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公主……
孟庭筠对穆容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的倾慕,她是那么有才情,那么让他神往。而眼下,孟庭筠也只知道她命在旦夕。
孟庭筠抛了外衣,跳入湖中,利落而决绝。
知琼痴痴看着,他为她,真当是视死如归,旋即也把心一横,他孟庭筠能为心头所爱豁出一切,她又何尝不能为孟庭筠豁出一切。
纵身一跃,随孟庭筠跳进湖里,鱼入了水,行动迅疾任意,拉着孟庭筠飞速地向那船靠近。
又是在水中,望见他英挺眉目,他吃惊的看着她在水中显现出的赤红的鱼尾,她的目光不再躲闪。
她是妖,她承认。
穆容站在船尾二楼的栏杆旁,烟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却冷冷笑着。
底下的人奔逃,坠湖,被火烧死,她则视死如归,甚至享受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劫难,因为它本身就是她的策划。
临近,知琼下潜,水中施法,顿时湖上波浪涌起,汇成一股大浪。
大浪高高耸起,猛然化作一阵急雨对准着火的大船倾泻而下。
穆容痴痴的望着天,“为什么……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船上一片狼藉,淋湿的嫁衣更显狼狈,孟庭筠赶上来,“殿下,快下来!”
穆容看向孟庭筠,两个人的瞳孔同时一缩。
孟庭筠难以置信的望着穆容,她脸上的胎记丑陋骇人,眼中渐渐流露出疼惜的目光。
穆容则更吃惊,“你怎么还活着?”
知琼从水中翻上来,一跃落在孟庭筠身边。
穆容看向知琼,忽而冷笑出声,“我忘了,有你这只妖孽!”
“穆容,你不要伤害自己。”孟庭筠走上前。
“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穆容威胁着他,开口道:“那日,我问你选谁,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明知会被砍头还是执意选她!”
她顿了顿,艰难的说出了口,“你选了一个妖怪而不是我!”
孟庭筠在她的怒喊里逐渐想起了发生过的一切,目光渐渐明朗。
穆容忍着泪,憋得眼睛通红,声音喊的沙哑,“现在你又何必来管我的死活?我自有人爱,我不需要你!”
知琼睁大了眼睛看向孟庭筠,孟庭筠选择的是她?哪怕被砍头也选择了她?
知琼突然像被暖流包裹,想起了妖塔中的所见,原来,那个老妖镜中的幻象是骗她的。
知琼心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悦,简直想扑到孟庭筠身上紧紧抱他。
船摇摇欲坠,已有几处船板坍塌下去,知琼对穆容高喊道:“你就别逞强了,穆星朗已经死了,不跟公子走你还想跟谁走?”
穆容的脸瞬间煞白,“你说什么!”
“知琼!”孟庭筠责怪她口无遮拦。
穆容握紧了栏杆,这样的时刻,仍是不失端庄。“阿影他……阿影怎么会……”
阿影?
知琼疑惑,“谁是阿影?死的是穆星朗啊。”
“穆星朗早就死了!”穆容脱口而出,接着她的脸惨白下来,秀眉紧锁,泪水扑簌簌的流。
“我皇兄他……已经不在了。后来,弄影化作他的样子,一直守在我身边。”
知琼如遭雷霆,先前的一幕幕涌入脑海。
怪不得穆星朗会给她涂药。
怪不得他知道妖塔里有救孟庭筠的方法。
怪不得她站在穆星朗剑前时,他会迟疑。
因为穆星朗就是弄影啊!
从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弄影!
穆容的泪眼忽然紧盯着知琼,面容好似扭曲了一般,“可是就连阿影,也为了你背叛了我!他竟然带着你逃出宫去。”
穆容忍痛说完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目光投向船边荡漾的湖水,波光绕眼,恍如温柔旖旎的梦境,叫她心生向往。
“我们一同修炼千年,情义岂是你能懂的!”知琼道。
穆容轻笑,满是嘲讽之意,回眸看知琼,又看看孟庭筠,“千年情义?还不是止于你贪慕凡人色相?”
“你何时为阿影想过,你可知他为了你有多痛心?”说着,穆容抬脚踩上了栏杆。
孟庭筠追上去,“殿下!”
“孟庭筠!”穆容叫住他,眼中是决绝,凄然的笑容忽然绽放在她惨白的脸上,血红的胎记像一朵朵开败了的花。“谢谢你来救我……真的。”
“这火,其实也是我放的,我想死,也是真的。”穆容再次看向那深深的湖水,惨白的脸上挂着苦笑。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事是能自己做主的,至少死,我想自己做主。”
破船倾覆,剧烈的晃动中仿佛天地倒置,随着船身的倾倒,穆容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又被船身狠狠压了下去。
红衣入水,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容!”
船沉的那一刻,知琼不容分说拉起孟庭筠就向湖边飞去,快速逃离湖面。
湖面上,焦黑的船尾没入湖水,周围的船忙着打捞公主遗体,喊叫声嘈杂一片,可这场火,却连余烬都没能留下。
知琼带着孟庭筠落在岸边,劫后余生的两个人,比肩而立。
她握住孟庭筠的手,“公子。”知琼眼中有泪,“你待知琼恩重如山。”她真的没有想到,孟庭筠能为自己豁出命去。
孟庭筠看向她,虽然疲惫,眼中却明亮,唇角却渐渐绽开一抹宠溺的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揉了揉。“傻。”
知琼侧着头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多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知琼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子,我得去看看弄影,她或许受了伤。”
孟庭筠点点头,“你去吧,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目送知琼离开,他的目光投向湖心,穆容坠湖的地方。
少年时,他第一次听到那支动他心魂的琴曲,就为作曲的女子倾心,曲中的哀婉和绝望听来遍体生寒,却让他产生许多共鸣。
这些年他一直不明白穆容那样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女子怎么会有那么深的绝望,直到今日他看到了她的面纱下的秘密。
因为那个秘密,她父王残忍的把她变成一个精美虚假的提线木偶,而更残忍的是让她心底有渴望,倾尽一生,求而不得。
“弄影!”知琼的呼声回荡在竹林里。
知琼四处寻着,也许得知了孟庭筠的情义扰乱了心智,此刻,她到底是想念弄影,还要找弄影算账,自己一时也弄不明白了。 画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