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禅魔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双拳本无锋芒,然而凌阳愤勃含怒一击,真元直透拳骨而出,仿似青灰乍退的天子剑,又如凌空划过的流星,破开迷乱如幕的风雨,迅若奔雷一般,朝敖方的心门疾疾点刺而下。四周的天地元气为之所引,自拳巅锋芒之外盘旋飞绕,缘臂长驱,在如雾泼洒的曙光中留下一道长龙似的掠影,凌厉昂扬,伏烟醉柳,惊心动魄。
敖方双眼微微一眯,眸子里的寒光瞬间宛若实质一般激射而出一寸有余,傲然冷寂的神色却不为所动,慢悠悠双臂平举而起,十指舒张,宛若料峭春风中局促生长的杨柳,散发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玄妙律动,如波蔓延,如网铺张,不巧刚巧地正对凌阳如枪似戟的双拳,沉沉按压下去。
拳掌相击,没有想象中轰然如雷的巨响,也没有掀起潮涌纷飞的真元波动,随着啵的一声仿似石子入湖的响动,半个宛城的天地尽都微微一震而止,凌阳的双拳仿佛石上生根的枯松,牢牢定在了敖方的掌心之上,透骨激射而出的真元仿佛被看不见的天幕所阻,如同凤离城外大沧海上狂涌翻卷撞上弥崖的惊涛骇浪,纵是悍然无畏,也只落得个破碎倒卷四散纷飞的结局,连带着淡紫青红的双袖,膨胀、鼓荡、破碎、纷飞,莹白如玉的柔嫩肌肤之上,深深勒进一道道细密如花的血痕,张扬着残忍血腥的惊艳和妖娆。
敖方凌厉如剑的双眸间寒光更显张狂跳跃,掌心向前轻轻一递,又鼓起一抹玄妙非常的律动,将凌阳远远震退开去,随即双腿微错,身形急摆,眨眼间扑到落魄而不失昂扬的飞马太白身前,探手急抓,将重伤匍匐在马背上的半青一把拽了下来,继而长身急退,悠然回转,冷冷斜视着半青,漠然笑道:“道祖神庭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凌阳见识到敖方动静之间恍若鬼魅莫测的身法,又体会到敖方所激起的玄妙难解的律动,不觉心思暗沉,但到底不堪忍受敖方那傲慢骄狂的姿态,秀眉窈然深蹙,冷然反讽道:“有些人说话就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竟然完全忘记了十六年前管潇师兄的大慈大悲。”
大慈大悲四个字从凌阳口中轻飘飘说出来,饱含着极为浓烈的讥讽嘲弄之意,敖方本是无比狂傲的神态猛然一顿,双眼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阴鸷森寒。
十六年前,凌阳虽然不过豆蔻之龄,但是已然身入道祖之门,天资聪颖灵丽,于诸多事情皆能过目不忘,曾亲眼目睹叶长门被逐离道院,亦曾亲眼目睹姜奴儿、颜倾城、颜渊、敖方四人背离书院,更是知晓两者之间纠缠不清的紧密联系,深切记得敖方临去前与管潇之间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个时候,敖方尚还未曾入魔,一身浩然正气的修为极为高深,与管潇一战可谓是旗鼓相当,然而最终却还是败得无比惨烈,若非管潇顾念三阳宫大宗情谊,又念及颜倾城与之同行,适时收手,只怕敖方出了书院便成废人一个,绝然成不了人魔造就的暗门四使者之一。
回想起往事,敖方清冷严峻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憋屈愤怒,牢牢地盯着同样神色冰冷愤怒的凌阳,口角微张,十分凛冽而干冷地说道:“今日我暂且留你一命,回去告诉管潇,当年他坏我修为根基的大恩,我不日便会双倍奉还。”
凌阳看到敖方的神色不再那般狂傲,反而透着郁郁难遣的憋闷之气,暗觉稍稍解气,秀眉轻扬,嘿然笑道:“这代人传话的活儿,我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干过,管潇师兄十数年从未踏出三阳宫半步,你若真有胆量上山找他理论,任何时候去都可以的。”
