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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等待的煎熬中显得无比的漫长,前方莫知几抱着洛长安方才消失在茫茫暗沉的夜色深处,于血光大阵之中动一步辄身负重伤的乔涯生便觉得过了许久许久,此一役兴师动众赶至宛城围剿洛长安,怀南堂、玉林堂两丧其主,亲子乔肆更是死于非命,却仍未拿下玄通宝镜与洛长安二者其一,实乃功败垂成,奇耻大辱。
倾颓的十香古楼外四散开来的小玄门众香堂堂主,战战兢兢地沉寂在风雨之中,陈钟和关星河死了于他们无碍,但乔肆死了,他们便有不可推卸的保护不力的责任。依照乔涯生爱子心切又睚眦必报的性格,自觉接下来谁也落不得什么好处,有心想逃,却又惶恐不能决断,只愣愣地看着久久驻立不动分毫的乔涯生,浑然不知其已为莫知几所布的阵法所困。
时间总又在浑噩不觉之际过得飞快,随着迷乱的风雨渐小,黎明悠然将至,眼见东方泛起一丝灰白的曙光,却投下一道无比暗沉的黑影,遥看仿似一片乌云电掣飞驰,须臾之间迫上前来方才看清是那去而复返的飞马太白,马背上驮着神色不善的半青,鞍旁流云随风一般紧紧跟着一个紫衫长裙的妙龄女子,眉目精致玲珑,却是与洛长安自龙城同行南下的凌阳。
且说凌阳、唐三笑、周一蘅等人,当初在荻城水月楼之际,因问鼎侯布公权手底下的暗门四使者之一的颜倾城乔装现身谱奏一支“刹那芳华曲”而相继随之远走,从而与得信赶到槐花林深处见到姜奴儿的洛长安错开,连月来兜转往复,一直到了水云间附近也未能牢牢拽到颜倾城的踪迹,想到此番南下更大程度上是为陪伴洛长安而来,便又一路折返,不想刚到宛城边境,却遇上了仓惶逃窜的飞马太白,忙上前招呼,没曾想马背上驮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而且色如死灰,身负重伤,惊诧之余,也猛然醒悟洛长安必是遇到了大麻烦,当即便让太白掉头赶了过来。
太白通灵,一见凌阳便即认了出来,几乎不等她吩咐便即掉头,然而到底晚了些许,宛城狭长的西街上一片血光氤氲,古老陈旧的十香古楼已然彻底倾覆,烟尘落定的废墟背后,血气最为浓郁的三尺之地附近,乔涯生傲然石立,却不见了洛长安的踪影。
远远看到纵横流曳的血气,感觉到乔涯生脚下所立的一尺三寸宽的土地之间冲天而起的浓烈煞气,纵是修为高深见识广博的凌阳,亦是不禁微微动容,探手抓过太白的缰绳,徐徐降落在十香古楼的废墟之上,于身后近十之数的小玄门众香堂堂主惘然不顾,深深盯了仿似被禁锢在一口血气凝聚的直立方棺中的乔涯生的一眼,寒声质问道:“洛长安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身处困局中不能动弹的乔涯生感觉到身后来了一位修为高深之人,听到凌阳开口探问洛长安的消息,不觉微微蹙动了一下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愤然忧虑之色,嘴角微紧,傲然沉寂不语。
半青见乔涯生不答话,苍白如纸的俏脸上浮起一抹忧急愤怒之色,右手扬起那柄古藤缠绕一般的权杖,便要竭力往乔涯生身上点去,却被凌阳悠然抬手给拦了下来。
凌阳若有深意地盯了半青一眼,适才虽见太白驮着她而略感惊诧,但也没怎么留意,此刻见她为洛长安的生死下落忧愤如斯,意外之余不禁仔细观瞧,只见她面色虽然青灰泛黑,但面容精致,骨骼清奇,纵是重伤垂死,却也还透着一股超尘脱俗的勃然生机,刹那间竟不觉油然心生一丝自惭之意。
凌阳正视半青而心生自惭形秽之意的时间虽然极是短暂,但还是不禁暗自心惊,作为道祖的亲传弟子,不论是心志还是修为,她从来都自诩不输于旁人,类似仔细看人一眼便暗觉自惭形秽的经历简直是前所未有。一时间不禁暗自感慨,洛长安的艳福着实不浅,纵使他早已家有娇妻,可也阻挡不了到哪里都有非比寻常的女子为之倾心。
凌阳心中如此感慨打趣洛长安,固然不差,且不说安澜、萧半如、醉三千这几个心志高远、智慧超群、足以指点江山的女子,就是古长灵亦是秀外慧中,少有人及,不过却也不尽如此,至少半青在未得玉如雪万花入身之前,的的确确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摇舟渡客的少女,一开始对洛长安芳心暗系,无非是为他身上那一股子天性生养的沉静风流所折服罢了。然而有了澜江渡头、宛城西街等事情发生之后,变得不再普通的半青,芳心处对洛长安的牵念更为深刻与牢固,却不得不说是造化使然。
