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川冷冷地打断了霍宛央无休无止的追问，给了她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然后睁着一双漠然的眼，看着她同自己一样悲恸的神色。

　　霍宛央怎么会信，她愣怔一瞬，下一刻失笑出声：“怎么可能……你别想骗我，你到底把他关在哪了？”

　　季平川甩开她的胳膊，从袖里缓缓掏出一个东西，然后扔到了霍宛央的脚下，冷冷说道：“爱信不信。”

　　那是一个绣着连理枝的荷包，从细密的针脚就看得出所绣之人女红的功底，正是出自霍宛央之手。

　　此时此刻，暗牢中又恢复了寂静，寂静得好似无人存在一般。

　　霍宛央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荷包，她捂着肚子，小心翼翼低下身去，跪在了地上，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将那沾了血与灰的荷包轻轻捡拾了起来，那上面一针一线都牵引着她的思念，对子晏的思念。

　　轻轻将那荷包捂在心口上，霍宛央再也忍不住颤抖着身躯，压抑地哭出了声来。

　　她忍着忽然的腹痛，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膝行了两步，伸手拽住了季平川金色龙袍的下摆，轻声哭求：“姐夫……我再也不跑了，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没有死……我再也不见他了姐夫我不见了……你别伤害他我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再也不跑了……你告诉我他还活着是不是？”

　　霍宛央不相信，她宁可与子晏还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过着互相思念的生活，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季平川对此时的霍宛央心里没有生起一丝一毫的动容，他恨，恨不得能用最狠的话来伤她，让她和自己感受一样的痛。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朕说过了，你爱信不信，赵元昭已经死了，是朕亲手杀了他！”伸出那只牙印残留的手，季平川又道：“便是用这只你咬过的手，朕亲自杀了他，这次，听明白了吗？！”

　　“不可能！不可能……”霍宛央揪着季平川的下摆使劲摇着头大喊了两声，就好像声音越大、力气越大，眼前就不是事实一样。

　　季平川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看着霍宛央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本该十分快意的，可他却开心不起来。

　　此时霍宛央的下腹忽然传来剧痛，比方才还要痛上十倍，她依旧紧紧抓着季平川的衣袍下摆，身子却开始向一旁慢慢倒去，左手捂着肚子紧皱起着眉头，破碎的话语断断续续：“疼……好疼……”

　　季平川冷漠地看着眼前霍宛央挣扎的样子，对于她此时此刻的情状，大抵也知晓个一二，应是动了胎气了。

　　他自私的不想去管她，他倒希望霍宛央能小产，谁让她拿自己的真心当了伤害自己的利器，谁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骗了自己。

　　可是在看见地上那一摊血的时候，季平川还是动摇了，耳边不断传来霍宛央低声的求救，他抿着泛白的唇，还是弯下身，将人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一步比一步急，到最后跑了起来。

　　自己不是怕孩子有事，而是怕她有事，若她有事，自己做的这一切就全白费了。季平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给这样的行为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宛央这会儿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待被人放置到床榻上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九龙殿了。

　　周扁仁被季平川喊进了内殿，见此情状完全傻了眼，站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滚过来！傻站着找死？！”季平川转过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周扁仁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立时上前为霍宛央把脉，她的医侍服已经被血浸得湿透了，不止是周扁仁，就连季平川看在眼里都是触目惊心。

　　盯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和被染红的袖口，饶是在战场上厮杀，见过那么多的鲜血，却也没有哪一次让季平川这么害怕，她的身子那么娇小，怎么能流这么多血呢？

　　周扁仁止不住手上的颤抖，把了好几次脉也没摸着准地儿，季平川在一旁看得着急，抬脚便往他的后腰处踹了上去：“你什么意思？不会看滚！”

　　周扁仁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请罪一边稳着心神重新为霍宛央把脉，眼中不自觉淌出了泪水。

　　他又害了她一次，是他对不起她。

　　“陛下……皇后娘娘动了胎气，有早产迹象，请传稳婆吧！”

　　霍宛央虽然有些神志不清，却还是能够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听见“早产”二字后，她转过头，努力想要看清周扁仁，冲着他的方向低声道：“若有恙，保孩子……”

　　季平川听着这句话心里又凉了半分，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霍宛央，冲着外面喊道：“传稳婆！”

