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瞬之间就到了二月中旬。
因着今晚就要参加那个劳什子晚宴，所以今儿个天还未大亮便就被春喜从床上捞了起来。
“用得着这么早吗？”楚安然打着哈欠任由丫鬟们替她穿衣。晚宴不是晚上么，这大早上的急什么呀。
春喜无奈的摇头。
“今天晚上圣上也要亲临，京里达官贵人都会亲赴现场。能够被邀请参加晚宴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夫人也该开心些。”她笑着解释到。
荣耀？
楚安然睁开睡眼。
“我可不认为这是荣耀，相反，怕是有些人免不了要整些幺蛾子。”楚安然眯眼。
不过，春喜提前将她叫起来还真是正确的决策，因为她们将她收拾妥时都快赶上了午饭时间。
徐泽已经在前厅用饭。
楚安然因着妆容服饰太过繁琐，因而提前在自己屋里用过了早膳。
她穿过长廊走进大厅时徐泽正喝进最后一口汤。
“……这套衣裳不适合你。”徐泽放下碗说道，阿霜适时为他递过一张湿帕，他拿着帕子拭手后站起来慢慢向门口靠近。
经过这么些天的修养，他这双腿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至少在他放慢步子行走时是如此。身子平稳，如同正常人一般。
楚安然赞赏的笑笑。
“你不用穿这么拘谨的衣裳，大可换回平常时候的服饰，昨日那套缎青色团花绸缎的袍子就很不错。”他咧开嘴笑笑，面上皆是得意。
楚安然无语。
“行了，就这样吧。毕竟是宫里的宴会，穿正式些也不是坏事。”她率先直起身子往外走去。
徐泽顺利的于她并排着走。
虽然开始时候还挺吃力，但适应之后步子就轻快起来，有时候还踮起脚尖跳着行走，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想要奔跑似的。
楚安然适时伸出手，将他踉跄着的身子稳定下来，“……动作不要太大，你这腿上的新骨还很脆弱，得好生养着。”
徐泽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止住步子乖乖正常行走了。
她心底闪过一丝心疼。
“现在是需要注意，不过过几天后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你可以快走，还能慢跑。”楚安然双手合十，嘴里说着这话，步子也愈发轻快起来。
徐泽欣喜的跟上。
“那可以蹴鞠吗？”他嘴边咧出一抹笑意，黝黑的眸中写满了期待。
蹴鞠？
楚安然歪头，“当然可以，还能骑马，不过……你会骑马吗？”楚安然笑着往后退上一步说道。
徐泽拍拍胸脯。
“当然能啦，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在还不会写自己名字之前就已经学会了骑马。”他抬了抬下巴高兴的说道。
楚安然点头，“那还不错，据说京城外建了一个专门的赛马场，说不定下月就能去看一看。”楚安然眯眼，故意如此说道。
果然，徐泽神色更加愉悦起来。
“到时候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马技。”他再次拍胸脯豪迈的说道。
远远跟在后头的阿霜噗嗤一笑。
虽然他并不能听见她们说话，但凭着爷此时的神色，怕是夫人提到了什么让爷开心的事情了。
真好啊。
他灿烂的咧开嘴，像是在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愉悦。
巍峨的宫门挺拔的立在那处。
这是她第二次入宫，但身边却多了一个徐泽，至少，他的存在要让她安心许多。
“…怎么，怂了？”徐泽愉悦的调侃道。
楚安然撇了撇唇没有理会他，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怕了？莫不是眼神不好吧。
“没怂就好，不过就算是怂了那不是还有我么。”他笑着靠过去捏了捏她的指尖，女孩子似乎是冰做的一般，就算是在温暖的春日里手脚依旧冰凉的厉害。
楚安然从他掌中抽出了手，嘴里还轻微“哼”了声。
“今日入宫她们指定不会让咋们好过，你说，她们是不是准备给我塞个夫人。”徐泽笑着挑起窗帘往外看去，几个贵女仪态端正的在丫头的服侍下下了马车。
他嗤了一声收回手。
楚安然挑眉，“这倒是个顶好的注意，若是换做我的话，定然也会如此。毕竟，这徐府可是没有正夫人，想来，她们很乐意抓住这个机会。”
徐泽哼笑，眼里尽是寒意。
“待会儿可能会分席而坐，你注意些。”他抿了抿嘴角叮嘱道，“那些个劳什子贵女，表面上看着光华可人，但背地里指不定有多黑呢。”
楚安然自然点头。
