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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昂首看到自石棺中飘飞而出的女子,神色与姜奴儿等人的无尽痴迷羡慕不尽相同,惊绝赞叹之余,尚还有些惑然恍然。从石棺中飘飞而出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如仙,虽然与凤麟洲的妖后的婀娜妩媚截然不同,但是两人的相貌却是一模一样,身段也几乎毫无二致。
如仙一样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洛长安与众不同的目光,妙目微转之间,黛眉轻蹙,带着一丝狐疑好奇的神色,悠悠望进洛长安眼底。
洛长安看到那女子点漆似的璀璨双眸,脑海中忽而浮过一缕柔波似的神韵,顿生一种被尽数看透的明悟,心头猛地一紧,连忙避开眼去。
那女子一眼之间洞穿洛长安的所思所想,轻蹙的秀眉不禁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轻淡至极的亲切的哀伤,随即嘴角轻扬,抬手屈指往飞悬在空中的拘魂笛轻轻一弹,一缕淡薄如雾的白气从笛孔间飘逸而出,穿过扭曲狰狞的血色闪电,仿佛一抹丝线般悠悠钻进萧半如的双眉之间。
残魂入体,萧半如不禁浑身一颤,眉心纠结,神色渐转恍惚。
洛长安见那女子突然援手帮助萧半如收回残魂,不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想到适才被一眼洞穿的感觉,忙不迭又避开眼去。
问鼎侯布公权眼角微微一阵抽动,从那女子轻描淡写间从天雷闪电中抽取至为薄弱的神魂的举动中,他看到的可远远不是洛长安等人看到的那么简单,最起码他自觉难以做到这般写意的程度,心底不觉对那女子的身份以及修为都有了些好奇,稍稍沉吟之下,淡淡说道:“姑娘好手段,不知芳名可否见教?”
那女子施施然凌空转身,平静如水地看了布公权一眼,淡然含笑说道:“我叫寸心,多谢你救我出来。”
布公权似乎没有料到寸心修为如此之高,性情却是如此单纯,微蹙的眉头不觉轻轻颤动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淡然说道:“寸心姑娘怎么会在这白楼观下的石棺之中?如果我没记错,你在石棺中沉睡不止千年了吧?”
寸心黛眉轻蹙,悠悠回忆了片刻,眼眸深处浮动着一抹平淡的幸福色彩,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一千年?我也不太清楚,打从姬大哥自我封印在此的时候起,我便也躺进了天降神棺之中。”
布公权听到天降神棺四个字,稍稍舒展的浓眉复又猛地皱起,激动中暗藏一丝迫切,急急问道:“姑娘口中的姬大哥是……?”
寸心口中的姬大哥仿佛是她幸福的源泉,只见她明净的双眸笑成了一对月牙,悠悠笑道:“姬大哥就是姬大哥啊,哦,对了,你是问他的全名吧,他叫姬旦,世人都称他一声圣祖元皇。”
洛长安等人乍然从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寸心口中听到姬旦的名字,无不耸然动容,骇异惊绝。布公权亦是神色大动,对寸心言语间的幸福与骄傲之情漠然不顾,行止近乎有些反常地微举着双手,骇然说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神女?”
寸心听到布公权提到神女的称呼,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淡然轻轻微笑了一下。而洛长安等人却是满面愕然,关于圣祖元皇的传说,他们只听过驱妖除魔开创大乾的丰功伟绩,就是洛长安因为身怀大魔经的缘故多少知道些别情,却也从未听过神女之名,更没听过神女与圣祖元皇之间的感情故事。
其实,整个玄罗天地间,知道神女与圣祖元皇之间的故事的,只有当初帮忙封印大魔经的白楼观七大居士、道祖、夫子、佛陀、以及武极殿的几大高手。布公权之所以能知道神女,是因为他师父人魔正是佛陀凭大毅力与大修为剔除的邪恶一面。
弄清楚了寸心的身份,布公权不再似最初那般激动,反倒缓缓平静下来,只是眼底腾跃而起的光芒更见兴奋与期待,悠然笑道:“这么说来,圣祖元皇也在这白楼之下了?不知他现在何处,可曾像神女一样苏醒了?”