凌阳惊叹感慨之余,暗自平复了一下心绪,回头扫了一眼街头烟柳下四散而立的小玄门众人,见他们一个个暗藏惶恐神思不属的模样,料知多半清楚此前的种种变故,微微吸了口气,抬声说道:“洛长安去了哪里,你们谁知道的最好尽早说出来,否则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想我师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小玄门的众香堂堂主此前已从关星河口中得知了洛长安是为道祖弟子的真实身份,当时便已惶恐不胜,只因后来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得太太快,心神为之所引,一时间倒忽略了这一层惊恐和顾虑,此刻听到凌阳的言语,恍然醒悟不仅洛长安是为道祖弟子的消息不假,就是眼前这紫衫长裙的美人,亦是道祖的弟子,洛长安的同门,刹那间胆气泄漏,一个个惶恐不安更甚。
小玄门众香堂堂主,除却少有的几个诸如关星河与陈钟的人以外,其他的多是昏聩无能之辈,素来都以乔涯生马首是瞻,此刻面临乔涯生和道祖的双重威胁,惶恐不安之余,十之八九心底都不禁动摇起来,只是道祖积威虽盛,但历来远在天边,不曾直接感受到那莫大的威胁,乔涯生则压在他们头顶数十年,时时鞭挞,积累的威势更为直接,也就更为浓厚,一番权衡之下,倒也三箴其口。
不过,小玄门众香堂堂主既然大多昏聩,那么便不会人人权衡之下都是一个心思,至少最为靠近古楼废墟的那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嘴角略微有些哆嗦地说道:“那个……我事先不知道……不知道洛长安是……道祖……的弟子,我也无意冒犯……道祖的威严,他没事……他被人带走了……”
凌阳静静地审视了那个看起来三十尚未出头的男子一眼,见其满面惶恐而又真诚的神情,估摸着他没有说假话,冷着脸语音低沉地追问道:“他被谁带走了?”
那男子见凌阳信了自己,神色间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张嘴吸了口气,正要将莫知几带走了洛长安的消息如实相告,然而话未出口,便陡觉一股凛冽如冰的寒意兜头笼罩而下,后心处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朝前疾飞而去,身在半空便即气绝身亡,到死也不明了怎么回事。
小玄门的众人没能看清突起的变故,凌阳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先前那男子即将说出洛长安下落的刹那,一道傲然挺拔的身影,好似从那男子的影子里又似从漫漫虚空之中突然窜了出来,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就结束了那男子的性命,整个过程未曾惊起一丝一毫的真元震动,实是高深莫测。
蓦然出现打断了凌阳进一步探询洛长安下落的人,周身尽黑,身材极为魁伟,近约九尺有余,面似刀裁,棱角峥嵘,神情极是孤傲冷漠,倘若洛长安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人便是与姜奴儿、颜倾城、颜渊并称暗门四使者的敖方,曾于紫竹林深处,镜湖古舟之上,执桨欲置其于死地的人。
敖方如虎似狼的双眸漫不经心地从凌阳身上一扫而过,却在半青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大步向前,径直从二人身旁穿过狼藉满地的古楼废墟,稳稳停在乔涯生身后尺许开外,双掌轻推,缓缓贴于那道莫须有的流曳血芒之上,整个身躯由内而外陡然窜起一阵玄而又玄的微妙律动,仿似一口狭小的直立方棺的血牢无声轰然崩塌。
血光之牢破碎,一直动弹不得的乔涯生浑身巨震,微微向前踉跄了一步,俯首呕出一大滩污血,回身之际已然一派谦卑恭谨之态,双手抱拳,朝着敖方深深一礼,却没有任何言语。
凌阳打一开始便觉得敖方威压极盛,是以先前未曾阻拦他走向乔涯生的步伐,目的也是要估量一下他的斤两,此刻见其轻描淡写之间便破了那给她带来牢不可破的血光之牢,更兼其间乍然而起的那一缕似曾相识的玄妙律动,心底猛地一阵急跳,不觉想起了于三阳宫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上悍然入魔的李归云,秀眉不禁深锁而起,双拳微紧,冷冷说道:“原来你是魔宗的人。”
敖方对乔涯生恭谨谦卑的姿态傲然不顾,施施然转身朝着凌阳和半青大步而行,听到她略带敌意的话语,嘴角间掠过一丝暗藏讥讽的冷笑,淡淡然说道:“道祖好大的威风,门下一个不入流的弟子,也能仅凭一句话便让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南国豪杰俯首。”
在道院的众弟子之中,凌阳入门较晚,又兼曾与被驱逐出道院的叶长门有一段解不开的纠葛,道心受损,数年间修为不进反退,除却洛长安之外,她确实是垫底的角色,修为亦不算高,仅在大阳初照之境顶端。
不过,纵使修为不算绝顶,但以她如今未及三十的年纪而言,放诸四海亦足以为傲,可到了敖方口中,却被贬得一文不名,她虽然不慕虚名,但是面对敖方连同道祖在内一同折损的狂傲姿态,也不免怒由心起,握紧的双拳长扬而起,真元鼓荡,如流星疾坠一般轰然进击。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