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莫要生气了,以后我不偷偷摸摸的跑出去了。”胡浩轩不敢在火上浇油,自主的认了错,这一次不再是主动去找搓衣板,而是低着头杵在那里,生怕马嫣翎会赶他走。
“浩轩,谢谢你这么关心我。”马嫣翎道,“如果没有你,今日这人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总是活在别人的算计里,心里总想着可以做大生意,可是……你看,这些货,都给我摆好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它们发霉,生灰尘,腐烂。”
“不会的,姐姐,那是因为我们最近运气不好。”胡浩轩解释道,“其实,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丝绸这种东西,如果只靠当地的老百姓和往来的商人带走一两段,肯定卖不好,而且亏损也会很大,货物堆积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赚的,但我想,我们也可以组建一个商队,把货卖到西域去。”
“这个……”马嫣翎面露难色,关于这一点,她还没想过,也可以说是她不敢想,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扬州。
如今胡浩轩一开口就是西域,这一去,可是遥遥几千里,有时候一去就是一年或者几年。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还有许多银钱,这些,马嫣翎都没有。
而且她也不能自己带队,若是把一切都交给别人,她也没有那么信任的人。
“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胡浩轩见马嫣翎久久不语,知晓自己肯定又说错话了,不过他还是觉得,就靠这一间门面和偶尔进来的几个客人,这些价格昂贵的绸缎,肯定很难卖出去。
马嫣翎道,“不,你并没有想多,是姐姐没本事。”
“我……我也做不到,可我相信,以后我们能做到的,我把我的朋友都找来,我让他们改邪归正,以后忠心耿耿的为姐姐做事。”胡浩轩拉着马嫣翎的手道,“姐姐,我说一句心里话,你别怪我,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娘亲,你特别好,我特别希望可以保护你,听你的话,为你做事情。”
“我……”马嫣翎心中有愧,不由想起自己的孩子,她几时有时间陪过小叶?
自从冰弦来到她身边之后,小叶都是由冰弦在照顾,马嫣翎就好像丢开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样,从此以后,她就只专注的想办法赚钱过日子,然后去盼望她心里一直都在期盼的人。
“好,那以后,你就好好地保护我!”马嫣翎紧紧地握着胡浩轩的手,在这一瞬间,马嫣翎仿佛看到小叶长大了。
眉清目秀,与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大,一般粘着她,缠着她,要保护她。
马嫣翎让胡浩轩赶紧去把店铺里的灰尘打扫一下,将沾了灰的绸缎都好好的清理清理。
两人之间,只在刹那的时间,便真如血缘之亲一般的亲密起来。
胡浩轩做事速度又快又利索,眉眼之中,带着一股甜蜜的笑意,若非马嫣翎知晓他的过去,她都不敢相信,这么好看又乖巧的少年,会是一个让人头痛,甚至不止一次犯下死罪的纨绔。
瘟疫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过去,虽然有些奸商在这件事情后占尽便宜,但大家的生意和生活,都还在继续,在邵伯扬州这一代,最近出现了大批收购茶叶的商人,而且还有许多倭人来到扬州这边,也想和扬州人做生意。
但是生意没做成,不知为什么,倭人暗中联络上了几个蒙古人,他们暗中搭上了线。
此事又迎来朝廷的注意,数日之中,就抓了百余倭人和蒙古人,竟然全部砍头,把倭人的头颅送出海去,把蒙古人的头颅直接丢到锅里煮了,然后又把尸体和头骨一起送回蒙古。
手段之残忍,是马嫣翎从未听过的。
马嫣翎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坐在‘天水’绸缎庄的门前,望着外面湛蓝的天,她说,“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姐姐这是在害怕什么?”胡浩轩坐在马嫣翎旁边,拿着鸡毛掸子在马嫣翎身上刷了两下。
马嫣翎转过身来就往胡浩轩手上打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尽往我身上扫灰。”
