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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远扬,再生一个吧。”

山月可知心底事 沈乔君 4966 2021-04-07 03:11

  周听完故事略一沉吟:“嗯。故事挺不错的。”

  “所以你知道了吗?”阮东琳怕他不懂,又用英文问了他一遍,目光灼热而凶狠。

  周笑,说:“你那么凶做什么,我都听得明明白白的。”

  “那你还喜欢我吗?”她用中文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他推回去。

  “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神色恍惚,却有点点的释然。

  “不。”周交叉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不,阮东琳。你说对了。我喜欢你。”周用中文慢条斯理地说,“可是,我对你的喜欢,还没能让我立即接受这个故事、接受你的地步。”他看见阮东琳神色未变,知道自己还是说错了话,大着胆子去握她的手,“阮东琳,你别回英国去了,你一定不想回去的吧。你……你还是留在中国好了,你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不打紧的。”

  他的语气好像在哄小孩,带着缓缓的语调和好听的鼻音。她的眼眶就湿起来了。

  多久没有人和她这么说过话了呢?他在哄她,给她台阶下,她觉得感激。

  “我都和他说了,我要回英国的。”

  “如果我是他……我说如果。”周踌躇了下,想想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你如果留下我也不会怪你。”

  她沉默了。周观察此时的她的神色。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脸上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可是却比他之前看到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有生气、都要好看。阮东琳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你一个人回英国没问题吗?”

  周终于肯露出明朗好看的笑容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她打着哈哈,“我能有什么问题啊,十岁开始一个人走南闯北也没出过事儿。你就放心好啦。”

  他让她宽心,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成语。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道理。周比她有能耐,是典型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的家世能和路远扬并驾齐驱,更何况还有一副健康的身子和更为友善的脾性。她真羡慕他,有时候甚至会异想天开地想想,他如果是路远扬就好了。

  可是他当然不是。

  路远扬心肠硬得和石头一样,脾气也古怪,爱迁怒别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凶她,可她一有麻烦他却又是第一个赶到的。

  和周一点儿也不像。

  她看着周一个人走进登机口的时候还在想,这俩人真是差得天差地别啊。

  她送走了周,周出于礼节给了她一个拥抱,她在他的怀里缩手缩脚很不舒坦。他松了手,对她说一句“后会有期”就一个人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慢慢走远。他没有回头,可是她还是目送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舍得离开。她并没有觉得对不起他,只是觉得隐隐愧责,好像自己还是做错了什么。

  她出了机场打车,司机问她说去哪?她本想说出路家的地址,可自己刚义正严辞地对着路远扬说自己不会留下了却还是没有离开,她想想路远扬会不会笑话自己啊?光想着脸上就烧得厉害,就报了个离路家还算近的酒店的地址。

  她在外住了一周,斟酌着觉得路远扬也许气消得差不多了就打算回来了。

  阮东琳提着那个本打算回英国时带着的箱子回到路家,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推开门。

  屋内是井然有序一片。佣人们快步走着,小声交谈,她一抬头居然又看见了那把猎枪。场面熟悉得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她在门口换鞋,嫌解鞋带麻烦就直接把鞋踢下来。有熟悉的佣人看见她,微微欠身亲切地喊她“东琳小姐”——是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呢?分明不久之前才刚刚回来过,这一隔,却仿佛要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佣人看见她身后的行李箱,想要伸手替她搬动。阮东琳借着佣人走近的当口悄悄地俯在她身侧问:“先生在吗?”还未等到佣人回答,身后就有声音传来:

  “远扬他出去了。你怎么回来了?”

  是叶绯绯。

  她从楼梯上缓缓走来,身后跟了个面生的小女孩,似乎是新招来的佣人。

  阮东琳眯起眼睛打量着来人,不回答她的问题,“先生去哪里了?”

  “先生啊……”叶绯绯托住腮帮子,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去他堂兄那了吧。”

  ****

  路远扬确实于三天前去了自家堂兄的家中做客。

  他的堂兄住在偏北方,他不得不坐了两三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对方所在的城市。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可好像再舒服的靠椅都没能让他睡舒坦,抵达机场的时候依然感到浑身隐隐的酸疼。他捶捶自己的肩膀,和将他叫醒的空姐点头致谢,便缓步走过通道,真正踏上这片他已经离开许久的土地。

  是在很小的时候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候路老太太还在,身体硬实得不得了,他和堂兄一旦犯错,老太太就能抄起一旁的扫把狠狠扬上来。而两个小辈则会“哇哇”乱叫着躲开。

  其实现在说起来,又能是多大的错呢?不过是两个小孩骑着和自己身形极度不符的大型自行车在胡同里穿梭个不停吗?可老太太总心疼路远扬,一边气得鼻翼翕动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着堂兄:“跟你说了多少次,远扬和你和你们都不一样,不要总带着他瞎闹腾!”那时候他们住的也就是那片区最普通的大院房,邻里互相都是认识的,见面总要以父辈甚至是爷爷辈的头衔称呼几句,再念叨句“吃了没您哪?”路老太太教训自己小辈的时候他们也会齐齐地探出脑袋来,揽过堂兄瘦瘪的小身子,仿佛护着幼雏的母鸡一般劝着老太太:“哎哟哎哟多大点事儿啊,娃儿年纪都小,哪里经得打?您也别气了,看陈司令家原来那小兔崽子本来也皮得很吗,现在多大出息了,天上飞的那飞机都得是人家设计的呢?”接着,年长的一辈开始一个个地念着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的八卦,说得唾沫横飞、有板有脸的,仿佛再摆上两块惊堂木、沏上一杯茶,就活脱脱是个说书先生。路远扬总在这时把堂兄拉出路老太太的扫把之下,两人又骑着自行车,花上十多分钟跑到最近的杂货店买绿豆沙吃。

