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担心多久,到了晚上,季尘便带着地图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季尘对她似乎有点难开口。跪在她跟前双手僵硬的递过地图,不等她发话,站起身要离去。
娆木离看着他的背影,想开口说些什么,诚然终究还是没有。
地图用红色丝线绑着,她摸了摸,没有打开来。这种东西,她真是不需要。
老太婆是真的带她去过天门之地的,印象中记得是有一个巨大的墓碑,上头什么字都没有,墓碑跟前还摆着一个砚台一样的四方桌。
“好好记住这个地方,终有一天,你还要回到这里来的。”
是命运的终结还是归宿?
在娆家生活了没多久,她便被老太婆以身体太弱为由送了出去,对外堪称送到尼姑庵去了,实则把她扔到了宛宫的门口。
老太婆估计到死都是想要一刀捅死她的,让她杀了天穆一族的遗孤,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越活越开心,越过越舒畅。
看到她回来的那一刻,一顿皮鞭本要兜头而下,可她再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学来的本事没有按照老太婆的意愿去杀该杀的人,反而对付了她。
娆木离有那么一瞬间对她深表歉意,之后,便是不闻不问。
直到死之前,老太婆还是落泪了。不甘心,渗透到骨子里的恨,怎么也无法抹灭。
多么的可悲。
她们活在了别人的世界里,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那样一双瘦骨嶙峋、苍老如斯的手像是一双骷髅,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直到死都没有松开。
她应了。给出了承诺。
老太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是的,她该心满意足的。魔煞族的人许下的承诺,怎会不放心呢。
除非你不想活了。
第二天,姚楚圣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摆在面前的箱子里足足三千两黄金。
她笑的合不拢嘴,拿着一根金条敲了敲手掌,“行了,看在你努力的份上,今天的一千两不算你的了。给,拿去!”
她伸手抛了出去。姚楚圣心中一喜,还未伸手接住。身后飞出一条白绫卷着地图落到了一双白皙的手上。
姚楚圣红着脸,怒瞪着柳念昔:“柳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念昔瞅了他一眼,转向娆木离,“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娆宫主的诚意不太够。”
娆木离耐心的解释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娆宫主啦,你若是要找宛宫的那位,你是找错地方了。”
柳念昔不跟她凭嘴,冷哼道:“娆木离,你能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怎么?怀疑我的地图是假的?”她略为诧异。应该不会吧,这祭月大老远跑这来送副假地图,不合理啊。
柳念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地图自是不假,可,你人不跟我们走,那这地图自是白费的。”
“哦······”娆木离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有了地图压根没用啊,到了天门门口也不知道怎么进去啊。不过这可难倒她了。
两手一摊,表情真挚:“我真不知道怎么开门。要不,你回去找祭月?”
柳念昔当即脸色就不好了。“要你说,我四年前就找过他。”
很好,办法不错。就是过程出了点差错,非但地图没搞到,人没弄残,秘诀没撬出来,还让人把冰缠练完了回来。
娆木离对柳念昔的智商甚是堪忧。
如此想来,这女的怎么好像是虚有其表的啊。
姚楚圣这个时候已经听出个大概来了,想来这个天门光靠个地图找过去压根开不了门啊。
“那怎么办?都已经到门口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柳念昔瞥了一眼姚楚圣:“姚大掌门果然光明磊落。不过我玉清门似乎没那么好说话了,既然给你好好说话的机会,不说,那么就别怪我玉清门行事见不得光了。”
姚楚圣心里一愣,也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丢了面子,两撇胡子因为喘气向上飞了起来,大大的哼了声。
娆木离更直接,两手一摊,“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们去好了,不过呢,我是真不知道秘诀。要不,你看看地图上写了没。”
柳念昔一愣,立马翻开来,可地图上压根没有什么口诀,只有光秃秃的画作,画的不错,山间鸿沟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从这上面的地势来看,离京都不算远,在阴南山的对面方向,直接穿过去,两座小山坡之后是一个村落,村落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娆木离也凑了过去,左右看了看,咂嘴:“画的挺干净的。”
攥着地图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指节骨泛白,娆木离瞧她气的不轻,勾唇笑道:“无妨,到了那,再想想办法呗,现在能看的出来就在那个树林里,离你成功的目的地已经如此之近了,还着急什么呢。都等了那么多年了,再候一会,也不碍什么事。”
柳念昔猛地抬头,与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脑子哄的一声,整个人像是爆发到了极点,一手拿着地图,一掌推了出去,力恐怖如斯。
娆木离跟柳念昔没真正较量过,也摸不清她的底数,更何况,刚才一对眼,天生的敏捷,一下子提高了警惕,在那一掌推向她脑门时,人已经朝后飞了出去。
“还真是。”娆木离冷了眸,“柳掌门还是觉得我碍事了,用不着我了?我可跟你说清楚,这天门,你爱开不开,会开不开,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没有我,你觉得祭月会那么乖巧的把地图给你拿出来?说到底你不应该感谢我?!”
柳念昔咬牙:“是啊,我应该感谢你。所以,我一直疑惑,这开天门对你有什么好处?天门对天穆一族来说是个禁忌,他竟然会二话不说任你胡闹。娆木离,真当我是傻子么?”
