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掩映,绿竹如海,知琼循着缥缈的琴声,寻到了竹林深处一静谧屋舍。
目光尽处,是墨发青衫飘飞的男子,他是人间的至美,散发不属于人间的飘然气息。
惊艳之势,一如初见。
知琼一步一步走近他,生怕这是一场梦,一触就碎。
他真的活过来了,并且真真切切的坐在她面前。
琴声轻柔了些,带着绵长不绝的眷顾,如月老的红线回环相绕,又勾人心弦。
一曲终,余音袅袅,孟庭筠抬眼看着知琼,眼中不再有复杂的挣扎,只有单纯。
初回人世,他像个孩童一样懵懂无知,记忆零零散散还未完全回归。
知琼跪坐在他面前,探究着他眼中的平静,趁他还未想起许多,怀着心事发问:“你曾画过一个女子,你可记得她是谁?”
“他们说我曾迷恋风尘女子,我却记不清她的模样,我只记得我画过她,却没有画完。”
知琼心头一颤,又问,“他们是谁?”
“府里的人。”孟庭筠继续道,“我生了一场病,府里的人让我在这里休养。”
死而复生虽是奇事,但他的忤逆之罪仍在,想必是丞相安排他在这里藏匿。
孟庭筠叫了叫垂眸沉思的知琼,“姑娘,你来找我,说明你认识我,那你可以告诉我,我和那个女子的事么?”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她沉默了,他很在意关于她的事么?
也罢,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知琼唇角轻轻勾动,“她是你的徒弟,你教她弹琴,只教了一天,你就把她送给公主了,她心中很是怪你呢。”
“我竟如此待她……”孟庭筠蹙眉。
知琼看着孟庭筠愧疚的模样脸色一顿,他这模样,无辜的好似那些事都不是他所为。知琼强压心痛,轻轻发问,“你不觉得……迷恋风尘女子太自轻自贱?”
孟庭筠看着知琼,沉默了,忽然,平静如水的目光里掠过一抹希冀,“你为何这样说自己?”
他竟然猜到是她!知琼浑身一震。
这一刻,知琼感觉到自己心头涌动起热流,愈发汹涌,他的记忆已经开始回归,她不仅想要他想起她,还要他想起全部,于是她双手抚在琴面上,身子向他探去。
她用她特有的,轻飘而压抑着期望的嗓音道:“那话本不是我说的,即使现在说了那话的人不承认了,也要罚……”
近在咫尺,鼻尖快要相碰,她却忽然迟疑,把这个人刻在心上越深,想触碰的时候便越不敢肆意。
孟庭筠轻笑着眯眼,“这里没有落花。”说完,吻住了知琼微启的唇。
天色,山色,竹色,闭上眼的瞬间化为漆黑,一如初见时二人纠缠在湖水中,心有疾风乱卷,却任由着风吹浪打,愈坠愈深。
孟庭筠紧紧拥住她,她已是他的软肋,忘了她,实在是比死更让他惧怕的事。
知琼只觉自己几乎要融化在他吻里,千年修行,长生不老,不及被他钟情一世。
风穿过茂茂竹林,萧萧作响,舞起绿叶万点,隐去一青一红两个相偎人影。
一片竹叶坠落,如泪。
漫天竹叶纷纷落下,铺天盖地,势要倾覆一切,让人生惧,孟庭筠和知琼停下来看这诡异的场景。
有杀气!
一人踏着满地竹叶持剑而来,双目血红,“孟庭筠!你不守信用!”
孟庭筠显然已经忘了那人是谁。
知琼却是记得清楚的,“穆星朗!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欠我的!”他的恨随剑刃凌空劈下。
“退后!”孟庭筠正要拉知琼到身后,知琼却挺身挡在了孟庭筠前面。
闪着寒光的剑尖刺破飞舞竹叶直逼知琼胸膛,不过人的兵器,知琼毫无畏惧,而穆星朗却惊慌地停住,知琼趁机一脚踢到了穆星朗握剑的手。
长剑脱手飞起,知琼抢过长剑,剑锋一转,直刺入穆星朗心脏。
扎扎实实的一剑,毫无偏差。
也许是这一剑太快,穆星朗还来不及流血,就已经勾销了一切,知琼放开了手中的剑,与穆星朗四目相对。
穆星朗睁大了眼睛看着知琼,那是知琼看不懂的神情,他喊了出来,喊的痛彻心扉,喊声久久回荡在空寂的竹林里。
知琼不明白,人的爱是怎样的?为何就这样转化为恨,恨到将死凝望的不是爱人,而是情敌?
孟庭筠被眼前一切惊呆,他还没有想起穆星朗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还没有想起知琼是身怀武艺的妖精,这一刻没有该有的悲伤。
而更让他和知琼吃惊的是,穆星朗没有倒在他们面前死去,而是拖着垂死之躯踉跄着逃走了。
知琼不够了解人的身体,孟庭筠却是了解的,受了穿心的剑伤竟然还能逃走,这简直是奇迹。
也许他有超乎常人的毅力,也许他是罕见的右心人,但是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谁。
孟庭筠眉心紧锁,只记起穆星朗儿时稚嫩的脸,不记得成年后与他的纠葛。
“嘶……”孟庭筠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知琼赶忙迎上来,“公子怎么了!”
孟庭筠的头剧烈的疼痛,他挣扎,隐忍,看的知琼心疼不已,“公子你等着,知琼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治好你的头痛。”
孟庭筠没有回应知琼,在头痛的折磨中煎熬很久,口中忽然说出两个字。
“穆容……”
知琼的心像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而后毒液扩散,带来酸楚和刺痛。
就算他们同患难,经历了生死,他还是会在想起心上人的时候,深情的叫一声穆容。
有烟从竹林外飘来,刺鼻熏人,却是知琼的救星。
“公子,似乎有地方着火了,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知琼说完转身就走,逃似的。
无论她为孟庭筠付出什么,付出到什么地步,孟庭筠能为之付出一切也只有穆容公主。
只要孟庭筠想起穆容了,她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再是了。一生一世,是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她的一厢情愿。
循着烟,知琼奔跑着,忽然流出泪来,自说自话道:“真呛。”说着,擦掉自己的眼泪。
竹林外是开阔的碧湖,立在湖边,可以看到湖上不远处有船队,其中一条大船着火,火势凶猛,已经无力回天。
细看,竟是皇家送亲的船队。知琼愣住了。
穆容和亲,就是今日,而孟庭筠死里逃生,又在今日想起了穆容,莫非真的是有情人之间互相感应?知琼心头冷不丁的一痛。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孟庭筠赶到了。
他一脸茫然,显然是没有想起全部的前尘往事,知琼看着他,心里纠结的像猫抓的似的。
再三犹豫,知琼还是选择说出真相,“公子,那条和亲的船上正是你心心念念的穆容公主。” 画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