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浩轩倒是自觉,一说自己错了就主动去找了搓衣板来跪,“姐姐,以前我见别的人犯了错,回去都是要被媳妇罚跪搓衣板的,媳妇是女人,姐姐也是女人,所以,我惹了姐姐不开心,我也跪搓衣板。”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尽知道占小姐便宜。”冰弦被他气得不行,当及就动手,好不容易消停,不到片刻竟然又打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以后再闹就都从家里滚出去。”马嫣翎怒道,“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马嫣翎把那两个人分开,自己也去打水洗脸,梳妆完毕后,方才与他们一起吃早饭。
胡浩轩含着一口粥在嘴里舍不得吞下去,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马嫣翎以为他又是暗里在和冰弦闹,便瞪了他二人各一眼。
“姐姐,我是说……昨晚那两个商人有问题,我们若是惹不起怎么办。”胡浩轩把粥吞下,“我还是觉得离那两个人远一点好。”
马嫣翎想了想,没接话。
胡浩轩道,“要不,我们先找人去试试那两个人,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然后我们再和他们正面交锋,即便做不到知己知彼,好歹也能做到有备无患。”
马嫣翎想了想,也觉得胡浩轩说的在理,道,“如果找别人去,他们肯定也不会轻易相信,再则这两人可能和君泽有关,我不能大意,不如这样吧,今日我先去绸缎庄与他们会一面,你在后面看着莫要出声,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先按兵不动,不与他们翻脸,只周旋,然后在想法子。”
胡浩轩听罢后说道,“要不我们换一换,我在前面与他们周旋,姐姐在后面看着,姐姐眼睛比我明亮,看得更精准一些。”
这件事情,马嫣翎并没与胡浩轩争,反正人都在马嫣翎的眼皮子底下,马嫣翎也不用担心什么,她更想看的还是那两个商人的态度和目的,藏在身后不出面,反倒更能让那两个商人急起来,也就同意了胡浩轩的这个提议。
两人到绸缎庄便先开门准备迎接客人,等着那两个人的到来。
马嫣翎备好了热茶,望着门外,但那两个商人一直没来,人群中却突然有一个身披黑袍脸戴银色飞鱼面具的男人大步走来,他的动作很轻很快,手里稳稳的握着一把刀。
“是你,你回来了。”马嫣翎激动地跑上去。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烈阳悬在高空,他面具下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你瘦了。”
许久,他才说了这么一句,他回来了,因为担心马嫣翎,心里实在是放不下,每天夜里想着马嫣翎会为了朱君泽伤心,睡不安稳,他就难受,为什么他不能告诉马嫣翎,自己就是朱君泽。
在马嫣翎面前,他永远也无法摘下这张面具。
“进来坐会儿吗?刚煮了新茶。”马嫣翎道,她早已习惯这个人的少话和冷漠,她知他是一个好人,对马嫣翎来说,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
“不了,就是来看看你,我听说你病了。”朱君泽应道,思念的人,就在咫尺,却始终无法相认,要让彼此担心。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种事情更加残酷?
“已经好转了。”马嫣翎道,“你呢,回京师后的这段日子,都还顺利吗?”
