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似笑非笑的靳楚楠。

　　他“啪”地一下推开她早已失去力气的手，说：“阮东琳，你不识好歹啊。”这时她才发现，一直在给她替换新的毛巾的，一直都是靳楚楠。而自己却在无意中将他的掌心抠得满是抓痕。靳楚楠状似无意地说：“你要庆幸这手，”他冲她晃了晃自己的掌心，“不是先生的。”

　　她成了一个笑柄。

　　一个谁都不敢当面嘲笑、但是谁都又知道的一个笑柄。

　　靳楚楠粗糙地把新换的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瞪她一眼，“好心都当驴肝肺。”

　　虽然靳楚楠的语气极其不好，可是阮东琳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生气。他不像路远扬，情绪永远深藏不露，要等着人小心翼翼地揣测。靳楚楠虽然也称不上是透明可见，但是好歹总算会流露些坦率的情感。在这一刻，疲惫且高烧不退的阮东琳突然明白了，现在的靳楚楠是她的那根让她可以大口大口喘气的救命稻草。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长远的将来，他会不时继续充当着她的“救命稻草”。

　　****

　　婚礼并未因她的病重而推迟，反而依旧是在一天后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她依旧带着烧，路远扬在早上抽空来看了她一回。她因为持续的高烧导致眼睛里水汪汪一片，拉着路远扬，好不可怜的样子。她说“先生……”下面的话却还是没有想好，吞吞吐吐说不出口。路远扬将手杖摆在床头柜边，温和地抚摸她被汗水浸湿的前额发，问她：“还是没有力气吗？”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点头，但是在外人眼里依旧不过是如小鸡啄米般的幅度。“那你休息着，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好不好？”心里的算盘无论打得多响，她却依旧如同十多年里一样，温顺地从鼻子里“嗯”一声。

　　路远扬并没有因为她的乖顺而放下心来，但是他知道，“安抚她”并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的是，他要去应付一大圈路家的亲朋好友和叶家的亲朋好友。于是他敷衍着点点头，拍拍她的手背，就离开了她的床沿。

　　婚礼就在属于路远扬的那个院子里举行。来客说多不多，说少也确实不少，两家里能一手遮天的角色都来了。叶绯绯紧张地看向四周，神色惶恐。

　　作为一个新娘，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甜蜜的。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身体有缺陷，可是她一直对自己说，叶绯绯，你嫁给他，就要全心全意对他好，一起承担困难——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的。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也尽自己所能地减轻他的病痛吧。她是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景亲自来到路远扬的宅子的。令她意外的是，对方是一个相当大方俊秀的人。她自小便被人称做才女，七八岁时已经捧着《红楼梦》看得津津有味了。按照道理来说，让她形容一个人的外貌并不是难事，但是那一秒钟，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下了“好看”这两个字。

　　路远扬很好看。

　　那天，他们之间的气氛绝对称得上是愉悦的。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仿佛内心深处其实存在着一个黑洞，慢慢地慢慢地，在将她吸走。这种感觉不强烈，可是总是不断地扰乱着她的心。

　　而现在，她也终于知道那个让她一直隐隐不安的因素是什么了——

　　是那个红着脸蛋、散乱着头发、分明手在不停地颤抖但是却稳稳地握着枪杆的女孩。

　　她想她见过她，一定是见过的。

　　啊，对。就是那个在餐桌上和他和她一起用餐的女孩。

　　她叫阮东琳。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