寸心听出布公权言语之间暗藏着一丝激切之意,悠然转眼看了看他,见他双眸间几欲喷薄而出的昂扬战意,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稍稍转淡了些许,说道:“我们苏醒已经很久很久了,只可惜当年封印的力量太强,我们没办法出来。”
布公权听到寸心肯定的回答,眼中的狂热战意喷薄而出,同时又不觉掠过一丝紧张,转眼朝崩碎的石棺下望去,只见一个阔达丈许的玄奥太极图光芒闪耀,神秘幽深的神纹明灭不定,心底不禁突突一跳,正待扬掌出手,牢不可破的太极图却已轰然崩散,一个满头长发飞扬的魁伟男子徐徐升腾而起,擎张的双眼一片赤红如血,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邪异诡谲的威仪。
洛长安看着从白楼观底下缓缓升腾而起的男子,感觉到萦绕在那男子身体四周的浓郁黑气之间隐藏着的一丝熟悉,再看到那一双曾经通过直立方棺看到过的赤红血眼,心底顿时一片恍然,知道这男子定是世人传颂千秋万载的圣祖元皇。
只不过略微有点可笑的是,圣祖元皇当年退妖除魔以立大乾江山,他的子民世世代代都对妖魔深恶痛绝,没曾想时隔千秋万载,他自己也成了盖世无双的魔君。
圣祖元皇对一旁饱含昂扬战意的布公权毫无所觉,反倒先留意到了洛长安及其嘴角略含鄙薄之意的讥笑,轩扬挺拔的双眉微微紧蹙,抬眼看了看通天彻地的如柱闪电,落落一步跨出,径直伸手紧握闪电缠绕包裹的天子剑,悍然朝天疾斩而去。
哗啦一声爆响,布公权事先结持的七星阵骤然崩崔,狂舞如龙的闪电顿时沿着天子剑往圣祖元皇身上撕咬而去,然而尚未淹没肩肘便随着一记冲天而起的玄黑色剑芒逆行狂飞而上,眨眼间扶摇直上九霄云天,轰然爆裂四散,将整个天幕撕拉得宛若残破的蛛网一般,扭曲不竭。
圣祖元皇一剑之威竟至于斯!洛长安心头巨震,隐隐觉得这才是天子剑的真正威力,不禁暗自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怀兴叹。其他人也大受震动,其中尤以布公权的心绪波动最大,在圣祖元皇适才那一剑之中,他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真元波动,由此说来,圣祖元皇与他几无二致,皆是魔武修到极致的高手。
布公权多年坚忍,一直深藏不漏,只为一朝覆灭大乾,本来借遮天大阵引来诸方枭英鬼雄,一举击败身在锁灵灭神大阵之中的道祖和夫子,掀翻摘星台,破除了大乾龙城的根基,继而夺得七星石,来到这伏地白楼之中,本来只为窥探大乾江山掩藏至深的秘密,没想到最终挖掘出来的会是圣祖元皇这样一个强大的怪物。
面对千万年前便已经是不可超越的传说的圣祖元皇,布公权纵是自觉登峰造极,也不禁暗自有些心虚。其实,他在道祖和夫子于摘星台前提及乾元大道的时候,便已有了一丝惶惑和冥悟,只是他从未听闻乾元大道之言,压根就不知道乾元大道是什么,短暂沉吟咀嚼不清之后,便随之抛诸脑后了。此刻在见到圣祖元皇后,似乎有了一丝丝明白,心中的感触不觉更为沉重。
圣祖元皇没有在意布公权的神色变化,自顾傲然昂首仰望长空,看着九天之上翻滚得越来越汹涌的黑云,一股更大的天地之力隐隐蓄势待发,血红的双眼骤然低垂,冷若冰霜般盯住洛长安,突然一步跨出,合身欺进洛长安身前,空无一物的左手如电而出,五指并立如刀,噗的一声,毫无征兆地洞入洛长安的气海丹田,直没半腕。
圣祖元皇的动作太快,也太过突然,洛长安警觉过来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就是神女寸心急急惊呼阻止的言语也稍稍落后了半息,姜奴儿、萧半如、醉三千等人反应就更慢了一些,等到他们听到寸心的惊呼和洛长安的惨嚎相继而起的时候,转眼间只看到殷红的热血从洛长安的肚腹间喷洒如雨。