敖方神色猛地一沉,眼中的怒气勃然而起,他知道凌阳所言非虚,要找管潇直接上三阳宫便是,根本无需人传话,只是这些年他之所以一直未曾重履三阳宫故地,一则是因为他身入魔道之际魂魄曾为人魔所拘,修为虽高但却有后顾之忧,二则是因为他虽然背离书院堕入魔道,但是却始终剥离不尽心底对书院对夫子的那份虔敬仰慕之情。
而今现在,凌阳旧事重提,勾起了敖方的心结,使得他心中压抑多年以至于近乎忘却的怨气勃然喷发,啥时间杀意升腾。
敖方冷冷地注视着凌阳,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目光中不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显得无比的深邃悠远,仿佛啥时间遮没了漫天璀璨的光辉,令天地回到了黎明前无比沉重的幽暗,压得凌阳清明净透的双眸不觉起了一阵迷茫和不安。
就在凌阳目色迷离的一刹那,沉静如石的敖方陡然急掠而出,左手间仍然拖着伤重难支的半青,右手五指擎张,遒劲的指节寸寸绷长,指端的玄妙律动浓密如波,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夜的神韵,破灭三尺阳光,直指凌阳的眉心点落。
凌阳虽然一直暗藏警觉,但是面对敖方这快逾闪电的雷霆一击,却只能感觉到眉心刺痛而不禁深深紧蹙,再也没有功夫做出其他任何应对,就连挪动一下脚步躲避的能力也被剥夺了一般。
眼见正值大好年华的凌阳就要在敖方指端如同阳光一样破灭,忽而一缕长剑破空的锐响从旁激射而起,宛若九霄龙吟,响彻天地,一抹比初升的朝阳更为璀璨的光辉,刹那之间撕裂百尺长空,拖曳着风的尾翼,冰寒彻骨的锋芒直指敖方的之巅劈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变故突起,纵是敖方魔功深不可测,亦是不禁心动神摇,指巅的律动微微一晃,夜的神韵顿时散了七分,又见凌阳得此缝隙疾疾长身远退,自知此一役已难凑效,低低一声暗哼,拖着半青急退而回。
细长而璀璨的剑芒劈斩落空,不等锋芒坠地便悠然抬头,朝着长空激射回旋而去,片刻间收落于主人之手。
敖方冷眼相望,只见来得不止一人,而是前前后后足有十数人之多,不觉眉头微微一阵蹙动。
来人虽众,却彼此相距数丈开外,当先两人,一人身着长衫,意态潇洒,神色冷漠,那道细长而璀璨的剑芒牢牢握在右掌之中,显然适才出手救下凌阳的便是此人;另一人僧袍加身,神态庄严,左手指端随意拨弄着一串暗沉如夜的香珠,右手却提溜着一坛老酒,唇角一片莹润,显是刚刚暴饮过一番。
敖方冷冷看着当先二人,特别是那手握长剑的男子,目光再次变得阴鸷森寒起来,且不说从问鼎侯布公权那里早已得到充分而又详细的信息,就是冲着凌阳曾经提及的十六年前的往事,他很清楚那手执长剑的是一曾被逐出道院的叶长门,至于那不守清规的和尚,则是自西天东来的佛陀子弟唐三笑。
凌阳自敖方指端之下退避开去之后,转眼亦看到了飘洒而来的众人,目光不觉在叶长门掌心间紧握的剑芒上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微微一抬,似是想要看一看那双曾经深情对视过的眼眸,然而尚未触及到那略含温情的目光,便又惊慌似的飘移开去,茫然落在叶长门和唐三笑身后的众人身上。
凌阳当初自荻城水月楼追着突然现身百花大会谱奏『刹那芳华曲』召人入魔的颜倾城一路到了南国帝都阳城,后又辗转一路往水云间兜了一圈,一无所获方才回心转念折返来寻洛长安。叶长门和唐三笑亦是如此差不太多,只是叶长门未免尴尬,刻意与凌阳保持了几分距离。
在叶长门和唐三笑身后,大多尽是自大乾帝都龙城一路南下的人马,有代表成丰皇帝姬无忌的周一蘅及周一帆连带水云间的弟子数人,也有代表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刘姓家奴,而这些人中不论是谁,当初之所以自龙城跟随洛长安一路南下,其最终目的无不是想循着洛长安的足迹,揭开先古八大圣门的秘辛,纵是曾被颜倾城所扰而与洛长安一路相错,待心思明净之后,亦都如凌阳一般,折返寻人。