人心难测，但她可不信，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现代人会玩不过几个十五六的孩子。
她慢慢勾起眸子，在大太监的指引下下了马车。
这次下车的位置与上次的不一样，长长的甬道一直穿到御花园，有专门的太监在前头带路。
她们二人一出现宴会上就受到不少人的瞩目。当然，她们自然不是看她，而是都将视线移到徐泽身上，准确的说，是腿上。
待看到徐泽能够正常行走时不少人的面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楚安然淡然扫过那些人的面，面上却是笑的张扬。
几个年轻人毫不忌讳的朝他们靠过来，一个个“大哥嫂子”的喊得亲热极了，楚安然笑着点头以作回应。
这些都是徐泽的兄弟。
但似乎，不管这些年轻人年纪大小如何，皆是将徐泽唤做大哥。
楚安然推了推他，“你们去吧。”她眨眨眼说道。
这御花园中皆是女客，除开徐泽也就几个年轻人到了这处，想来，男客们另有去处。
徐泽点头，临走前还颇为嘱咐的看了她一眼。
待徐泽几人一走，这御花园才又彻底闹开了。入耳中皆是女孩子娇俏的笑闹。
有谈论她的，也有谈论徐泽的。
她毫不在意的选了一处人少的石凳坐下，石桌上倒是摆了几碟精致的糕点和热茶。但这毕竟是在外头的东西，她没有伸手的意思。
“哟，七妹妹来了啊。”一个娇俏甜腻的嗓音在她耳后响起。
是楚芸香。
楚安然倒是不意外。
楚芸香是楚府最得宠的姑娘，又与祁王世子结了亲事，那身份自然唰唰的涨。她若是没有那资格来着夜宴，怕是也没人能有资格了。
楚安然笑着转头。
“原来是三姐姐，真是巧的很呢。”她脸上挂起几抹微笑，像是面前这人真真是她的好姐姐一般。
楚芸香面色闪过一丝疑色。
楚安然心底哼了一声，就你会装，难不成我就不会了么。
她面上的笑意愈发大了起来。
“好姐姐，快过来坐吧，真是好久没见着你了，姐姐也不知道来看看妹妹。”她神情中带着几分哀怨。
楚芸香面上的疑色更重，却也不动声色的就此坐在她的旁边。跟在她身后的几位贵女也都相继落座。
“素来听闻芸香妹妹与七小姐不合，今日看来倒是外头的谣传。”一位身着嫩粉对襟春衫的女子掩着帕子娇笑到。
楚芸香神色霎时变得不甚自在。
倒是楚安然还算淡然。
“我和三姐姐虽说联系的不多，但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变不了的，外头那些人总爱嚼舌根子爱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嚼成黑的。”她顿了顿，“各位姑娘不会信了吧。”她笑着说道。
方才出声的那位贵女神色不大自然，嘴唇还略微抽搐。
倒是楚芸香神色自若了许多，不过，她还真是没有料到，这楚安然居然还带了脑子出来。
楚安然依旧神情自若。
那贵女触了霉头，此番更是没脸呆在这处，只跺了跺脚闪到一旁。
楚芸香讥笑。
“喂，你这贱人方才做的不错，若是不保证不再与我抢周哥哥的话，我大概还能原谅你。”她压低嗓音说道。
楚安然嘴角一抽，转头一看，那楚芸香正鼓大了眼盯着自己，这模样看起来颇为亲切天真。
这不是天真吧。应该称之为……傻。
她哪里来的信心认定她这个被她欺辱了千遍的人还能再次原谅她？
“你怎么。”楚芸香看她面色难看，“你难道还想同我抢周哥哥吗？”她脸皮抽搐起来，“这么久了，你还忘不掉他。”她双手紧紧捏着帕子言道。
楚安然抽了抽嘴角，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楚芸香。
“我何时跟你说过，我要和你抢人。”她生生憋出这句话，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无数次强调了这句话吧。
楚芸香面色疑惑，“周哥哥真么好，你竟然不想抢？”
这八成是个傻的……
楚安然无语凝噎。
也就在此时，老太监高高的唱和声止住了这片闹剧。
“太后驾到~”这如同公鸭子般嗓音拉的又长又细。
在座各位纷纷打了个摆子，却也是动作齐整的趴跪下去，乌压压跪倒一片，楚安然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贵派妇人在婆子的搀扶下进了御花园，一身豪华精致的暗红色礼服愈发衬得妇人精神抖擞。
“太后吉祥。”齐齐的唱和声响起。
妇人挥了挥袖，自有小太监道，“起身。”
这气势还真不是盖的。
楚安然提着裙摆随同众人一起起身。
“你不是被贬为侧夫人了？”站在身旁的楚芸香压低嗓音说道。
太后身边跟了好几个贵妇人，楚安然一眼认出最前头那个穿着玫色绸缎褂子的薛贵妃。却不料，她那一双宛如毒蛇一般的视线恰好向她射来。
楚安然连忙低头。
现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出风头为好。