“哪有,我是看姐姐肩上掉了头发。”胡浩轩调皮,总喜欢和马嫣翎玩笑,他不喜欢马嫣翎静静地坐下来沉思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马嫣翎总是特别的悲伤。
“还胡说。”马嫣翎道。
两个大人,如同孩子一般在店铺里你追我赶,欢笑的声音飘到了街上。
店铺里虽然冷清,但两人做伴,也都还快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隆兴’商会却在邵伯闹‘瘟疫’后不再有任何动静了,‘隆兴’商会好像就此从这个地方消失了一样,在邵伯和运河,都无人在提起‘隆兴’。
‘隆兴’的大门也不再开,马家的人也不出家门,就连家中仆人都不来街上买菜了,而是直接让商家把菜送到马家的大门外,然后管家把钱从墙里抛出来,等送菜的走了,马家的人才出来把菜运回府邸。
马嫣翎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十分奇怪,心里也特别紧张,便把店铺交给了胡浩轩,自己往“隆兴”商会走了一趟,她敲响门,不停的喊着,“爹,爹……”
但是没有人应她,然后她又喊她母亲,还是没有回应。马嫣翎触摸着这紧闭的门,心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特别痛苦。
望着旁边的高墙,马嫣翎想自己搭梯子爬进去,可就在她准备去找梯子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
“爹……”马嫣翎欢喜的转过身去,却见是楚江梅穿着丧服站在门口,脸色惨白,人也消瘦了不少,这是马嫣翎第一次没从楚江梅身上看到那不可一世自认不凡高高在上的模样。
“二嫂。”马嫣翎的心沉下去了,泪水滚出眼眶,在这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在属于她了,她对楚江梅,也提不起恨和讨厌了,看到楚江梅这个样子,她心里反倒比楚江梅还要不安和难受。
迈开沉重的步伐,马嫣翎走向马家,“这是怎么回事?”马嫣翎问。
“往后,你别来了,你二哥死了,朱君泽害死的。”楚江梅道,“往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那么一笔勾销吧,我不嫉妒你,也不恨你了,以前我总是恨你,为什么马家的人要赶你走,又要那么关心你。现在,我不恨了。”
楚江梅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无情,但她那疲惫的眼睛里,竟然神情涣散,淡然,好像真的是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和心了。
“二嫂,不……不要。”马嫣翎摇着头,把手撑在门上,“你让开,我要进去,我要去看我爹,看我娘,还有我的哥哥。”
楚江梅也拦着门,努力地挡着她,让她快滚!
马嫣翎却是一脚踏进门槛里,卡在门里不让楚江梅关门,甚至用力一推,把楚江梅推开。
“你走啊!”楚江梅吼道,也扑上来推马嫣翎,把马嫣翎往门外掀,让她滚!
“你让我进去!”马嫣翎也不认输,又一次用力的推在楚江梅的身上,楚江梅无力地往后颠簸了一步,摔倒在地,轻声的抽噎起来,“你这个扫把星,你就是灾星,丧门星!”
马嫣翎没去理会楚江梅到底要怎么骂她,大步跑到厅堂,却见厅堂中摆着一口棺材,旁边围了一圈的黑衣人。
这些黑人是强盗,他们每个人都黑纱遮面,露出一双恐怖又血腥的眼睛,看到马嫣翎闯进来,那些黑衣人齐齐的拔了刀。
“谁让你回来的!”马懿站在棺材旁边,撕心裂肺的吼道,嗓子都被这一声吼哑了。
“爹……”马嫣翎朝马懿跑过去,那些黑衣人拦了上来,把马嫣翎堵在厅堂外面。
马懿扑过去喊道,“走啊!快走!”
这个时候,马嫣翎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跑到她爹的身边……与他们在一起,她拼命的撞向那些黑衣人,可那些黑衣人的身体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她和她的家人分开。
黑衣人中有一人突然说道,“让她进来,她是马家的三小姐。”
“是。”守在门口的人应道。
马嫣翎走过去,什么都没来得及问,马懿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当初让你别走,你非要和马家断绝关系,如今让你滚,你又回来做什么?”
马嫣翎捂着被打的脸,却不觉得痛,眼中含泪,“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二嫂穿了丧服,为什么家里摆了棺材,大哥和娘呢?”
