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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阮东琳就端着那把猎枪出现了。”

山月可知心底事 沈乔君 3252 2021-04-07 03:11

  时间过去得分明不是很远,可是叶绯绯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婚礼那天的记忆已经确实模糊了。像是突然在一个不知名的瞬间苍老了一样,她不知道阮东琳是什么时候冲到院子里来的,那时的她还穿着名家设计的婚纱,化着精致完美的妆容,巧笑嫣然地和宾客打着招呼。

  阮东琳就端着那把猎枪出现了。

  她认得那把猎枪,就是那把能够在玄关让人一眼就看见的、充满了不可侵犯的气质的猎枪。那把猎枪有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幽深得就像她心里那个黑洞。漆黑的枪托,冰冷的扳机上有阮东琳不断颤抖的手指。

  人群慌乱起来,有胆小的妇女已经尖叫着跳离桌席。叶家老大爷,也就是叶绯绯的爷爷也是吓了一跳,筷子上还留着一个水晶虾仁呢都忘了要往嘴里送。叶绯绯直觉知道那把猎枪里是真的装了子弹的,于是她第一时间慌忙地在人群中寻找路远扬的身影,她以为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可是她错了,她看到的路远扬依旧淡然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近阮东琳。阮东琳却如风中的筚篥一般不停地发抖,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秋风中,脸颊上大片的红晕是因为凛冽的秋风亦或是几日高烧的余温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没人知晓。她的眼睛里也许是含着泪水的吧,她看着路远扬走近,终于控制不住让泪水划过了脸颊。

  路远扬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问:“东琳,你要杀了我吗?”

  阮东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颤抖着不说话。

  路远扬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的神色,“来,东琳。扣动扳机,像我教过你的那样,来,你试试。”

  阮东琳的睡衣裙摆飘荡在秋风里,她的眉头越蹙越紧,越蹙越紧,拧成了一个纠缠的“8”字。手指用力,弧形完美的扳机被她扣在手指之下,这时她却从喉咙里发出了宛如困兽般的“呜呜”声,眼睛向下弯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像是一个突然被抽走力气的人偶,猎枪也端不稳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跟着蹲在了地上。路远扬吃力地弯腰捡起那把猎枪,神色平然地换膛,扣动扳机。

  “砰”!

  他冲天空开了一枪。

  院中会场传来了很多小孩子尖厉的哭声。

  叶绯绯同样吃了一惊,手指猛地收紧。

  阮东琳被路远扬派人送回了房间里,那个与他的房间相邻的黑白房间里。

  她在慌乱与紧张中不知不觉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穿着长长的月白色睡裙趴着自己的床沿,腿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经失去了知觉。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叩叩”两声,接着是门把手被拧转动的声音,门开了,门外是不见倦意的路远扬。他的头发被梳理得服服帖帖,他拄着拐杖一步步向她走来,和她一起蹲在床边,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为什么那么倔呢?”眼睛里是有心疼的神色的,只是转瞬即逝。她摇摇头,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在求饶。路远扬叹了口气,“唉,既然都决定要做了,为什么不做得狠一点呢?东琳?”她的呜呜咽咽里饱含着她的无助,阮东琳知道他的意思,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她的冲动和勇气,没有改变任何事。

  她好委屈,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扛不住大哭了起来,“呜呜呜”哭得像个孩子。路远扬温和地把她拦过去,由着她大哭了几秒,又猛地一把抱起了她,她一惊,连忙挣扎起来,害得他一个踉跄,还带出了几声咳嗽。她连忙收了满身的刺,乖顺地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也不再抽泣。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抱她抱得如此得吃力,一路上喘着粗气抱着她来到了浴室。他“扑通”一下把她丢进了浴缸里,浴缸里的水立即漫过她的整张面部,她四肢快速拍打水面,才勉强没呛进去几口水。她的前额发像一块海蜇皮附着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她的睫毛都被打湿了,微微垂着,显得她的双眼里水汽萦绕,像两块冰凉的宝石。她今天“辛苦”了一天,浑身上下都是臭汗水味——本来烧就没退,又东奔西顾地,又是泥沙又是汗的,身上的味道可不好受。路远扬帮她脱掉了睡裙,水温即使多么适人她却还是打了个寒颤。她瑟瑟发抖,路远扬穿戴整齐地随她一起坐进了水中,在她身后,双手挤了洗发水抹在她的头顶,帮她一点一点洗干净。洗完了头发,然后是后背,他摸到她手臂上那个因为摔跤而留下的疤痕,他轻轻地揉。她因为他的抚摸发起抖来,像只不安的小鹿。她的不安引来他愉悦的笑声,闷闷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其实不是没有预感的,她也已经二十岁了。所以当路远扬进入的时候,她已经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很疼,很疼很疼,身体像被深深撕裂了一般。她的手指努力掰着浴缸的边缘,张开嘴大口大口无声地喘气。太疼了,她必须要找别的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四处游转,正好看见了那个瓷砖上的花纹——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子。鸭子的嘴是鲜艳的橙色,两只脚蹼伸开,一只站在地上,一只伸在空中,做出走路的样子。那只小鸭子身上的绒毛做得特别好,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毛绒绒的,像真的一样。她想伸手摸摸。她伸出右手,慢慢地伸向那只小鸭子,快摸到了,快摸到了,就快了……

  路远扬把她的手臂打了下来。

  她好难过,心尖有一阵抽痛。她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她就是那只嫩黄色的小鸭子,正抬着一条腿准备走路,可是……

  结束了。

  路远扬在她的身后难免喘着气,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凑到她的头发里闻一闻——唔,有他喜欢的洗发水的味道。

  或者说,他就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阮东琳麻木地站起来,“哗啦”一声从水里站直了身子,一个不稳又差点跌回水中。可是她稳住了自己。即使她身体深处还留着那么深刻的感受,可是她不想再一次示弱了。她抬脚跨过浴缸,赤脚走在湿漉漉的瓷砖上。路远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

  “扑咚”。

  她狠狠地摔了一跤,还来不及缓过气来就狠狠地抬头瞪视着路远扬,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大量地涌出来。她的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路远扬看着她,瞳孔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水,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他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发出轻轻的笑声,问:“疼么?”说完这话,他本应神色自然地走出浴室,但是没走出几步,他突然蹲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喉咙肩膀抽搐。他不想出声的,可是喉咙口的腥甜味来得那么突然,他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发出了不适的“咳、咳”声。阮东琳完全吓坏了,顾不得自己跌得疼连忙跑过来抱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没事吧先生?”她想要拉开他的手,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喝杯温开水?可是本应该依旧虚弱着的路远扬却反手抓过她的手掌,“哗啦”一下又把她摔回浴缸边。她“砰”一声撞到浴缸上,却依旧睁着一双迷茫的双眼看着路远扬。

  路远扬刚才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的肩膀分明还在隐隐抽动,眼角还带着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而带出的星星点点的泪水。可是他强忍着这一切,以一种明明白白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告诉她:“东琳,这次是让你受点教训。”

  他快速转身,他依旧抽搐着肩膀走出浴室。“啪嗒”一声扭开门把手。留下她却突然气血攻心,本就还病着,心里又更生难过,终于捱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浴室里氤氲的雾气之中。 山月可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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