　　霍静姝在床帐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待醒来后却还未见着季平川便觉得有些奇怪了，瞥一眼外头的滴漏已是子时二刻了。

　　“莺歌，他没来过吗？”

　　莺歌抬了抬头，看向床帐内的霍静姝，又瞥了一眼一旁的萃福，无视她的挤眉弄眼后，上前轻声回话：“夫人，皇后娘娘早产了。”

　　这一句话便足以告知霍静姝，霍宛央失败了。

　　她一惊，立时从床榻上坐起，一把掀开了床帐，眉头蹙起：“怎么不早来告诉我！”说着她一边下榻蹬鞋，一边抓起外袍便往殿外疾步走去。

　　“夫人别去！”萃福在一旁拦道：“您现在去，不就让陛下知道皇后娘娘逃走和您也有关系了吗？”

　　霍静姝莫名其妙地看了萃福一眼：“本来就有关系，我又何惧他知不知道！”

　　萃福一怔，随即闭口不言，跟在霍静姝和莺歌身后，与人一同去往九龙殿。

　　殿外人来人往，并不平静，霍静姝想要进到九龙殿时，却被一个小侍给拦下了：“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霍静姝急得皱起了眉头，与那眼生的小侍解释道：“里面皇后娘娘是我的妹妹，我就进去看看她好不好……”

　　“夫人？”

　　霍静姝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正见高霖从后面走来。

　　高霖见着霍静姝有一瞬的激动，随即冲人行了一礼，又道：“更深露重，冬夜寒冷，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霍静姝与人急道：“听说皇后娘娘早产，现下如何？你能不能带我进去看一看？”

　　高霖有些为难地看了霍静姝一眼，垂眼道：“陛下心情很不好，属下劝夫人别趟这摊水了，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您便放心吧。”

　　一听那句“心情不好”，霍静姝的心都跟着沉了沉，她不禁更想要进去亲眼看一看才放心：“我……我还是不放心，高霖，你能不能进去帮我传个话，我就进去看一看就好。”

　　高霖摇了摇头，慢慢垂下：“不是属下不想帮夫人，便是连属下也进不到内殿去，方才请了两位稳婆进去了，只知道周太医用了催产汤药，应是不过今夜，皇后娘娘便要生了。”

　　“在九龙殿里生？”霍静姝惊讶道。

　　高霖点了点头：“是，属下劝过陛下换临近的宫室，陛下便把属下轰出来了……”

　　九龙殿当产房，那对皇帝是极大的不利不祥，季平川倒是什么都不在乎。

　　霍静姝没有多留，而是一脸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九龙殿，以前她怎么不知道季平川是一个这么不讲究的人呢？

　　说什么相遇不逢时，便是她与他相识在先，不还是有缘无分吗？

　　九龙殿内忙成了一团，周扁仁在一旁劝着：“陛下，您到殿外候着吧，皇后娘娘马上就要准备生了。”

　　季平川仍旧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朕不走，你们赶紧忙你们的。”

　　周扁仁和两个稳婆对视了一下，也就没再多言，放下床帐架起屏风，准备生产了。

　　霍宛央把心中的伤痛暂时放到了一边，开始集中精神，配合着稳婆开始产子，方才那碗参汤喝下去，叫她又有了力气，听着稳婆的口令调整着呼吸，全力以赴。

　　殿内女子的叫喊与稳婆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季平川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里头每传出一声，他的心都跟着揪了一揪。

　　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霍宛央已经把身上的力气用尽了，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不想再生了。

　　两个稳婆亦是着急，这都生了一个时辰了，还没见着头，可是无论她们再怎么说，床榻上的女子就像咽了气一般，再无动静了。

　　着急之余，她们隐隐听到了皇后所言：“破腹取子，保孩子，别管我……”

　　那两个稳婆面上同时一惊，双双下跪：“娘娘不可啊！您再用些力吧！”

　　此时又一碗参汤从帐外递入，霍宛央却是说什么都不喝了，半睁着眼用仅有的力气，与人嘱咐道：“你二人听命，不得，有违！”

　　破腹取子，一般是难产，为避免一尸两命所采取的极端作为，若非毫无希望，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可是这位皇后娘娘却要求这么去做，让两位稳婆一时没了主意。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