姜奴儿、萧半如、醉三千看到圣祖元皇深深洞入洛长安气海丹田的手臂后,惊得微微呆愣了片刻,随即各自一声疾呼,纷纷腾跃而起,奋不顾身朝圣祖元皇扑杀过去。
姜奴儿娇躯轻颤如微风中的浮波,手指尖一股浓郁而玄秘的律动,潮涌浩荡,透发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绝杀之意。萧半如并指如剑,周身阴煞宛若鬼气一样的真元纵横流荡,自指尖迸射而出,比当初在神王庙前斩杀宋行之际更为凌厉猖獗,杀机凛冽。
醉三千或许是三人中而今修为最低的一个,弹指间无间离刃落于指端,在这幽深无际的神坑之中招不来明净冷冽的月光,只悠悠幻化出一片氤氲的月轮,割裂幽暗的虚空,直指圣祖元皇露在洛长安腹外的左手手腕疾斩而去。
姜奴儿、萧半如、醉三千三人竭力合击,霎时间真元鼓荡,光晕流转,风声赫赫,威势惊天,倘若他们攻击的目标换成同辈中人,哪怕是诸如孟白衣一样的高手,也定能占得好处。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神鬼莫测的圣祖元皇,他们的攻击刚刚脱离指端,尚还远远未曾靠近圣祖元皇,便在自圣祖元皇身畔浮荡而起一股劲风中土崩瓦解,他们更是受到无形大力的催迫,一个个倒飞而出,口吐鲜血。
布公权见姜奴儿负伤之下犹有再战之意,浓眉猛地一拧,身形疾动,悠然拦到了他身前。然而,他的脚步未稳,圣祖元皇仿佛踩着风一般,竟然拖着洛长安悄无声息地扑到了他身前,等到他骇然惊觉的时候,凌厉闪亮的天子剑已经劈到了头顶。
布公权怎么也没料到圣祖元皇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丝毫不讲章法,感觉到剑芒切肤的疼痛与威压,探手紧拽姜奴儿,身形随风一阵急剧摇摆,化作一抹残影骤然消失不见,待得圣祖元皇的长剑劈空之后,方才悠悠浮现于百尺开外的虚空之中。
或许是自此一剑中真切感受到了圣祖元皇的强大与威胁,布公权紧拽着姜奴儿悠然悬浮于虚空之间,与已然陆陆续续赶来的鬼王申屠、道祖、夫子等不世高手们一样,驻足遥望。
圣祖元皇一剑劈空,不以为意地轻轻撇动了一下嘴角,如血的双眸深深看进洛长安愤怒而不屈的眼中,坚毅如石的脸上忽而荡漾开一抹鬼魅般的邪异微笑。随即洞入洛长安腹中的五指颤动,仿佛轻轻叩击在洛长安的海底圣骨之中,形成一种玄妙而诡奇的节奏。
洛长安只觉随着圣祖元皇的手指颤动,心神为之崩崔,海底圣骨之中,沉重而剧烈的痛苦深处,有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剥离开来,同时脑海灵台摇荡破裂,由大魔经而来的邪异黑莲连带着旋转在灵台上空的八道先天神符,俱都飘摇坠落。
痛苦一阵阵更趋剧烈,神智灵魂随之崩溃迷蒙,等到圣祖元皇在他体内颤动不已的五指最终紧握着大魔经抽离而去的刹那,洛长安终于感觉到生命与灵魂同时被掏空了一般,颓然坠落在地,再无半分声气与意识。
萧半如和醉三千同时大发一声疾呼,随即相继扑到洛长安身前,看着俨然已是一个死人的洛长安,顷刻间也没了愤怒复仇的心思,唯有满腔的悲痛欲绝,清泪破开心结与眼眶,纵情倾泻流淌。
圣祖元皇对萧半如和醉三千漠然不顾,转身深深看了寸心一眼,如血的眼眸深处略略浮过一丝轻淡无极的温柔,投手将天子剑轻轻插入地下,掐指成诀,一股凌绝天地的霸气磅礴而起,左手抖手长扬,紧束成团的大魔经朝着九天云外长飞而去,于漫漫虚空之间迎风舒展,继而轰然崩裂,散作漫天诡秘玄奇的字符,飘飞流荡,旋转不歇。
