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万家灯火,喜庆洋洋。
‘隆兴’商会的牌子终于取了下来,在这新的一年开始的第一天,马家的老爷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不做生意了。
马嫣翎奇怪的看着父亲,问,“爹,为什么?”
马懿望着那块牌子,说,“累了。”
“可是,哥哥们呢?”马嫣翎再去看自己的两个哥哥,他们都不说话,只有楚江梅低着头,摸了一把眼泪。
在这新的一年里,马景青也准备了一样东西,他把这东西交到楚江梅的手里。
“这是……”楚江梅不想去接,因为她已经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了。一封休书。
马景青对她,到底还是无法把她当成妻子。
马景青忽地跪了下去。楚江梅亦是忽地跪下,“为什么?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你恨我吧,只有恨,才会给你我都各留一个出口。”马景青道。
楚江梅冷笑一声,她嫁了一个丈夫,可是,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女人,多少年过去了,这些年,她一直在等,但她到底也没等来那一天。
马景青说,“这信封里,装着我的全部,我毁了你的全部,今日,我也把我的全部都留给你,我知,这不能平衡什么,但是……这样做,我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为了让你好过一点,我是不是应该收下?”楚江梅冷冷的笑着。
马景青不说话了。
马嫣翎往前走出一步,想去劝几句,朱君泽却把她带到了一边。
“君泽,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这大过年的,我是想回家好好地过一个年的……”马嫣翎道。
这个家,零零散散,人还是当初的那些人,可是,心境,却不再是当年的心境了,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朱君泽说,“即便马家强制把二嫂留下来,二嫂也不会幸福的。”
“我二嫂是小心眼了一些,可是……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坏,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二哥对不起她,现在我二哥一张休书递出去,就是把一切问题都抛给了我二嫂,我二嫂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马嫣翎也是心痛不已,这个时候,她也忘了曾经楚江梅几次想要杀她的事情。
朱君泽抱了抱她,对她说,“还是一会儿看看二嫂的意思,如果二嫂愿意留下来一起吃饭,那今晚我们大家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然后,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马嫣翎重复着这个词,这话是那么的心伤,又是那么的无奈。
朱君泽道,“我曾听闻,人在到了一定的年岁之后,就会认为‘好聚好散’是这世上最美的话,往后回想起来,如果有好聚好散的那一天,那么,那一天也会成为最幸福的一天。”
“可是……心……”马嫣翎揪着衣袖,她的心,是那么的痛。
“现在越痛,将来,也就越幸福,越温暖。”朱君泽道,“很多幸福,都是用痛还来的,熬过去了,也就……好了。”
“会吗?”马嫣翎问,她想起自己与朱君泽的这些年,最初与朱君泽分开的时候,她的心是痛的,日子也是痛的,她能够熬下来,全靠心中的一点念想和小叶的存在。但是到后来,她都已经痛麻木了。但是朱君泽又出现了。
她以为朱君泽的出现会是希望,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推进绝望的深渊。
但是此刻,她却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幸福,小叶在,朱君泽也在,马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那些日子,水深火热,一会儿感觉自己死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又好像活过来了……
反复,重复的煎熬。
一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坚持了,却又感觉到了曾经她一直在期盼的感觉。
那天,楚江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从马景青递过来的信封里取走了休书,其他的东西,她一样都没碰,也没留下来。
她走了,没吃晚饭。
马家的晚宴上,一片沉寂。
马景青一直低着头,马景深也不说话。
身为马家身份最高的马老爷端起酒杯,然后又放心啊,最后把目光落在朱君泽的身上,“君泽,你和翎儿的事情,你是怎么安排的?”
“打算过完年就带翎儿回家,我也想早日与翎儿完婚,可……细想一下,我还是想等到惊蛰之时,在与翎儿成亲,惊蛰,桃花盛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个好日子。”朱君泽道,“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每天都陪在翎儿的身边,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可是……你和翎儿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马夫人忌讳地看着他们,“你这是打算娶翎儿做正妻,还是想……”
“娘,我这一生,只要翎儿一个人。”朱君泽握着马嫣翎的手对马夫人道。
马嫣翎对他微微一笑。
“哎,你们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要是这才成婚,这得让多少人看笑话。”马夫人无奈地垂下脸。
“真心爱一个人,真心诚意地想与一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别人,与人同庆,这算什么笑话?”一直沉默的马景深突然说道。
马夫人忽的一怔,只因马景深从来不曾忤逆过父母的话,他向来有分寸,从来不冒犯父母。
这一次他的话中,却带着刺。
“景深,你也这么想吗?”马夫人眸中带着委屈和恐惧,顿了少顷,她又问马嫣翎,“你呢?翎儿?”