却不料，站在身边的楚芸香却在此时一直撞她的胳膊，还在一直重复她方才的问题，“你不是被贬为侧夫人了吗？怎的今日这次晚宴你还能受邀？”
楚安然不愿回应。
岂料身边那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朝她撞来。
这怕是专门来磨她的克星吧。
她紧紧拧着眉头，“注意场合！”她歪头憋出这几字。
这话堪堪说完，便听得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心底一颤，连忙转头，却看见薛贵妃言笑晏晏的盯着自己。
楚芸香勾唇。
再次撞了撞她的胳膊，“叫你呢，还不快上前去。”
楚安然心底一颤，却也没法子拒绝，只低着头佝着身子从众位贵女身边穿梭上去跪在她们脚下。
“妾身楚安然叩见太后。”
她垂头看着地面。
太后不发声，她是不能起身的。
“你就是那个为徐小侯爷治腿的女子？”上头有威严的嗓音传下来，楚安然在里头听出了一丝反感。
“奴婢不才，只是歪打正着罢了。”她再次答话。
“哼。”
“我看你才的很。”老太后拍着桌子站起来，贵女们腿脚一颤，再次乌压压跪倒一片。
几秒之后，老太后哈哈大笑起来。
“来人，看赏。”她笑着坐了回去。
贵女们也颤着腿起身。
“起身吧。”老太后幽幽说道。
楚安然从地上慢慢起身。
“听闻你是徐府侧夫人？”老太后一边饮茶一边问到。
“是。”楚安然温顺应到。
“与小侯爷成婚多少时日了？”老太后再次问出来，却是将头偏到了薛贵妃那边，显然并不想让楚安然亲自回答。
“回母后，已经将近半年了。”薛贵妃笑着回答，一双眼幽幽往楚安然身上飘去，“成亲了这么许久，这徐侧妃肚子里也没个什么动静。”
楚安然这算是明白了。
倒是光明正大且名正言顺的塞人了。
老太后点头。
“是很久了，这府上光有侧妃成什么样子，您素来乖巧，就替徐泽那小子选几个温顺的送到府上去。我再去同皇帝说说，男人嘛，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老太后再次说道，浑浊的眼里尽是精明，一双眼像是准备穿透肉身看到楚安然心里去似的。
“你可有异议？”她将茶杯磕到桌上。
“妾身自然不敢，这是妾身的福分。”楚安然依旧温顺恭敬的答道。
薛贵妃眯着眼坐下去。
“好孩子，再赏。”老太后面上终于勾起一抹笑容。
楚安然自然要笑着谢恩。
众位贵女们神色再次变换起来，看向楚安然身上自然多了几分同情。她原本是徐府的当家主母，一朝贬为侧夫人之后，这府上又被赐了人进去。
想来她这日子也还真是不好过。
楚安然笑意吟吟的起身。
面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倒是叫老太后多看了她几眼。
这原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退吧。”太后挥手。
楚安然佝着身子回到队伍当中。
暮色渐渐低沉下去，御花园里亮起灯火，亮通通的像是要照进人心底一般。
“哎，你别灰心。虽然你只是个侧夫人，而且府上又会有新主母。毕竟，以你的身份当一个侧夫人还是蛮划算的，况且还是头一个入府的，想来那徐泽对你也会多看几分。”楚芸香嘟着嘴说道。
楚安然静默，随即笑了笑。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会被敌人安慰。
她笑着点头，“……我不灰心，另外，谢谢你。”她道。
楚芸香面上有些不适。
她之前的却很讨厌这人，但那也是她想要同她抢周哥哥，可如今她嫁出了府，嫁给一个瘸子不说又被贬为侧妃。这下子就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她对她也慢慢没了敌意。
毕竟，她那么可怜。
而且现在看来，不傻了的她好像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楚安然哪里会看不出来她眼底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晚宴得移到千玺殿外，这御花园里的女眷皆跟着小太监往那边移去。男女虽说是不同席，但还是在一个地方。
因而楚安然能够很容易找到徐泽所在的位置。坐在他旁边的是……朱谦。
一个皇子竟然能同世子同席，想来这皇子也当的窝囊。
朱谦擦觉到了她的视线，面色连忙蓄满了笑意还向她点了点头。楚安然也略一点头才顾自坐在众位贵女中间。
倒也巧了，楚芸香还是在她身边。
徐泽面上生出一丝担忧。
皇帝果真如他们所料，还真是准备朝府上塞人，想来，她也知道了吧。