叶长门和唐三笑并肩缓缓止步于十香古楼的废墟边界,静静地看了一眼俯首落寞的飞马太白,不见洛长安的踪迹,不觉都是双眉微蹙,转而看向敖方,目光悠然落在他手下控制着伤重迷糊的半青身上,脸上渐渐多了些肃然之色。
敖方看到叶长门冷清的神色,微微将半青扣紧了些许,淡漠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长门兄离了道院之后,修为反倒是有增无减,实在是可喜可贺。”
叶长门对敖方假意热情实则挖苦的话语不理不睬,背手负剑于身后,漠然说道:“多年不见,你的修为不见增长,反倒是旁门左道的功夫长进了许多,连恃强凌弱掳掠人质的勾当都做的没羞没臊,实在是丢尽了夫子的脸。”
敖方如今的魔道修为虽是人魔一手造就,但他心底最为敬重的还是夫子,叶长门的话,像一柄利剑深深扎进他的心窝,令他倍感不适,一时间怒从心起,佯狂而笑,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苍凉悲怆,哈哈说道:“长门兄倒是一点没变,纵是当年遭人离弃,而今也还是心念旧恩,不忘道祖教诲,行止端正,令人敬佩。只是可惜长门兄的这份苦心,不光道祖丝毫不会顾及,就连某些旧相识,此刻也终究成了陌路人。所以,夫子的颜面如何,早已与我这堕入魔道之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叶长门的旧伤疤被敖方一而再地揭开,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颤动的变化,飞快地转眼扫了一下凌阳,见其双目低沉、神色冷漠,不禁暗自一声叹息,顺便稍稍平复因得知敖方入魔并起的波动心绪,缓缓说道:“夫子的通天大道弃而不学,却偏极魔道独木难行,你如此选择,在下实在不敢苟同。不过,今日我却不是为了你而来,亦不想与你为难,放了那位姑娘,好自为之吧。”
敖方入魔本是情非得已,并非心甘情愿,听到叶长门的斥责慨叹之言,想他叶长门亦如自己一般,曾是道院驱逐的弃徒,如今却还以正道自居,不由得怒意更胜,哈哈一声狂笑,嘿然寒声说道:“长门兄果然不负道祖神庭的弟子之名,口气就是大,今日别说是你,就是道祖亲临,只怕我的事亦不是说管就能管得着的。”
敖方的骄狂愤怒讥讽之言,无疑是向叶长门直言宣战。叶长门神色微微一顿,反手负于身后的长剑悠转,斜斜垂落身前,剑锋上寒芒吞吐,仿似一条蛰伏太久而几欲冲天的狂龙,随时都可能触发惊天动地的一击。
敖方看着叶长门手中锋芒渐盛的长剑,眼中愤然**的怒气缓缓蛰伏消散,渐渐洋溢起浓烈的战意,周身微微轻颤而起,如夜的黑袍无风自鼓,小臂上紧缚的双袖无声碎裂,暴露出遒劲纠结宛若老树盘根一般的筋脉,颤动起伏不定,似有大江长河奔腾不息。
叶长门和敖方的气势彼此攀升,仿若两座孤峰对长的大山,稀薄的曙光被无形的飓风碾碎,散落在街头俯首飘摇的杨柳之上,颤颤巍巍的斑点,仿似无比沉重的叹息。唐三笑、凌阳等人尽皆默默后退至十余丈外,或期待抑或紧张地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雷霆大战。
蓦然,长剑悠起,脱手而飞,啥时间化作一道又细又长的明光,掩映在斑驳摇曳的曙光之中,无质无形消失了一般,只看到长长的三丈虚空一路紧缩,如电闪风驰一样,直指敖方身体右侧突飞而进,似一张无形的巨口,沉重无极地扑咬吞噬。
敖方神色清肃,紧扣半青的左手五指几乎深深插进她的肩骨之中,右手看起来缓慢而凝滞地翻卷而起,五指蜷曲成拳,拳心空空,拳锋翻覆,似乎拿不住到底是要横击剑面还是要直缨剑锋。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拳与剑相交,刺啦一声锐响,仿似金铁交击,整个天地猛地一震,继而骤然沉寂,消泯于晨光熹微之中的长剑光芒退灭,半尺锋芒之上淋漓着热血震颤轻鸣于敖方如石似金的拳心之中,剑巅抵触在敖方胸前起伏不定的衣衫之上,血水洒落,溅得如夜的黑衣更见深沉。
