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玲是个从小到大都不敢对家人撒谎的乖孩子。她也有过想撒谎的时候,比如挪用一下压岁钱去买点不被家长允许的小玩意儿,再比如能够多在外面疯玩一阵,不那么快回家写作业等等,可是被妈妈无情拆穿过一两次,以后就彻底断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念头。她的妈妈实在厉害,能把孩子们的鬼心思摸得透彻无比。因为怕得狠了,她对自己的丈夫也唯命是从,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隐瞒。而她的两个女儿,她也认为天经地义地都该像自己一样,绝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
今天她约了丘平诚的父母到“雨人”咖啡厅商量怎么办婚事。她一向不喜欢让人家觉得怠慢,早早就先到了咖啡厅等着。结果,她一坐下就看见了那一幕:雷磊和苏清欢并肩坐着,亲密无间极了,还替她递纸巾,拍后背。最令她手脚冰冷心脏抽筋的是,苏清欢哭哭啼啼对他大发娇嗔又嘟嘟哝哝的样子,她细想起来,从没在苏清欢和丘平诚交往的日子里发现过。
这••••••这不是天打雷劈的脚踏两条船吗?乔无忌那事已经够让她糟心透顶了,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也学会了那个臭男人的伎俩,这样来欺负未来的老公。黄玲玲是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女儿错下去的。她已经盘算好了,对女儿先兵后礼。这个苏清欢从小就不是个乖顺的家伙,不先声夺人震慑住她,让她胆怯三分,怕是要反过来被她大闹天宫的。
可万万没想到,大女儿这么个没精打采病猫似的人,竟然背地里晓得了那么多,可都没有拦住妹妹的意思。这真是把她气得脑门开花了。她一手指住苏惠欢,嘴巴都哆嗦起来。“你怎么回事?你说,你先把你自个儿的问题交代完了,我再治理你妹妹。”
苏惠欢已经不怕妈妈了。她脸上有种豁出去的镇定和刚毅,这让她一直麻木的眉眼显得生机勃勃。“她现在不是没得选的时候,为啥不让她选呢?”黄玲玲不想听她罗嗦,巴掌拍在梨花木的茶几上,脆生生响。“清欢订婚了,还选什么?这不都选好了吗?你别掺和你妹妹,先说说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你可不会这么糊涂的。”
苏惠欢被这话刺激得脸上的血液像疯了一样涨起来。她还不够糊涂吗?死守着一个早就不爱自己的男人,还为他做了寡妇。可这种牺牲有什么意义吗?她恨绝了乔无忌。他还不如早早就告诉她,跟她断个一干二净,她不至于颓废那么久,老觉得自己欠着他。
“我恨乔无忌,恨他变心!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更恨你啊!要不是你老是劝我要留住老公的心,要从一而终,结了婚就不能变了,我至于成了寡妇吗?我三番五次都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可是我敢想什么呢?我不敢,他不敢,最后,那个雷蕾敢了,她死给他看!乔无忌就死给我看!妈妈呀,我不想他死啊!他是可恨,可是我不想他死啊!”
黄玲玲的阵脚顿时大乱。她不懂该怎么了局。这么复杂的情感她没有经历过,她真的不懂女儿的心思。她结结巴巴地找些话来填空,但说都说不圆满。“那他••••••他确实是可恨,他••••••他死有余辜!也不至于那么差••••••哎呀,反正都死了,我们不管他了。”
苏清欢沉痛摇摇头,俨然和姐姐站成了一个战壕里的同伴。“妈妈你不懂。”黄玲玲被她们两个噎得没了言语,成了一株饱含雨水的芦苇,深深把头埋下去。等到头弯得要点到地的时候,她才反弹了一下。“我们要说的是清欢的事情啊。”
苏惠欢从自己的忧伤里抬起头,哭过后的眼睛清明无比。“对,清欢,你要认真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如果你尽力了,受伤了,也是值得的。总比遗憾好吧?”
苏清欢抱紧姐姐,像两个即将奔赴沙场的士兵在互相鼓励。“姐姐,你既然明白,就更应该走出来。过去的遗憾要让它过去只有面对它。”
看着两个女儿这样抱在一起,说着彼此鼓劲的话,黄玲玲心酸又彷徨。她到底该怎么办呐?这要她怎么拿得出主意来?看来只有苏涵能够解决这种棘手的问题了。
苏涵听完她磕磕绊绊的话,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比赶走苍蝇还轻松。“由得她们去闹。你这边也不撤,别让她们觉得咱们没戏了,可也别逼得太紧,省得她们狗急跳墙。女人啊,不折腾折腾就觉得自己没价值。也好,等她折腾过了这么一轮,恐怕能死心好久了。”
黄玲玲被这么轻描淡写打发走了,虽然有点糊涂有点不甘,可她从来不敢质疑丈夫的判断。她看见苏涵拿起烟盒,便知道谈话结束了。她再拉着他说下去,只会自讨没趣。还不如悄悄跟姊妹淘吹吹风,旁敲侧击讨点主意。即便没有主意,也能过过嘴瘾。
苏涵重重吸了一口烟,憋在胸膛里。窗外的夜色舒缓铺展开来,像一条缱绻的河流,浩浩无声。但夜航的老船夫才知晓,夜晚的河流最无情,谁要是贸然渡河,恐怕都是有去无回。他的傻女儿还不懂自己身在险境,只是懵懵懂懂涉江而下,根本不懂现在还温情脉脉的河流一下子就会改变了面孔。名誉扫地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打击!他不会放任她们这样傻下去的。 钟情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