其一人之力抱起霍宛央不是难事。将人放置到内殿的床榻上后不一会儿,周扁仁便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了,在内殿看见齐淑慎的一瞬间,脚步一顿,整个人愣在了那里不动了。
齐淑慎眉头一蹙,招呼人上前:“快啊!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周扁仁片刻便回过了神,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霍宛央,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齐淑慎会在含章殿内,快步上前跪地,稳了稳心神后给人把脉。
“肝气郁结转化为火,肝火上犯迫血上行!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周扁仁先前给人诊脉时只知她七情内伤,若是不受刺激当是不会吐血甚至昏厥的。
齐淑慎一时有些慌张,她最怕的便是季平川知道了这件事。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齐淑慎强自稳着心神,定定看着周扁仁问道:“你能不能治?或者用‘延血丸’能不能让她醒来?陛下会不会发现?”
“不行!”周扁仁一边从药箱里掏出了针袋,准备与人施针,一边双眉紧锁与人低斥道:“我能治好,你走远一些别再添乱了!”
齐淑慎意外地看着周扁仁,是对他与自己说话的语气而感到出乎意料,不过却也在这样的细节中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周扁仁这会儿其实已经开始反感齐淑慎了,往日一起在季平川手底下做事时,他没觉得这个女人有多招人厌恶,直到慢慢看着霍宛央拜她所赐一点一点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愚蠢,而齐淑慎此人又有多狠毒。
待霍宛央醒来后,便看见齐淑慎和周扁仁都守在自己床前,看着周扁仁如释负重般舒出一口气,她方才昏厥前的记忆又慢慢涌了上来。
“醒了醒了……娘娘可还有哪里感觉不适?”周扁仁小心问着,齐淑慎紧张看着,只见霍宛央摇了摇头,看着周扁仁开口道:“周太医,太傅府……太傅府被灭,这件事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对吗?”
周扁仁满脸震惊与不可思议地看向齐淑慎,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将这件事说与她听。
见他如此表情,霍宛央心中一瞬间了然了,她忍着心间的酸痛,眼中泛红问道:“你们都……都知道,只有、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泪水一瞬间像没了闸的洪水汹涌流出,霍宛央颤抖着身子发出了近乎怪物一般的低声哀哭。
周扁仁着急地往前迈了两步,还不等他说出什么,便听一旁齐淑慎道:“娘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您不想找出真相吗?您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趁乱作恶吗?您应当为了您的孩子们,打起精神来,而不是……”
“娘娘需要静养!你能不能别再说了?!”周扁仁强自忍着怒气,握紧双拳与齐淑慎怒声打断。
齐淑慎才不惧周扁仁,抬眼看人一记眼风扫过示意人勿要多管闲事,转眼再看向霍宛央痛苦的样子,借着人此时此刻的悲恸再刺激道:“淑慎说句犯上的,娘娘难道就不怀疑陛下吗?这有没有可能和陛下有关呢?”
周扁仁惊愕地看着齐淑慎,拧眉再次怒言:“你这又是在瞎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然而霍宛央在听见这句话时却慢慢停止了哀哭流泪,她转眼看向齐淑慎,眸中的神色不论是哀痛还是难以置信,始终都带着一丝恨。
齐淑慎感受得到,那是她对季平川的怨恨。
一番大悲大痛过后,霍宛央始终没有再说话,就连落泪都是默默无声了,任齐淑慎说了再多她也听不进去了,脑中回想的、心中缠绕的,只有那句“和陛下有关”了。
当然有关,怎么会无关,就算不是他亲自为之,也是因他造反而起的,她的家人、爱人都是因他才没有的,都是因为他。
什么都没了,除了姐姐,除了她的两个孩子,什么都没了。
姐姐……想到姐姐,霍宛央原本灰暗的心中在这一瞬间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若是在造反当夜发生此事,那姐姐她也是知晓的,或者说她也许知晓的更多……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