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霍宛央换好了医侍服,和霍静姝做着最后的告别。
“此去良久,不知何年能再见到姐姐了。”说到这儿,霍宛央方才哭过的眼睛又红了,颤抖着唤了一声:“姐姐……”
霍静姝换好了霍宛央的衣衫,簪着她的发簪,与人笑着宽慰道:“别难过宛央,姐姐替你高兴呐……”话里带着哭腔,霍静姝也红了眼眶,她抬手摸向霍宛央的小腹,有些遗憾道:“就是看不到他出世了,还想知道是男是女呢。”
霍宛央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了霍静姝的肩头,强忍着离别的难过,尽量不落泪:“待我和子晏安定了,我一定会给姐姐写信的,只是苦了姐姐……还要在这里……”霍宛央隐了后话,有些不忍再说下去了。
霍静姝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脊,轻轻摇头:“不苦,姐姐不苦,就算再苦,姐姐又哪有你苦……”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霍宛央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她抬手紧紧抱住了霍静姝:“姐姐……保重……”
“快走吧,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去帐子里躺下了。”霍静姝当然没有办法代替霍宛央去九龙殿,便只能代替她待在含章殿,以身子不爽利来拖延时间了。
若是一会儿季平川寻过来,那霍宛央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霍宛央当然也知道,她慢慢收起心中的不舍,抱着夭夭,带着孔兰芝和南珍离开了含章宫。
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大,入夜后更是飞雪肆虐,被风挟着刮在脸上时,都让霍宛央觉得有些疼。出了含章宫,霍宛央一刻都不敢耽误,捡着小径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御花园,见到了正站在雪地里候着的周扁仁。
周扁仁见着霍宛央先是躬身行了一礼,尔后道:“请娘娘随微臣来。”
霍宛央的心“砰砰”跳得厉害,那是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她应了一声,跟着周扁仁往里面走去,直到一口枯井前才停了下来。
霍宛央观察着四周,地处偏僻,鲜有人知,平日里也无人来打扫的样子,枯井周围一片荒芜。
周扁仁使力掀开了上面的井盖,一条幽静深长的地阶便出现在眼前。他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霍宛央那双满是期盼的眼,一阵愧疚感袭来,周扁仁赶忙偏开了目光,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道:“娘娘先请,贴壁行于左侧,微臣……微臣来合上井盖,走在最后。”
霍宛央闻言点了点头,抱着夭夭最先抬脚下去了,依言行在左侧,身后孔兰芝和南珍也紧紧跟着,贴壁而行,周扁仁下来后,转身顺带把井盖又合上了。
霍宛央一行人寻着前方的光亮慢慢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从第三个岔路口走了出来。
笑容一瞬间攀上了霍宛央的脸,看来通往宫外的暗道,便是第二条了。
将夭夭递给孔兰芝,霍宛央便让她们在第二条暗道内等着了,只要从第一条暗道进去,再平安出来,她们就成功了一半了。
宽大的医侍服遮住了她八个月的肚子,霍宛央跟着周扁仁心怀忐忑地走进了第一条暗道。
周扁仁领着霍宛央在前面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洞口,让霍宛央意外的是,今夜的侍卫连问都没问上一句,就像是没看见一样,由着她和周扁仁进了里面。
竟是如此顺利,先前她做足了准备,若是被发现了要怎样,若是被人拦下又要怎样,此时霍宛央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担心了。
周扁仁停在暗牢前忽然不动了,他转过身,没有去看霍宛央,而是对着人低声道:“微臣在这里候着,娘娘进去便是。”
霍宛央一愣,之前不是说好了周扁仁代替子晏留在暗牢吗?为何此时此刻他却留在这里不进去了呢?
她刚要低声细问,又听人低声催促道:“时间紧迫,娘娘快些进去吧。”
霍宛央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周扁仁不跟着进去,她要如何进到这暗牢里面去,那牢侍又怎么可能会给她打开牢门呢?