这时,九天之外凝聚的天地之力已然饱和到了极致,哗啦啦化作一团径达百丈的闪电球,刹那间洞穿万里浮云,朝着神坑所在的位置沉坠而下,所过之地,虚空尽碎,仿若一口幽沉如墨的深井,贯通天地。
天威大怒,八极震动,在龙城乃至荒原之境的人俱都遥不可见之地,忽而有八道如同此刻神坑之上的虚空间的深井似的轨迹从天垂落,似八卦般各占一方,深深洞进玄罗天地边缘之极。整个玄罗天地随之剧烈摇晃震动,万灵生惊,人心惶恐。
圣祖元皇仰望着从天急坠而下沿途洞穿无尽虚空的壮大闪电,神色间掠过一抹坚毅决绝,双手十指颤动如飞,结持着源源不绝的玄奥法印,周身气势磅礴,神勇逆天。遥在九天之上飞旋的大魔经散落成的古奥字符,随之飞转流泻,刹那间如同天幕一般铺展开来,遮断了漫天风雪,也遮挡住了那声势骇人的闪电。
硕大的闪电球,携带者不可估量的能量,轰然砸落,沉闷如雷的声响中,大魔经崩散幻化而成的黑幕似的苍穹深深凹陷往下数百丈,电光流窜如龙,随时都可能脱困而出。圣祖元皇身形剧颤,血红的双眸更见深沉,神辉暴涨不迭,仿佛周身的精血与灵魂都于刹那间燃烧了起来一般,更为强大的气势与伟力直透九天之外,托举着凹陷低垂的天幕骤然反弹。
大魔经所化的天幕苍穹反弹之后轰然崩碎,原本只有百丈大小的闪电球,却已堆垒成了天幕似的辽阔,撕裂漫无边际的虚空,竟然反转朝着九天之外疾飞而去。
蓦然,无尽的虚空之外,无尽的闪电背后,突地跃出七颗璀璨无极的星星,势成北斗,而且仿似从天外朝着玄罗天地倾垂而来一般,越来越闪亮,越来越清晰。不觉间,天地骤然一片昏暗,世人眼前便只有那漫天的闪电以及闪电背后的这北斗七星。
时光悠悠,仿佛须臾之间,又仿佛千秋万载,世人眼前忽又骤然发亮,随即顷刻间漫天的闪电与黑暗撕裂的虚空,以及那璀璨无极的北斗七星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天地也从剧烈震荡摇晃中平稳下来,只是长天之外不再有风雪飘坠,却多了一抹暖暖的阳光自云端倾泻而下,舒缓而又轻柔地照进幽深晦暗的神坑深处,洒落在圣祖元皇沉静欣慰的笑脸之上,洒落在神女寸心满目清泪的眼眸中,洒落在近乎冰冷的洛长安的身上,洒落在涕泪纵横的萧半如和醉三千急剧颤动的肩头,洒落在孟白衣、周一鸣等人满是愕然的脸庞上……
这乍然降临的阳光异常温暖,仿佛不是隆冬时节的日光,倒像是阳春三月的旭日光辉。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眼尖看到三阳宫外的积雪飞速消融,光秃秃显得有些臃肿的桃枝上,自积雪间颤颤巍巍地钻出一朵花蕾,随即悠悠绽放如火,不觉惊呼出声。霎时间人人惊觉,骇然狂呼不迭。
久久围观在禅院废墟下的一干修者,包括布公权、道祖、夫子、鬼王申屠、白衣长老云瑶、剑奴等等,静静看着神坑之下傲然长立的圣祖元皇,一个个惊叹难绝。不是他们神经迟钝了没有发现整个天地都与从前截然不同,可以说他们是除了圣祖元皇外,第一批发觉玄罗大陆改天换地了的人,而且他们早已敏锐察觉到身外四周流淌的天地元气较诸从前远远浓郁纯净数十倍乃至数百倍,也不是他们不震惊激动,而是他们相比那些莫名所以的人更加懂得改天换地的艰难,更加懂得圣祖元皇完成如此壮举背后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所以他们选择了默然,选择了无声的礼赞和膜拜。
圣祖元皇在享受了一会久违的阳光之后,转头深深看了洛长安一眼,血光褪尽的双眸间悠悠浮起一抹礼敬中饱含悲哀的神色,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心底十分的清楚,倘若没有洛长安,玄罗大陆不可能自沉陷中崛起,不可能回到阔别千万年的乾元故土。