“你二哥死了,你娘病倒了,你大哥,被他们软禁了。”马懿道,“马家能有今天……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不!二哥不会死的,这些人是谁,他们到底是谁?”马嫣翎绝望的问着,她望着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黑衣人。
“他们是谁?”马懿笑了两声,“他们是来抢你二哥的骨灰的人……可是谁知,你二哥的死牵扯到了试图谋逆的反贼,朝廷连骨灰都不肯留给马家,我们只能用几件你二哥的衣服代替……这些人却不死心,非要开馆!”
棺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确只有几件衣物。
马嫣翎趴在棺材口上,捂着嘴,阻止得了哭声,却阻止不了眼睛里的悲伤。
“是你们害死了我二哥?”马嫣翎冷冷的问。
黑衣人中有一人抬起刀来,对着马嫣翎道,“朱君泽在何处?”
“死了。”马嫣翎道,她望着那人手里的刀,一步一步走过去,这一次她不在恐惧,那双眼睛一直望着那个人,态度决然,“是你们绑架的我二哥?又杀了我二哥……我要杀了你们!”
马嫣翎向那拿刀对着她的黑衣人扑过去,那黑衣人敢拔刀,却不敢杀她!
马嫣翎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他反手抓住马嫣翎的手腕,将马嫣翎往后一推,抵在柱子上,低声说道,“是我们绑架的人,但是我们轻易不杀人,所以,马景青肯定没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也是被朱君泽所害。”
“不杀人?当初‘同顺’和‘隆兴’船上那么多人坠入河中,到底死了多少人?你们可知?你们炸船的时候,是不是也相信人不会被你们炸死?”马嫣翎道,她怒视着那人,“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定要取你的命。”
“比母鸡还要柔弱,却想杀我?”那个黑衣人轻蔑的看着马嫣翎,不屑地道,“不过,你的夫君朱君泽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今到处都传出了他的死讯,但是我们却无法确认那骨灰就是朱君泽和马景青的,因为在他们出事的那天夜里,我们也刚好有二十七个兄弟失踪,如果那些骨灰是我兄弟的,那么,这笔账,我们可要重算了。”
马嫣翎心里一怔,这个黑衣人刚才说什么?
马嫣翎还想再听一遍。
朱君泽真的会没事吗?
当初毛骧这么说,今日这个凶手也这么说……
马嫣翎心里开始相信了,朱君泽肯定没事!她二哥肯定也没事!想到此,马嫣翎情不自禁的笑了。
那黑衣人的手上突然加重了几分力量,用力的掐着马嫣翎的咽喉,说道,“马小姐,其实这一次我们兄弟来邵伯,并未打算害人,或者做什么事情,但是今日你既然来了,不如你就留下来帮我们一个忙!”
“你要做什么?”马嫣翎反应过来,神态紧张起来,不停的挣扎着。
那黑衣人道,“我们不会伤你性命,只是会让你吃一些苦头罢了。”
那黑衣人说着就突然松手,速度极快,马嫣翎来不及逃走,他就又抓起马嫣翎的手先将马嫣翎的胳膊卸了,然后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
左右立刻上来将马嫣翎押住。
那黑衣人道,“带到码头上去,立一根杆子挂起来,让整个邵伯,以及运河上往来的人都看到,给朱君泽一点时间,他一个时辰不出来,我们就扒马小姐一件衣服,两个时辰不出来,我们就扒两件,如果衣服都扒完了,他还不来,那我们就开始剥皮……”
“畜生!你放开我女儿,要杀你就杀我!”马懿向那黑衣人扑过去。
那黑衣人只轻轻地一推,就把马懿推开,“马会长,我们本没打算为难马小姐,怪只怪她今日撞到我们眼前来了。这也是天意啊!”
“爹!”马嫣翎喊着。
那黑衣人大手一挥,道,“带走!”
“翎儿……”马懿从后面追来。
可却也只能追到大门口。那黑衣人反手就把马家大门锁上,并且还安排人守在内外,控制住这里的一切。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