叶长门束身长立,脸色一片青白,静静地看着如山凝立的敖方,微微叹息了一声,深沉说道:“我未能败你于剑下,确实不该多管闲事,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吧。”
叶长门话音未落,抬手屈指轻招,横贯在敖方拳心之间的长剑微微一震倒飞而出,于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窜入宽大的左袖之中蛰伏不见。
叶长门缓缓转身,略约扫视了凌阳一眼,见她秀眉纠结、面色沉郁却仍是不肯正视自己,不觉微微一叹,抬腿自飞马太白身畔浮掠而过,冲天长飞远去,一身青白的衣衫在渐浓渐明的霞光中飘摇消逝,透着一份无比沉重的落寞之意。
敖方的神色一直不见轻松,脸面沉郁几如身上的黑衣,紧扣着半青娇弱的身躯,漠然转身,朝着叶长门离去时相反的方向长飞消逝。在其脚步离地的刹那,一道道细密而又悠长的裂痕仿似扭曲的闪电一般蔓延四散开来,三两滴血珠如春雨洒落,随晨风破碎,点点滴滴尽都藏匿于那无数道裂纹之中,消泯不见。
经过叶长门和敖方短暂而又剧烈到看似平静无奇的一战,宛城西街上的气氛显得格外的沉抑,小玄门门主乔涯生此番狙杀洛长安铩羽,羞愤急欲退避,可又不忍对乔肆的尸身弃而不顾,沉吟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强忍心头剧痛,默默撤身欲退。
乔涯生撤身后退的动静虽小,但是小玄门各香堂堂主随之效仿的动静可就大了,脸色阴沉的凌阳留意到这一点,顿时双眉一顿,莲步微抬,悠忽间横身拦到乔涯生身前,寒声冷笑说道:“你这就想逃了?”
乔涯生自身修为虽然不浅,但是自知并非凌阳敌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问道:“你还待怎的?”
凌阳对乔涯生沉痛含愤的神情漠然不顾,淡淡然说道:“洛长安的下落你还没告诉我。”
凌阳的话语虽不大响亮,但在场的都是身怀修为之人,俱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尽皆转首注目,朝乔涯生紧紧看了过来。
乔涯生感觉到众人加诸在身的目光中饱含的沉重之意,心头不禁微微一颤,自知众人皆为洛长安而来,自己不说出其下落,只怕难以脱身,可要是说出来,又怕落得与先前那一曾动摇的堂主一样惨遭毒手。沉吟犹豫再三,忽而心思一动,转而看向小玄门众香堂堂主中的一人,漠然说道:“吴清流,你来说。”
吴清流份属小玄门,意气历来与乔涯生不甚相合,听到他于此两难之境提及自己的名字,虽是暗自惊怒,但却并不慌乱推脱,嘴角间掠过一丝鄙夷的笑意,洒落落朗声说道:“洛长安被神龟门的莫知几救走了,至于具体下落,我也不得而知。”
从吴清流口中听到神龟门三个字,众人脸色俱都微微一变,天下间无人不知,神龟门故地早已为水云间所占,门下弟子亦都尽数归附,其间从未听闻还有莫知己这一号人物。
凌阳却是不觉想起了洛长安南下临行前找她确认参加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那个神龟门弟子身份的事情,隐隐然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么契机,可仔细一琢磨,却又毫无头绪,最起码她并不清楚吴清流口中的神龟门的莫知己为什么要救洛长安,又会把洛长安带到什么地方去。
凌阳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转眼间看到周一蘅微蹙着娥眉反身远去,心底微微一动,回手牵过飞马太白的缰绳,目光落在它背上血水淋漓纠结的毛发之上,不觉微微一顿,想起之前重伤匍匐于其上而今却被敖方掠走的半青,虽尚还不清楚她与洛长安的具体关系,但直觉她对洛长安而言分外重要,飞扬的思绪不由得渐沉渐低,轻轻一扯缰绳,牵着太白抬脚扶摇冲天而起,追随着周一蘅长飞远去。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