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发现只要一停下手头忙碌的工作,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到底该怎么跟黎惠卿说清楚。最可悲的是,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薄弱。与她抗衡的另一边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她有什么胜算?她凭什么要黎惠卿离开她们?
这些念头一旦出现,苏清欢的后背就有一阵被锋利的刀片划过的痛楚。而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街上的孩子特别多。他们都比阳光还明快,无所顾忌地笑着;他们比春天里最绿的草还要嫩,那副懵懂又纯真的模样令人疼爱到骨髓里去。他们的父母陪伴在他们的左右,像最忠诚的护卫,须臾不离,眼睛紧密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等候着他们的需要。
这些鲜嫩的孩子和快乐的笑脸刺激得苏清欢一阵头晕。她心里的折磨根本没有人能够比她自己更理解自己。她诅咒这些可爱的孩子!她又痛恨自己的诅咒!她无时无刻不陷在烈火的地狱之中。除了工作,工作能够让她有片刻的喘息。她觉得自己可悲到了极点!一个认识才多久的男人,竟然可以轻而易举把她推进道德的深坑里,挣扎得快要窒息。
她想,她应该恨黎惠卿的!
苏清欢从溺水似的思念中陡然振作了一下,接着手头上的工作。正如苏涵所估计的那样,为了办好这份内部刊物,苏清欢必须更熟悉公司的业务与各个部门的职能,不把基本的东西弄明白,贸然发表意见只会惹来冷嘲热讽,也会给那些等待机会打击她们的人更好的反击机会。丘平诚和王丽琴那四只老辣犀利的眼睛一直在她背后绿绿地盯着,她得醒着神,提着心,免得被撕咬得皮开肉绽。幸好有他们这么绿绿盯着,有时苏清欢会暗自庆幸,因为这样她工作才有干劲,从烦人的情感中暂时脱身。
和刘港一起敲定了三个版面的文章后,累得脖颈酸疼,正打算松活松活肩膀,喝杯红茶,苏涵的秘书踮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一路小跑奔到她面前,让她马上到苏涵的办公室去。
苏清欢一进门便看到苏涵黑得结结实实的一张铁块脸膛。她一愣,没来由一阵心慌,这又是怎么了?苏涵狠狠打量了她一顿,虎着脸点了点头,把雷磊的照片、资料都扔到她面前。
“你发什么神经?大把男人偏偏挑这个?他是谁?他是那个雷蕾的弟弟!乔无忌就是和他姐姐自杀殉情的。你嫌我们家闹笑话不够是吧?你去,你去闹!我立刻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苏涵的误会一开始令苏清欢感到好笑,可是他那些炮弹一样的气话接着使她备觉委屈。她的拗脾气也跟着上扬起来。她准备好了一大堆反攻的话语,准备把更糟糕的现实当成子弹,射进父亲的胸口。她捏紧了拳头,积蓄起力量,可是那些上了枪膛的子弹还没有发出一粒就哑了。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为了黎惠卿。如果父亲知道了她真实的秘密情感,懂得了黎惠卿的存在,会不会做出一些她不敢想象的举动?或者,会比不敢想象还要严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黎惠卿的存在一定比现在他认为的雷磊更令他怒火万丈。到时他会怎么样?
黎惠卿成了一桶冰水,浇得她浑身冰冷,哑口无言。看到她理屈词穷耷拉下刚才还竖起的眉毛眼睛,萎顿成一张皱巴巴的过期邮票,任由别人嫌弃,苏涵的怒气却渐渐沉静下来了。这个傻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认真谈过恋爱,以前都是只懂得认真学习充实自己追逐理想,是个天真的好孩子。这样的孩子一遇上某些不明智的浪漫总是会毫无抵抗力的。他不应该把她推开。
苏涵放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又痛心疾首。“清欢啊,我知道小丘不是那种浪漫的男人,你们在一起没有什么电影里面的火花,我也晓得你的委屈的。可是,电影里头那些情情爱爱都是虚的,一点儿都不靠谱。我只知道,小丘是个可靠的男人,你要相信爸爸。”
他这种绝对为了你好的慈父态度其实让苏清欢愈发反感。只是,苏清欢此时无比清醒。她知道该怎么演戏,两只眼睛飞快凝结了幽怨的水雾,嘴角倔强地撇下去,几乎撇成顿号。她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只是无声抽泣一下表示自己的女儿情怀。时不时揉揉眼角和鼻子,偷眼飞快瞄一下父亲,这些小动作准确地表现出她的胆怯和撒娇。
谈话最后在苏涵满足的句号中结束了。苏清欢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这样卖力的表演竟然一点儿都不费力,裙子的后背上干爽无比。她感到一阵快乐。她保护了黎惠卿。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牺牲的崇高意味,可以让她昂首挺胸去见他了。
为了避免引起父母的怀疑,苏清欢得到了苏惠欢无条件的支持。对于苏清欢这些冒险违规的行为,苏惠欢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她就是想陪着苏清欢去做些什么。两人缜密地安排了六月中旬的出行,不给任何人怀疑的线索。 钟情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