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承认
扶桑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坍塌,她忽然不想管了,不想管眼前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姑姑是不是夏侯临的计,反正如今她在时南的身份已经暴露,便连穆厥和穆玄歌那样虚情假意的亲情都已经失去,她现在能信的,唯轩姑娘和莳萝二人,而对她们两人而言,她这样孱弱带毒的身体,根本就是负担。
若她真因为夏侯临这一计身陷囹圄,或许,对她是解脱。
对轩姑娘和莳萝,亦是解脱。
冲动只在一瞬之间,扶桑问:“敢问师太,师太出此言,是因……那个背叛您的孤女,是名唤做辛扶桑的前朝公主么?”
不等面前人回答,她又问:“而师太您,是前朝皇帝夏侯靳的妃嫔,辛如意?”
如意,亦如。
前者乃辛家父母望她一生如意,后者即是她踏入空门依旧如当初的祈愿。
扶桑知道,就这两个问题,就让她藏了许久的身份全数暴露。
“皇后为何忽有这一问?”夏侯临终于发了话。
扶桑道:“我想先听亦如师太的回答!”
“不知皇后想听贫尼如何回答?”亦如笑道,“若贫尼是辛如意当如何?不是又如何?”
看着她脸上的那抹笑,扶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以前夏侯靳还在的时候,她每每说起他,带的都是这样既痛着又温暖的笑。
亦是这样倔强高傲,且不服输的表情。
眼前此人,就是她的姑姑,辛如意。
扶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道:“姑姑,桑儿给您请罪了!”
眼前人见她忽然跪下,笑得却更痛了:“皇后娘娘行此大礼,贫尼受不起!”
“姑姑……”扶桑知道姑姑不会原谅她,因为她的背叛,因为夏侯靳的死。三年以前,就在姑姑抵死不愿随她离宫,并将她赶出去的时候,扶桑便知道,她一定会比恨夏侯临还更恨她。
她从来不敢奢求姑姑的原谅,但如今人真站在了面前,她心里还是难过。
“莫非皇后这意思,是说娘娘您,便是三年前害我家破人亡之孽女么?”
扶桑没有回答,但眼中灼热,已泣不成声。
“贫尼未入佛门前,曾与那孽女说,若是那场动乱我死不了,以后若再让我遇见她,一定会亲手取她性命,为我一家老小报仇,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听过?”
此话姑姑未曾与她说过,但当时姑姑将她赶出宫时,确曾与她说过一句:“桑儿,我养你多年,承的是与你母亲的姐妹之情,你也不必愧责于我,亦不必牵绊于我,从此你我殊途陌路,纵能再见,应当也是兵刃相向,你不必对我手软,而我也定会为靖宣上下向你讨回公道,你可记住了!”
这席话扶桑一直不敢忘,甚至有时候会想,她宁愿夏侯临那一剑是姑姑刺的,若是如此,她定心甘情愿去死,不会像现在这样,毒病缠体,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好。
“姑姑说的话,桑儿一刻不敢忘!”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原来的小沙弥从屋里出来,姑姑挥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拔出,然后指向扶桑心脏:“那么今日,你是赎罪来了么?”
“娘——”长安聪慧,早感知到她们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一直目不转睛将她们望着,此时见姑姑忽然出手,出声惊呼一句,下意识朝扶桑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扶桑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身素服的夏侯临已侧身挡在她面前,用两指夹住了姑姑刺过来的剑:“你想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安推至一旁。
姑姑不会武,在夏侯临面前显得极力不从心,但她仍旧掷地有声道:“杀了她!”
“为何要杀她?”
“你没听她说么?她唤我姑姑,她是辛扶桑!”
“我知道!”夏侯临的声沉,且重,“此事早在她进宫第一天起,你我就已知道,那时不还是你给我下的论断么?却为何现在又要杀她?”
扶桑知道夏侯临一直怀疑她的身份,但从不知,原来他早已确定,如此一来,她在他面前这许久的伪装,便更似一个笑话。
更可笑的是,她为了夏侯临背叛姑姑,如今姑姑却和夏侯临站在了同一阵线。
却依旧那么恨她。
“她负我信任,欺我夫君,如此狼子野心,难道不该杀么?”
“可她到底是怎么负的你,怎么欺的夏侯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夏侯临声音染上愠怒,面色也一改刚刚持续了很久的从容淡定,愈渐黑了下去。
姑姑抬起眼,眼里闪烁着一抹很复杂的情绪。
“况且,你曾答应过我,只要我所说的话算数,前尘往事,你便都可以一笔勾销!”
姑姑生在时南重臣之家,耳濡目染的便是说一不二,后来又嫁入靖宣皇宫,做了夏侯靳的妃,便更注重承诺,但凡她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她松开手,剑柄从她掌心滑落。
“皇上所言甚是,是我冲动了!”复苦涩一笑,“我终归尘世牵绊太重,做不了出家人,若要顿悟,恐怕得弃了这俗身,到了黄泉那边才行!”
隔得不远,可扶桑清楚感觉到她的伤情,如三年前的那个雪夜一般,清冷,绵长,又浓烈。
扶桑顿觉心如刀绞。
因这场变故,姑姑和长安的相聚无疾而终,扶桑情绪大起大落,牵动了体内的热毒,竟咳出了血来。夏侯临原本是打算让她和姑姑把话说清楚,见此情形,即刻下令道:“回宫!”
扶桑不肯走,在她心里,既然姑姑还活着,那她这条命,就是姑姑的。
姑姑想要,她就留下。
然夏侯临威胁道:“你既知她在何处,便知她的命在我手里!”
扶桑大骇。
夏侯临果然又道:“你这样公然违抗我的命令,就不怕我杀了她么?”
扶桑不敢拿姑姑的命去赌,夏侯临算是彻底抓住了她的软肋。
不过没关系,只要姑姑还活着,别说是听夏侯临差遣,就是为他做牛做马,她都心甘情愿。 我把江山拱手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