神女寸心对圣祖元皇的心情感同身受,缓缓移步到他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伏在他肩头,带着一丝叹息,说道:“真是难为他了……”
圣祖元皇傲然挺立的伟岸身躯微微一颤,沉重而舒缓地徐徐长叹了一声,正待转身之际,忽见一抹绿影自洛长安身下的石缝间扶摇而起,在温暖的阳光下尽情舒展,刹那间便长成一株人立般的大草,草叶如扇低垂,恰好遮挡住洛长安,一缕晶莹的汁液,顺着草根、叶脉,悠悠流向草尖,压服朝向洛长安腹部洞开的创口,徐徐滴坠而下。
晶莹如玉的汁液落在洛长安的创口之上,顿时散逸出无比强烈的生机,可怖至极的血腥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弥合,不出盏茶的工夫,便即尽复如初,连一丝伤疤也未曾留下。然而任凭萧半如和醉三千如何摇晃呼唤,洛长安却始终没有苏醒的征兆,就是他体内的生机,亦是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残余在他体内的晶莹汁液里包裹着的生机,还是他本身生命的恢复。
洛长安的创口弥合之后,擎举如伞的大草上不再有一粒汁液低垂,而且飞快地连根枯萎,眨眼间化成灰烬,若不是亲眼目睹一切,谁也不会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徐徐的,在众人的震惊意外之中,安澜身着一袭紫纱长裙的倩影随风飘坠而下,缓缓落在洛长安身前,抬手间将搭在臂弯处的紫金狐裘轻轻盖到洛长安身上,探腰、俯身、展臂,将洛长安横抱而起,一眼也不看圣祖元皇,乃至萧半如和醉三千,径直转身长飞而去,不多时便即消失在三阳宫外。
安澜带着洛长安离开之后,布公权骤然清醒过来,为免圣祖元皇折返龙城发现他的杰作之后找他理论,拽着姜奴儿转身疾掠而逝。玄罗天地重返乾元天地,从此天高海阔,布公权自觉可去的地方太多,而且定能遇到更多的高手,进而寻找到终有一日能够超越圣祖元皇、覆灭大乾的途经。
一场天地大劫,换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圣祖元皇和神女寸心只在龙城待了三日,其间未曾踏足泰斗皇城半步,反倒滞留在斋心堂,安澜事前说过会在长安宫里等待洛长安,所以她没有把沉睡不醒的洛长安带回长安宫,而是送到了斋心堂。
第四日,圣祖元皇和神女寸心双双不见踪影,随后,道祖骑着青牛往西远去,夫子亦是由大师兄赶着牛车周游天下去了。诸如鬼王申屠、十殿阎罗、白衣长老云瑶、孟白衣、周一鸣、周一蘅等人,亦都星散而去。
萧半如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跟着鬼王申屠离开了龙城,乾元天地较诸玄罗大陆,辽阔远胜千倍万倍,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与洛长安重聚,或者但愿永远不再相见。
玄罗大陆重返乾元天地,随着天地元气的转变,越来越多的修者奔赴玄罗大陆四极八荒之地,试图找到通往更远更辽阔的地方的道路,去见识更大的世界,见识更远大的修行,见识更神秘的修行之人。而原先许多平头百姓,也都燃起了学道修仙的热情,一时间不光是三阳宫门庭若市,世外荒野之间,新生的道门书院,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这一日雨后初晴,十梓街头热闹非凡,横躺在斋心堂深处的洛长安,仿佛受到门外喧嚣的惊扰,自幽深沉重的梦境中悠悠醒转。睁眼处,双眸清明如玉,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与兴叹。
