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琼惊讶的盯着铜镜里的场景,看来那是她到丞相府不久的时候,孟宇还没有死,和孟庭筠坐在一起下棋。
“大哥向来不近女色,这回不但给那个女子赎身,还不顾父亲反对留她在府里,生活上百般照顾,真是用心了。”孟宇眨巴着眼睛,人畜无害的神情。
孟庭筠面有怒色,“小宇!那不过是个花船上的风尘女子,我可怜她罢了,不许你再胡说!”
孟宇佯装害怕捂住嘴,却又凑上去,笑着问,“嘿嘿,好好好我的哥,那……你就没有一点喜欢她?”
孟庭筠轻蔑一瞥,“她出卖色相,性情放荡,还一点不知羞耻,我怎会如此自轻自贱!”
知琼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孟庭筠的每一句话,最后落在了那句,自轻自贱……
他竟觉得他和她在一起是自轻自贱?
镜中的画面忽然又转换,这回镜中除了孟庭筠,竟然还有她!
她趴在茶桌旁看他,满眼桃花,他低头作画,画的是……
镜子正对着画,她看的无比清楚。
纸上美人临水梳妆,五官未描已自成风流,头上簪一凤头金钗。
凤头钗……那是皇家女子才能簪的,显然,他画的人……是穆容公主。
一时间知琼只觉得腿软,所以说那日穆星朗不是在撒谎,孟庭筠真的……真的爱的是穆容。
她早该明白的啊,他拒绝自己时说的话,他看穆容的眼神。知琼的手想要去触那镜子,可镜中的画面再次转换。
是孟庭筠听到了穆容公主将要去和亲的消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是那么急,马车都不备,骑上马就冲去了……
原来那日她被穆容带进宫挖心,他突然来,不是为了带她回去,而是为了……
见要去和亲的公主。
那她算什么?她一直不过是他随手可以送人的轻贱歌姬么?知琼颓然的跪在了镜子前,镜子再次转换了场景。她无力的抬眼看着。
这一次,镜中是那日他带她出宫,在侍卫包围中,穆容逼他做选择。
妖风四起,吹晕的只有知琼,是弄影回来了么?
她紧盯着铜镜中那个从重重烟雾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穆星朗。
接下来,她在镜前眼睁睁的看着,孟庭筠选择了穆容。他把知琼交给穆星朗安顿,而他自己去面圣,谏言不让公主和亲。
知琼微微偏头,惨白的脸上写满疑惑,穆容公主真的爱孟庭筠么?
还是只把他当成工具,一个她用来反抗她父皇的工具?现在看来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前途甚至死活啊!
向来谦和温润的孟庭筠在御前方寸大乱,言辞愈发激烈,惹得龙颜大怒,降罪于他,斩首示众。
知琼久久的瞪大了眼睛,即使镜中已经不再有往事,只有她自己。
镜中的她红衣红发凄然迤逦一地,蜷缩着双腿,无助的紧抱着自己,惨白的脸上挂着泪水,那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模样。
原来……孟庭筠从来不属于她,他的琴只有穆容懂,他的情只属于穆容,就连他的命也给了穆容。
原来……她所谓的相爱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他对她只有居高临下的怜悯,他是公子,她是歌姬的怜悯,他是人,她是妖的怜悯。
知琼口中轻轻道出方才老者说的话,带着苦涩的笑意,“他们看得明白的,我却才明白。”
“你想要的东西,还想要么?”不现真身的老者问。
知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可是那个能起死回生的老妖?”
老者笑:“我不是,我的本事可比起死回生高明。”
“再高明不也被关到妖塔里来了?”
“小丫头,最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凡事都有两面,物极必反。”
既然不是,知琼不愿再与他多言,接着楼上走,上了第八层,场景还与第七层一样,叫人,还是那老者回应,“你怎么还不死心?”
知琼拧身又上第九层,还是与第七层一样,“不管孟庭筠是不是为我而死,不管他爱的是不是我,我都要到顶层见老妖,我要救活他!”
知琼一连跑了十几层,全部一样。
往上看去,像永无止境的通天之路,那老者嗤嗤发笑,“你不必寻了,你是被诓来的吧?这妖塔根本没有顶层。”
没有顶层?
知琼整个人僵住了。怎么会没有顶层!
所她做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徒劳?孟庭筠再也不会回来,她也再也出不去,甚至,不能到他坟前看上一眼。生别离,死也别离!
老者笑道,“留在这里吧。”说完,现了身,从身后靠近知琼,没等知琼转身,他便贴在知琼身后。
“知琼,我们回家。”他在她耳边说,知琼猛地转脸,“孟庭筠!”
“是你么?真的是你么!”知琼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刻进自己脑海里,双手伸向他的脸,不住的颤抖。
“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我就知道!”
孟庭筠轻笑着,手拂上她的脸,“留下吧。”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沿着脸颊坠落下去,啪,落在地上,溅起小花。
知琼突然紧握孟庭筠的手,猛地一扯,带他纵身跳下硫磺火湖。
“你疯了!”
“我无比清醒!”
火焰近在咫尺,空气越来越滚烫,散发着烧毁一切的嚣张,知琼义无反顾的投入火中……
身体浸没时,竟然毫无痛感。奋力游着穿越一段混沌,周身一片清凉,她和他浮在一片赤色海洋里。
她摆尾,挺身,上岸。
她变了人形,他也恢复了原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妖。
老妖呼吸了一口妖塔外清凉干净的空气,笑呵呵的道:“这下越狱的黑锅就是你背喽,我已经救活了孟庭筠了,你到竹里馆寻他去吧。”
知琼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妖面前,“多谢您,告诉我妖塔的出处。”
“哦?”
“您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妖仰天大笑,“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孟庭筠的,我的变形术可是出神入化的。”
知琼回想孟庭筠接住她泪水的模样,轻笑,不答。
老妖噘着嘴,“哦,原来情侣间有小秘密。”
知琼抬眼,眼神认真,“您说那塔没有顶,却是有的,您说您不是我要找的人,您却是的,现在,我只想问您一句,镜中的那些,是真是假?”
老者背过身去,悠悠走远,“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假假真真不相碍,真真假假一华严……”
知琼不但听不懂,还心生惶恐,如此……他说他已救活了孟庭筠,又是真是假?
她承受不起欺骗了,忐忑不安的,她来到老妖所说的竹里馆。 画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