这晚宴办的很是热闹，但他的脑袋里头确是嗡嗡作响，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全部都是对面那女子的面容。
“哎。想什么呢？”朱谦笑着端起一杯酒撞了撞他的肩。
“来，喝，好不容易见上一次。”他笑着说道。
徐泽也端起酒盅，两人相撞，再喂进口中。
酒很烈，从口中一直烧到心口。
这边的楚安然倒是自在许多，身旁基本上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再说她如今是侧夫人，自然不会有人理会于她。
当然，楚芸香除外。
“你看你看，周哥哥朝我这里看来了。”她笑着掐住楚安然的胳膊，春衫原本就薄的很，她的力道又大，她只觉得自己的嫩肉都快被她掐掉一块去了。
若是换做之前，她定然会一巴掌呼过去。但经过方才那么一折腾，她倒没了脾气。
对面的周绛果然看着她们这里。
他穿着暗蓝色锦缎袍子，就算扎在男人堆里，也是极为出彩的那种。也难怪迷的楚芸香面红耳赤。
不过……
她略微眯了眯眼。
貌似，周绛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楚芸香身上，而是……他正看着自己？
她心底猛地一颤，一个念头从心口上晃荡几圈便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大概…不会这般狗血，应该是……
周绛目光收了回去。
像是方才这一瞬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她送了口气。
楚芸香捏在她左臂上的手也送了下去。
“你……很喜欢周绛？”楚安然下意思问了出来，这话一出她就在心底暗骂自己蠢，这不是明摆着要往枪口上撞嘛。
不过，今日好似不大一样。
她原以为楚芸香一定会破口大骂的，但她如今却是冲她安安静静的点了点头，面上还带着一丝娇羞。
……
楚安然无奈。
这摆明了就是少女怀春。
她咬牙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却恰好对上一道饱含怒气的目光。
是……薛先知。
她勾了勾唇角冲他一笑。
对面男子面色更是阴沉的厉害。
这不是现成的猎物嘛。她哼笑一声，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棕瓶在手上细细把玩。
对面男子面色更是阴沉的厉害。
就连前来替他添茶的宫娥都被他一掌拂开，那宫娥眼中立马蓄满了泪意，瞧着楚楚又可怜。
楚安然唇角的笑意愈来愈盛。
薛公子真是好风流。
她拿着瓷瓶在掌上转了几圈后遂又收回袖中。
她得好好思量，这薛贵妃今日重重给了她一拳，她又该如何还回去。
朱谦面上的笑意越漫越大，直到忍不住时才端起茶杯送到自己口中。
“八皇子这是怎么了？”徐泽笑着问到。
“没事儿没事儿，大哥快些吃菜，这倒卤猪蹄很是可口。”他连连摆手，用公筷夹了片猪蹄肉送到徐泽碗里。
徐泽慢慢用膳。
心里却是如同堵了铅块般沉重。
他方才可是瞧出了，朱谦在面对楚安然时笑的那般开心，眼里还有着他看不懂的愉悦，以及二人之间那诡异的默契感。
他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且十分用力的咀嚼，像是要将所有怒气都嚼烂咬碎一般。
楚安然趁大家酒憨时慢慢退了出去。
在她之后，对面几个身影也悄然离席。
出了殿再次到御花园时倒是不一般的寂静，甚至连人影都没有。
她在这处等人。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响，楚安然勾唇。
“你来了。”她笑着说道，语气很是热络，根本看不出来她与他只见过一面，且那唯一的一面就是他着了她的道的时候。
“嗯。”薛先知愤愤发出一个音，“东西。”
楚安然转过身来。
薛先知得以看见她面上浅淡的笑意，原本在他眼中该是让人愉悦的颜色但他此时却感觉自己怕是身处地狱。
“哪能这般轻易的给你，我自然也有我的条件。”她咧开嘴笑了笑。
“先提前说好，不要试图动手抢，你打不过我，我能废你第一次自然也能废你第二次。”楚安然淡然的瞥了他一眼。
薛先知背在身后紧握着的拳头立马松开。
“你说，什么条件。”他咬牙切齿憋出这几个字。
楚安然向前一步在他耳旁低语几句。
他松开的拳头立马紧握起来，“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他一拳头砸在她身后的栏杆上，几丝浅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周身。 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