在他这几日的梦境中,他已然知道自己不仅生命无碍,而且灵台重铸,由大魔经而来的黑色妖异莲花更见繁茂,花叶间凝聚着通篇秘法,重重包裹在灵台中的遮天大阵之下,先天八道神符重叠在遮天大阵四面八方,同样深刻在灵台之中,丹田、圣骨俱都尽复如初,大阳初照之境的修为丝毫无损。此外,还有一缕广博深沉无极的冥悟,宛若一个气泡般悬浮在灵台最深处,神魂触之不及,参之不透。
穿戴好行装梳洗之后,洛长安缓缓踱至前厅,悠悠推开大门,却只见剑奴正抱着粉雕玉琢的凤于辰含笑立于门外。
仿佛对剑奴的到来有所预料似的,又或者是洛长安的心神更见沉凝强大,眼底未起一丝波澜,含笑转身,让剑奴进屋。只是没想到凤于辰见了他顿时伸着双臂在剑奴怀里挣扎起来,口中咿咿呀呀地脆声叫个不停,显然是要他抱。
洛长安对凤于辰的举动倒是不禁有些好奇,探手将她抱进怀中,含笑问道:“小不点,你还认得我?”
凤于辰听到洛长安的问话,笑呵呵地点头不迭,口中咿咿呀呀地分辨不已,显得很是兴奋而严肃。
洛长安看到凤于辰的反应,心中不觉大为畅快,转身领着家奴进屋,淡淡告了声饶,说刚刚苏醒没有茶水伺候。
剑奴与洛长安寒暄了两句之后,忽而解下身后背着的长木匣子,轻缓而郑重地搁到大八仙桌上,颇为怜爱地看着凤于辰,肃声说道:“自从去年凤麟洲与你一别之后,辰儿便少有这般高兴的时候,或许是你们身上都有神凰血脉的缘故,她对你格外依赖。”
剑奴说着,微微顿了一下,见洛长安没有反感的情态,接着说道:“这几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等你,如今玄罗大陆已经改天换地了,重返乾元天地之后,灵气更为馥郁,天地更为广阔,姬旦都已远游去了,我与他当年订立的盟约自然也算了断了。”
“我道心甚坚,千万年从未更改,如今有了更好的环境和机会,我不想一辈子都输给姬旦那小子,也想四处去走走。只是辰儿这小丫头,不宜随我风餐露宿,所以我想将她托付给你。”
洛长安闻言微微一怔,转眼看了看剑奴,见他满面真诚期待之色,又感觉到凤于辰紧搂在脖颈出的小手臂格外的有力,短暂沉吟了片刻,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非是打探丹青门的下落,查访母亲姬红玉的真实身份,而这件事尚还毫无头绪,也不能急于一时,索性就答应了下来。
剑奴见洛长安答应下来,顿时满面欣慰欢笑开来,眼底却又是一片不舍之意,良久方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大八仙桌上的长木匣,悠悠说道:“我名号剑奴,一生所学,只在剑道上还算有几分火候,这一柄长剑神伏,据说传自上古神魔乱战之期,应该也是当初随着玄罗大陆一并沉陷之物,份属乾元天地之间。我这一生只从此剑上悟出七式剑法,俱已誊录在册,收在剑匣之中,今日一并交托于你了。”
洛长安见剑奴赠剑,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郑重说道:“你老这又何必,我答应你照顾小不点,那是因为我也觉得与她有缘。这长剑与剑诀是陪伴了你一生的东西,往后你还要修为上有所进益,离了它恐怕不成。”