“那,我们不是应该站在一条线上么?既然你想开,花颜想开,我也想开,你们搞不定的,我已经给你们搞定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柳念昔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娆木离挑眉欠揍的看她。
甩袖,冷哼一声,拎着地图就走了。姚楚圣站在那,看了一眼娆木离,转身快速的跟了上去。
人一走,她撑着桌子晃了晃身子。骂爹骂娘了句,坐下来,刚给自己倒了杯茶,被突然出现的花颜给吓了一跳。
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连连呛声。
“我也想知道,你开天门又是因为什么。”
以往觉得亲切的脸,如今出现一次陌生一次。
这样的心境也是神奇。会不会下次见祭月也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看来你已经对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花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仍旧好看的紧,只是这次浸透了寒冷。
她不禁勾唇嘲讽道:“人啊,总是会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多加摧残。执念这种东西真是一把双刃剑。”双手托腮,她朝他看过来,眼中竟是空濛:“花颜,其实说到底,我跟你不算什么仇人,相反的,我们对天穆一族的似乎都有着解不开的结,也因此相遇相识,你说缘分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奇妙?”
花颜的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他便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
人的相处也是个很神奇的事情。谎言反而会让彼此更加的靠近,当真相鲜血淋漓的拨开时,反而在彼此间架起了围墙。
“你既然听说过魔煞族,那也该知道我们祖祖辈辈都深受诅咒的折磨。”她话语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花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魔煞族,其实真没人想到会如此顽强的存活了下来。
他们是一群被天咒的人。而那个天咒是来自他们本身。
“花颜,你们想要开的天门,只是我们魔煞的衣冠冢而已。倒是我想知道,你的目的呢?柳念昔我倒是能理解,她要救她的爱的人,你呢?”她站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
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他的心头。疼的厉害。
他浅眸轻抬,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在翻涌,命运这个东西,你有的时候真的无法抗衡,无法摆脱。
在你生命中出现的人那么多,以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身份,无意中,你一抬眸,惊艳了谁,那人却没有为你停留。
看着他的眼睛,她眸色逐渐加深,一点一点看进去。
忽然,她的眸光泛了冷光:“你,不是想要开天门。只是想要找魔煞族的人,是么?”
脑中白光一闪,她勾了唇,“原来,你们都不是想真正的开天门,只是想要找人?”
呵,原来如此。
花颜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只要你杀了祭月,我们······”
“花颜,你凭什么到现在还认为我会杀他?”她凑近一步,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漂亮的眼睛,可却和她一样的无情,“花颜,我还是小看了你,为了杀天穆人,你竟然可以跟天穆人合作,选择忍气吞声的在宛宫那么久,只是,你终究不如人。让我来猜猜,是不是直到看到我,你觉得你的希望来了?我竟然不要命的练冰缠?你觉得终于有一个人有机会刺杀他了?而且对我还毫无防备?”
“没有!”声音陡然拔高,似惶恐不安。
“你敢说这念头一点都没有动过?”
他不吭声。
“花颜,你很聪明。换做是我,我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她苦笑:“只是,你没想到祭月会变成我的软肋是么?”
花颜听闻脸色一白。
“其实不仅他是我的软肋,我也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花颜,在宛宫,我最开心的日子便是跟你和祭月待在一起的时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的感情。也不知道原来吵架也会吵的那么开心,不知道即使打架打输了心底还是快乐的,更不知道,原来,疼了,有人来关心。”
花颜抬头看她,愣愣的看着她。
那张白皙的脸上,眼眸明明是笑的,可眼泪便那么滚落了下来。
他再也忍不住想要伸手抱她。
她却一掌猛地袭向他的胸腔。
咚的一声,他狠狠撞向门上。他抬起头,看到她含泪阴冷的眼神,那么复杂的看着自己。
娆木离永远是娆木离,对别人狠,对自己永远是最狠的。
她不容许任何感情的动摇,做出了选择永远不许改变。即使最后发现是错的,打碎牙齿和血吞下去。
手掌上的寒气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散去,她收了手,负手站立,“花颜,记住了,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下次见面,我下手可不会这么轻了。”
他紧咬下唇,缓缓站起身,转身开门离开。
自此一句话也没再说。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恐怕再也不会有交手的那一天了。
天门,她该走向的最终之地。
那扇门,是属于她的归宿。
冰缠,最好的冻结之术。魔煞族的人爱美,不喜欢身体腐烂,不喜欢自己死后千百年被人挖出来是一副森森白骨。所以,才有了冰缠的由来。
祭月啊,你干嘛要练冰缠呢,那只不过是他们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而已。
说白了,只是为了给自己做一副天然的棺材而已。
为此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过魔煞族的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换哪个正常人会选择这种方法让自己走向死亡?
冰缠的练成是极其痛苦的过程。几乎是从骨头里生冰,把他们裹成冰块。那是怎样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已经很痛苦了,忒么的给自己造个棺材还要痛苦。
不过,她更倾向于后来野史上的另一种说法。他们魔煞族本身是遭受天咒的一族,用这种方法死亡,会解除天咒对自身的延续。
也就是说,若是有来世,天咒不会降临到来世。他们的肉体没有消亡,他们就相信天咒会随着肉体的存在继续存在。灵魂却可以超脱肉体,等待轮回。
然,娆木离这厮是不大相信有来世的。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