不过霍宛央还是依人所言往里走了,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心思再去想周扁仁为何会这么做,或许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没准里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她带着子晏出来即可。
这么想着,霍宛央的脚步又加快了些,她抚着隆起的小腹,每一步都踏着希望,寻着旧日的足迹,来到了那个暗牢前。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呢?
霍宛央愣了愣,看着空荡的牢房,紧缩的牢门,心里忽然跟着沉了沉。
子晏去了哪里,为什么暗牢里没有人?就连一个侍卫都见不到。
霍宛央继续走着,沿着每一个牢房走着,寻着,可除了燃着的火把,她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会动的东西。
这一刻,霍宛央忽然想到了刑房,难道子晏又被人带去了刑房?
她寻着来时的路准备往外走,走过一间又一间牢房,却好似再也走不出去了,无论走到哪,四处都是监牢。
霍宛央气喘吁吁地走着、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足以将她从天堂拉到地狱的声音。
“别找了,你找不到他了。”
霍宛央的脚步瞬间顿住,她寻声望去,只见季平川穿戴整齐正从不远处缓缓走来,整个人周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让霍宛央瞬间觉得窒息。
季平川走到人身前,眼中带着恨看着霍宛央,咬牙切齿:“这就是你答应的永远留在梁宫,这就是你答应的和朕好好一起生活,霍之湄,朕对你怕是太好了,好到你只会蹬鼻子上脸了!”
无限的恐惧感涌向心中,霍宛央极力忍着,下意识便护住小腹,开始慢慢往后退。
季平川一瞬间抓住她的胳膊,二话不说拽着霍宛央便往外走去。
他使了十足的力气,叫霍宛央瞬间便疼得大叫了一声,因着害怕和疼痛,眼泪汹涌而出。
“疼……你放开我!”霍宛央挣扎着,使劲拖着自己的身子不叫人把自己拽走。
“疼?你知道什么是疼吗?”季平川停住脚,转过身质问着她,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些,疼得霍宛央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霍宛央挣扎不过,张口便要去咬人那只手,却被季平川一下子钳住了下颚,嘴难合拢,动弹不得。
“还想咬?”季平川问这话的时候,眼圈红了,不过暗牢光线本就不好,霍宛央当然是看不见的,她的心里只有害怕和着急了。
“我只问你一句,这几个月你对我,全是在做戏吗?那些都是假的吗?”
季平川松了钳着她下颚的手,也松了松抓着她胳膊的手,一双眼透过模糊泪光,满含期望地看着她。
霍宛央缓了缓劲儿,怒视着季平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子晏在哪?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季平川的眸色黯了黯,音调较之方才又冷了几分:“我问你话呢?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对!”霍宛央毫不犹豫,她不是没想过被发现的结果,但是这几个月与人假意周旋,已经让她很累了:“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我心里只有子晏,我只要他,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霍宛央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喊着说出了后面的话,整个人哭得完全没了样子。
“子晏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我不想在梁宫里待着了姐夫,我要疯掉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放我们走吧,放我和子晏离开吧……我求求你了……”
她一边与人哭求着,一边屈膝做着下跪的动作,双眼里满是恳求,见人面无表情不言不语,霍宛央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告诉我他在哪,姐夫你告诉我……我不能没有子晏,求求你了姐夫……我求你……”
季平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听着霍宛央哑着嗓子与他哭求,他的心里除了恨与不甘,再没有别的情绪。
没有怜悯,没有动容,什么都没有。
一滴泪顺着季平川的眼角划过,顺颊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为何给了我希望,又把我推开?那些日子……你从来就是在利用我对你的好……”
字句心伤,却无一个字敲打进了霍宛央的心里,她抿了抿干裂的唇,鼻音浓重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若你所处于我的境地,亦是不得不如此。”
顿了顿,霍宛央稳了稳心绪,继续与人道:“你的问题,我答完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霍宛央其实并没有把握知道答案,季平川的偏执是她从未见过的,她难过亦是难过在这里了,季平川恐怕不会告诉她,更不可能带她去找子晏。
“子晏在哪里,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是在刑房吗?姐夫你带我去找他行不行……”
“他已经死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