  那时绿豆沙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路远扬恐怕已经是不记得的了。他只恍惚觉得是现在已经很少能吃到的降暑品了吧?似乎没几年那家杂货店也开始摆上了冰柜卖起了包装精美的雪糕,但是竟都没有当年的绿豆沙好吃了。

  虽然是已经忘记了那时魂牵梦绕的滋味,但他却能够清楚地回忆起那时候堂兄买下两份绿豆沙,自己一份他一份——他将冰得正正好的绿豆沙塞进他手里,用气吞山河的语调说,“吃!”然后两人就坐在杂货店前的台阶上,堂兄就好像个碎嘴老太婆似的,一直同他说着不知重复过几遍的梦想。

  “我呀,就想开家这样的一家店,整柜整柜地卖绿豆沙!……诶堂弟你一定得来呵,我请你吃,吃到过瘾为止!来,来呵!”

  而现在,曾经那种壮志凌云的脸和如今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的微微发福的、却仍带着真挚笑容的脸慢慢在路远扬的眼前重叠在了一起。

  “你来了啊。”堂兄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怎样,飞机坐得累吗?”

  几乎是一下飞机就看见了堂兄,他心头竟涌起百感,想可能是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遇见了熟识的人都会觉得分外感慨。他笑着摆手,“不累,不累。”他的行李被来人拿走,其实也不过就一个小小的箱子。堂兄似乎显得有些不满,“就这点东西啊?”路远扬却显出一片淡然,“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堂兄于五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名取作浣浣,是个看起来相当机灵的小孩。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几年前路远扬还喝过浣浣的满月酒,那时候的小孩仍像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粉粉的,嫩嫩的;而如今,小孩长大,面目逐渐清晰,可以隐约看出浣浣生得很好,同时继承了爸爸和妈妈两方的优点。

  路远扬不知怎的,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见了浣浣倒是打心底感到高兴喜欢,不由地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浣浣“嘻嘻”地笑着,稍稍欠着小身板喊他,“小叔。”堂兄看二人相处得相当融洽,笑弯了眼睛,说:“堂弟这么喜欢小孩啊?”路远扬摇摇头,说:“说不上。但看到了浣浣总觉得格外投缘。”

  “再生一个吧。”

  堂兄突然开口,路远扬的手就这样停在了浣浣的脸颊上。料是他平日里自制力再好,这一刻他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的脸就这样冷冷地僵住了,手下的力道一时不知分寸,捏得重了些,惹来浣浣吃痛的抽气声。他这才悻悻地将手移开。

  堂兄看着他这副样子,不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远扬,你还那么年轻,再生一个吧。”他又劝道。

  路远扬直起身子,看着浣浣怯生生地抱住爸爸的腿,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对他的信任已经不复初见时。——原来小孩子要将一个人否认掉,居然是那么容易。

  他没能从浣浣身上找到丁点儿路理的影子,一点也不像。神态没有路理灵动,脸蛋儿没有路理红润,声音也没有路理清朗,若真比起来,他悄悄地想,恐怕是路理的发尾梢都是更可爱一些的罢?

  可是,如今的浣浣却是生动的、活生生的,而他的路理,却只剩一坛细软的、冰凉的粉末罢了。

  这样看着,浣浣似乎都不显得那么可爱了起来。

  堂兄怕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一时不知道怎样解围,只能干张着嘴,瘪着声音喊上他一声:“远扬……”路远扬的表情却在此时陡然一变,挂上了和煦温柔的笑容,说:“再说吧,现在我和我夫人还没有这样的计划。”堂兄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拍着路远扬的肩膀,“好,好,你们决定就好。啊,远扬,我们走吧,回去开饭吧。”路远扬点头,笑容慢慢地染上他的眼角眉梢,好像真正是原谅了自己的兄长。

  晚餐准备得极为丰盛,横四纵四一十六,再加上桌子四个角还各摆上,统共整整二十道菜——这是仅次于除夕夜的档次了。路远扬向堂兄微微欠身,“真是麻烦了。”堂兄诚惶诚恐地连连摆手,“麻烦什么呀,不就是多做了几道菜嘛。”

  ——并不是多做了几道菜,路远扬心里相当明白。

  堂兄是依着他的忌口和口味准备了那么一大桌子的菜的。二人即使多年未相见,堂兄依旧能记得他的喜好,真真是很让他感动的。

  那天的晚餐他心情显得极好,用完餐后还喝了一些红酒。这使他感觉到了“微醺”的滋味,脸上有点些微的烧烫。堂兄还想要带他好好转转,他就以一天的旅途劳顿导致他已经感到困意为由,先行离开了餐桌,回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几乎是一见到松软的床铺他就急不可待地躺了上去,继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

  他揉了揉酸软的眼皮,随手拨弄着头发。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吧,不知不觉他就以半躺的姿势在床铺上睡着了。 山月可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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