“还好,就是前不久刚经历了一次大战,不过结果并不算很糟糕,但是我的家人却都认为我出事了,特别担心。”朱君泽道。
这一次南浔一行,他的确经历了危险,差点丢了性命,就连被他救到手的马景青,也再一次下落不明,但实际情况,却并非锦衣卫向朝廷回复的那样,说他们已经死了,尸体已经烧成了灰。
那些烧成灰的尸体,也正是朱君泽自己的手笔,他要的,就是要把背后的人连根拔起,而不是一次剪除一点儿枝桠,让它过一段时间又重新发芽。
“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告诉你的家人呢?”马嫣翎道,“你一走,便没有消息,这放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还有,上一次你给我的那一百匹绸缎,也都……毁了,被烧了,被骗了,被抵押了,这些事情,你也不曾过问,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不担心?这一次回来,竟然也只问我瘦了。”
“我信你,如果出了问题,那也肯定是有不可避免的原因,怪不得你。”朱君泽道,“再则,那些东西,堆起来也是发霉。”
“你这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那些东西,若是卖出去了,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呢。”马嫣翎道,他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何有时候说起话来,总是那么冷漠。
“是,此事是我不对。”朱君泽见她眼中出现责备他的杂色,立即就道歉,情不自禁的扬手往马嫣翎头上摸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唐突了,披上这身黑袍,他便不是朱君泽,他是锦衣卫,他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秘密,知道的人极少,而且那些知道他身份的人,最后都会死,具体会如何死?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些人会逐渐离开他,与他阴阳相隔。
朱君泽的手只碰到马嫣翎的发丝,便收了回来,说道,“我走了。”
“走了?”马嫣翎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留给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背影了。
马嫣翎扬手触摸着他刚才站的地方,感觉自己的手都还能撩起一缕沉香来……
为何与他接触,总是能让马嫣翎想起朱君泽。
“姐姐,这个人是谁?”胡浩轩看到与马嫣翎说话的人走了,走出来问道。
“我的一个恩人。”马嫣翎道,“他好像遇到难事了,心情不太好。”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所有的难事,他都会面对解决的。”胡浩轩充满肯定的目光凝望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总觉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见过吧。”马嫣翎道,这时,长街上又走来两个人,是昨日的那两个商人,等了半天,他们终于来了。
胡浩轩咬牙道,“总算来了,姐姐,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我去接待他们。”
“好。”马嫣翎应道,急忙回绸缎庄准备,挑了些绸缎出来整齐的摆好,等着他们来。
“这位老板,如何称呼?”胡浩轩上前与那两人打招呼。
年长的应道,“在下姓黄,这位是我兄弟。”
“原来是黄老板。”胡浩轩笑着应道,“快请进来吧。”
胡浩轩带着那两人进了绸缎庄,指着马嫣翎刚摆出来的绸缎道,“不瞒二位说,我们家出的货,就是欧阳公子都夸好呢,所以两位大可放心,我们的绸缎质量,肯定是有保障的。”
说起‘欧阳公子’的时候,胡浩轩故意多打量了一下黄老板的脸色,见他脸色果然有变,又补充道,“你看,这桌上摆出来的几匹布,还是欧阳公子昨夜派人来订的,让我们现在就要送去,我姐姐正忙着对账和安排送货呢。”
“这位小哥,你说的欧阳公子,是何人?”黄老板脸上闪现犹豫神色,一时拿不定注意。
胡浩轩故作神秘的拍拍黄老板的肩膀,“黄老板,你在运河这一带做生意,怎么可能连欧阳公子都不知道,你说,这么大方又这么有钱有势的欧阳公子,除了那位,还有谁?”
胡浩轩这是拿谎话诈人呢,说的惟妙惟肖,那黄老板显然已经有些上当了,但黄老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胡浩轩话说到这般地步,自己也不多提。又见别人也不多说,大家便都彼此忽悠一番,过去了,也不追问,说道,“我们还是先看看货吧。”
“好。”胡浩轩从架子上另取下来几匹绸缎拿给黄老板,“这些是都是我们自己养的蚕吐的丝,然后一步一步加工而成的,绝对是真的,黄老板,你先看看成色和质量合不合你的意。”
“这个,看上去是不错。”黄老板拿手摸了一下。
胡浩轩亲眼看到他的指缝中有一枚刀片,刀片划过绸面,在上面拉出一条又干脆又细小的印记。
等黄老板的手离开后,胡浩轩凑过去检查了一遍,竟然没发现绸缎出问题,胡浩轩都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黄老板的眼睛注意到架子上摆着的木雕,见那摆在架上的仙鹤栩栩如生,仿佛伸手一碰就会惊吓到它,害它飞走一样,惊叹道,“这个手艺不错,何人雕刻的,手法和刀工倒是与我在欧阳公子府中所见的人偶像有些相似。”
“这个……”胡浩轩并不知道这木雕是谁雕刻的,也没料到黄老板会再一次提起欧阳公子,也楞了一下。
黄老板他这也是在诈胡浩轩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倒是马嫣翎听到后忽地一怔,正在柜台后面假装算账的手忽然僵住,她一开始时听到‘欧阳公子’时以为那只是胡浩轩随意瞎编出来忽悠人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与这个黄老板有关系。
只不过胡浩轩这个只会惹事的纨绔初次来到邵伯,又是怎么知晓黄老板的底细的?