“我……我听君泽的安排。”马嫣翎道,“虽然现在才说成婚的事情,是晚了一点,但是,能与心爱之人一起穿上那一身喜服,和别人一样,可以得到大家的祝福,我很开心,也很期盼。”
“娘亲,你是不是也要做新娘子了?”小叶探过头来,高兴地抓着马嫣翎的手,又对马夫人说,“外婆,我娘要做新娘子了,对吗?”
“哎……”马夫人放下了筷子,脸色很暗,她看看马嫣翎,又看看马景青,“马家,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情。”
“人活一世,总不能为了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活。”马景深又接了一句话,这句话,更叛逆。
“你!”马夫人急了,她看着自己那个很懂事,什么事情都能做的有条有理,从来不会捣乱,一直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的大儿子。
她感觉自己看不透他了。
在座之中,她自己的三个孩子,她竟然一个都看不透。
“好了,夫人。”马懿抓过妻子的手,让妻子好好地坐好,“孩子们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事情……”马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马懿道,“景深说的对,人活着,总不能就想着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如果未曾发生过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我们总不能就不活了,该面对,该接受的,还是要接受。”
“可是,可以改啊……江梅那么好的孩子……还有……翎儿和君泽。”马夫人道,“君泽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当初翎儿为了她,已经吃了那么多苦,被人嚼舌根,差点没害死翎儿,可是现在,若是又在如此昭彰地办一场,那岂不是……又要把马家和翎儿往风口浪尖上推。”
“可最后,能让翎儿过上好日子的,不是那些把她推上风口浪尖上的人,而是我们这些亲人,不是吗?”马懿举起酒杯来,“夫人,我们先喝一杯,今日这饭,虽然江梅不在,但我们,还是要好好地吃的。”
“算了,随你们吧。”马夫人道,“只是这以后……你们如果谁受了委屈,心里有事,可就别憋着了。”
“是,娘。”几个年轻人一起应道。
“还有……”马夫人看着朱君泽,“特别是你……”
“娘,我知道错了。”朱君泽握着马嫣翎的手,对马夫人道,“可是这世上,我也只爱翎儿一个人,那种错,我也只为翎儿犯,以后,再也没有我犯这种错的机会了。”
“就会说这些骗小孩子的话,翎儿就是这么被你哄走的吧。”马夫人脸上绽开一抹无奈的微笑。
马嫣翎脸微微的一红。
“好了,大家都吃吧,啊,别饿着了。”马懿招呼着大家。
众人又一起喝了一杯酒,然后才动了筷子。
虽然有很多悲痛和遗憾,但当亲人团聚的时候,仍旧心怀欢喜与慈悲。
马嫣翎感激地吃着每一道菜,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每一次落筷子,都是值得珍惜的,心,都是沉重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是完成某一个重要的仪式。
朱君泽当真如承诺的那样,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离开马嫣翎,去哪里,他都会带着马嫣翎,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牵着她的手。
夜深人静的时候,朱君泽坐在杏花树下,翻着从各个地方来的信件,态度时而紧张,时而从容,每一封信,他都认真的回复。
马嫣翎给他端来茶,坐在他旁边,“君泽,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希望的日子,就是像现在这样,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我以前也不敢相信,这种日子,会变成真的。”
朱君泽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傻瓜,以后,我们会一直这么真真实实的过下去。”
“可是,你一天要处理那么多的信和事情,不累吗?”马嫣翎担心地看着他。
“只是看一些信,然后把重要的消息留下来,传出去,真正做事的人,累的人,还是在外探查这些事情的人。”朱君泽道,“翎儿,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我们去京师过元宵节如何?”
“去京师?”马嫣翎想起朱君泽的承诺,他说过,今年,会带她回京师,会带她去见他的父母,会给她十里红妆……
马嫣翎点点头,温柔地靠在她的肩上。
朱君泽继续翻着信,他没想到,这些写着要事的信中,竟然也有写着家事的信。
看着大哥熟悉的字体,他目光一滞。
马嫣翎问,“怎么了?”
朱君泽把信收起来,故作神秘,又温柔地对她道,“信中说了三件事情?”
“要紧的?”马嫣翎也紧张起来。
朱君泽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大哥说,让我在这边开办一个学院,说是改变环境,可从育人开始,这一点我也赞同,觉得不错。”
“我也觉得可以。”马嫣翎道,“明日就让人去准备吧。”
“你急什么,此事,急不来,须得好好计划。”朱君泽看她火急火燎地高兴样,又道,“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情,爹让我带你和小叶回去。”
“真的?”马嫣翎这一次却是持怀疑态度。
朱君泽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马嫣翎问。
“信中说,我在扬州的好友周渃鸿要在下个月初八成亲,新娘是我们都认识的人,让我们一定要过去喝一杯喜酒。”朱君泽道。
马嫣翎想了想,问道,“那……新娘可是幽芷姑娘?”
“你猜呢?”朱君泽笑而不语。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