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检查了眼睛的红肿程度,苏清欢知道无论如何都难以完全消除那些哭泣之后的痕迹。可是,她不能再藏下去了,该去面对的时候就该去面对。
她怀着大义凛然慷慨赴难的壮烈情怀,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会议室。鹅卵石形状的大桌前已经坐着两位望之五十开外的男人。他们明明长相各异,但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个人似的。一个人穿着藏蓝色格子衬衫,一个人穿着纯铁灰色的T恤衫,整洁舒适朴素写意。苏清欢发现,他们两个人看人的眼神有种微妙的默契。好像他们是在用同样的一双眼睛在看人,如出一辙的意思流动在四只眼睛里,惊人地一致。
“我是韦向,他是彭谦。”藏蓝格子衫指了指纯铁灰色的。纯铁灰色的点点头,精瘦的下巴像铁画银钩,在空中顿挫了几下。“小姑娘坐下说话。”“我们是你们公司争取的融资方。”“我们和你们总经理谈过,就是跟你爸爸谈了。”“我们决定投入资金在你们公司。”
苏清欢对眼前的两个人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对方的斤两,但是还是莫名其妙,闹不懂眼前是哪一出戏。这些公司的大事跟她还没产生紧密的联系。
两人对视一笑,眼角默契地叠出温和的褶皱。“我们在考虑的时候看了你主编的内部刊物,很有魄力。我们从那些里面看到一个公司发展的新势力。这样很好!”
苏清欢被这撞进门来的赞许弄得头有点发热,舌头打结了一下才懂得笑着回应:“让两位见笑了。”“不要说虚话,年轻人的实在最可贵。你要坚持这种实在,这样的公司才能有个好风气。没有好风气的公司做不长久。赚快钱容易,可是我们不喜欢失了格调。”最后,临走握手之际,两人都意味深长地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这握手的意思令苏清欢生出了一种崇高感。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种热烘烘的崇高感还激荡着她的胸腔。她的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可以挑战世界的力量。她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许多绝妙的构思汹涌得想吐。她把参与编辑的人员都召集过来,用自己像春天的芳草一样闪亮的双眼逐个逐个盯过去,把那种有温度的崇高感播撒在每个人的身体里,让他们都发热发光起来。
“我们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证明了什么?证明了问题确实存在,只是积压得太久,大家都忘记了应该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我相信什么事情都需要公理。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看到光明!”
刘港温厚的脸绽放出朝霞一样鲜艳的光泽。他第一个挺身而出附和苏清欢的鼓动。“我们是给公司除草的。谁也不乐意自己是草,被清除被看扁,可是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什么是草。”大家的热情迅速被点燃了,都纷纷激动表态,每个人的手心都能捏到汗津津的感觉。
看到大家凝聚成一条鞭子,苏清欢更有力量了。他们还要继续挥舞鞭子,抽痛那些麻木的神经。只是,她没想到,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一顿鞭子正在家里等着她。
一进门,她兴高采烈地嚷了一声:“我回来了!”以往,妈妈的声音会立即慈爱又欣喜地马上从里面迎出来:“你回来了呀?今天累不累?中午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午休?”一堆慈爱又啰嗦的问题会像蜜蜂一样追到你头皮发麻都停不下。可是,今天却没有了。一团异样的冰冷云雾逸散开来,冷得苏清欢毛骨悚然。
黄玲玲端坐在大厅正中的沙发,肃穆的脸色像极了庙里的粉彩菩萨,眉毛眼睛鼻子都是石头一样板板的。苏清欢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般严肃的模样,心里真的有点怵,偷眼看了看刚从楼上下来感觉到气氛异样,也有些迷糊的姐姐。两人交换了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
“你爸爸今晚上有应酬。趁着他还没回来,你给我交代清楚。”黄玲玲的话像她的五官,生硬冷漠,如同对待一个犯错的工人。
苏清欢迷糊又无辜,看看妈妈望望姐姐。“我交代什么?”黄玲玲的眼睛立即跳了起来,针尖一样扎在她脸上。“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和小丘结婚。你给我说明白来。”
站在沙发后面的苏惠欢和苏清欢一样愣了愣,但脸上微微一动,却有了点似笑非笑的意思,好像对这样的场面非常感兴趣。苏清欢便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心思,怎么被这样摊开来说呢?她嗔怪着瞪了姐姐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姐姐信口开河,妈妈你就来兴师问罪了!”
苏惠欢还没来得及辩白,黄玲玲就炸开来了。“哦,敢情惠欢你是知道的。知道了你还不赶紧把你妹妹往回拉,还替她瞒着掖着,等什么呐?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到你跟那个男的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我都还不晓得你有了这样的鬼心思!还好意思哭得那么要紧,到底你和那个男的哭出了什么名堂来了?”
这下子苏清欢懂了。原来今天上午和雷磊见面的那段被妈妈撞见了。她倒释然起来,不就是个捕风捉影的误会吗?可是,她转念又发现,这误会她倒不好解释了。看看姐姐,她干巴巴地搓了搓手。说了就等于把姐姐的窗户纸捅破了。
她拧着踟蹰的眉毛,继续撒娇作痴儿。“唉呀,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讲。”接着就要撤退回房间去,却被嘴唇血红的黄玲玲一手擒住。“你给我老实点!”
苏惠欢挺了挺胸膛,到底亮出了做姐姐的架势。“这种事情你管也没用,妈!她的心得她自己做主,强扭的瓜不甜!”黄玲玲真的被两个女儿给气着了,眉毛都跳上了头顶。
“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钟情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