马嫣翎又想起今早胡浩轩对冰弦说的话,方才知道今日早上胡浩轩并非是去看邻居姑娘睡觉,而是偷偷的去调查黄老板了,难怪今日他要这般积极的去接待黄老板,让马嫣翎在后面看……
胡浩轩这是早就计划好了。
马嫣翎还真的就这么被胡浩轩糊弄过去了,想及此,马嫣翎心中忽然不是滋味起来,自己居然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都比不过……
“那是我丈夫雕刻的。”马嫣翎把账簿收起来,走过去把那小木雕捧在手心里,“一些小玩意,哄妇人开心罢了,上不得台面。”
“不,夫人与普通女人不同……”黄老板叹道,“其实,我听过关于夫人的故事,夫人的夫君一定是一位特别了不起的男人吧。”
“他是个负心汉。”马嫣翎轻笑一声,是自嘲,也是心疼,“当年一别三年有余,我不曾得过他消息,如今,我大病还未痊愈,又听说他死了,他并未正式娶我过门,所以,他的骨灰都轮不到我来收。”
说及朱君泽,除了悲伤与心痛,马嫣翎便也没别的情绪了,纤细的手指拂过那架子上的一个个木雕,“有时候,真希望他就是一座雕像,是个死物,那样,我就不用如此挂心他了。”
“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既然是这样,夫人又何必挂心他呢。”黄老板的手轻轻的覆到马嫣翎的手背上。
马嫣翎仿佛触电一般把手缩回来,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带着恐惧与警告。
“黄老板,这绸缎,你还看吗?”胡浩轩检查着绸缎,手摸过黄老板刚才碰到过的地方,感觉到指腹上有细小的东西炸开,等胡浩轩的手离开绸面,她才发现黄老板摸过的地方裂开了,锋利的断痕显然是刀片划开的,整齐又干脆。
黄老板的手法之轻,之快,远远超过胡浩轩的想象,刀片已经离开绸缎这么久,断痕竟然一直等到胡浩轩再一次去触碰绸缎,方才浮现出。
黄老板站在马嫣翎的身旁,胡浩轩觉得那个男人不是人,而是一把随时都会落在马嫣翎身上的刀。
“绸缎……今天先不看了。”黄老板道,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马嫣翎舍不得离开,“等夫人什么时候空了,我在好好的来和夫人谈生意的事情。”
“那黄老板就先请回吧。”胡浩轩道,“今日姐姐恐怕是没空了,我这就去给黄老板准备马车,不知黄老板住在何处?”
“不劳烦小哥了,我今日还要去福满楼赴一场宴,告辞。”黄老板道,从胡浩轩身边甩手就走。
胡浩轩忙跑到马嫣翎旁边,抓过被黄老板碰过的手,翻过来左看右看,反复检查,“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马嫣翎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的,那个欧阳公子又是谁?”
“我……我不知道。”胡浩轩道,本想说谎,但对上马嫣翎审问的目光,他又不敢,只好老实交代,“我就是偷听到一点,今天早上……”
胡浩轩怕马嫣翎又打他,话还没说完就忙抱起头来就躲。
马嫣翎往他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躲什么,怕我杀了你?”
“姐姐,你不生气吗?”胡浩轩道。
“气,可是……我更气我自己,竟然要你一个孩子去为我冒险。”马嫣翎怅然说道。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