剑奴见洛长安说得真诚,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之意,轻按在长木匣上的手掌痛痛快快地抽离开来,洒然笑道:“我的资质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能从神伏上领悟七式剑诀,已是我的极限,我以后若想再进一步,需要的不再是从它身上得到什么,而是要打破自它那里承袭而来的七式剑诀,所以,离开它是我最正确的选择。另外,我与辰儿这小丫头也算相识一场,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她留下吧。”
洛长安见剑奴把话说到这里,知道他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再劝,改而问道:“你老打算何时启程?”
剑奴笑哈哈探腰长立而起,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呵呵笑语犹在身后回荡于斋心堂内:“现在就走。”
凤于辰倒也奇怪,看着与她相处一年有余的剑奴离开,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反而看着洛长安笑颜如花。洛长安见此,也稍稍放下心来,只要小不点跟他亲近,便不怕日后照料不好她。
洛长安收了剑奴留下的长剑神伏,回后院深思熟虑了一番,想到此前的种种,觉得还是尽快离开龙城的好。
第二日清晨,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洛长安身着如夜大长袍,背上紧缚着黑巾包裹严实的长木匣,右手牵着活泼可爱的凤于辰,缓缓踏过十梓街头,沿着朱雀大道,越过御马桥,来到丹阳门下。
经过改天换地一事之后,问鼎侯布公权远遁,文渊大学士憔悴而死,大乾朝堂上也是一片混乱。洛长安在丹阳门下站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人领他进去。
洛长安牵着凤于辰,穿堂过殿,缓缓踏进长安宫,直至正午时分,方才等到安澜撑着一丝疲惫的笑容而来。
安澜一脚踏进长安宫的大殿,看到在洛长安脚边跑来跑去的凤于辰,不禁微微一怔,凝聚着双眉往凤于辰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依稀辨认出她的眉目间深藏着几分姬无忌和公冶玄的神色,不由得心头大震,正欲细细打问一番,洛长安却已探腰直立而起,一手牵过凤于辰,从她身旁大步而过,只扔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我在白楼观找到一部真龙大衍道的功法,是姬旦留给他的后人的,我想着不该据为己有,临行前特地给你送过来。”
安澜本以为洛长安来了长安宫便不会离开,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怔怔地转身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远去,十分疲惫地坐倒在大椅之上,探手取过黄巾包裹的古籍,缓缓展开阅读,看着苍黄古朴的纸页间,夹杂着许多洛长安写下的注解,一时间五味杂陈,不觉一手轻轻抚上小腹,嘴角咧开一抹萧瑟的微笑,喃喃自语道:“你这不是送给我的,而是送给你儿子的。”
洛长安从长安宫中出来,身旁再无人相送,好在他虽然只来过泰斗皇城三两次,但是这里的路却认得十分清楚,牵着凤于辰缓缓朝外走去,刚从拐角处绕出,却迎面碰到了眉头深锁的姬谅尘。
姬谅尘此刻身着龙袍,面容较诸从前更见消瘦,精气神也显得不是很足,今日听闻洛长安进宫了,心中有些闷闷不乐,便遣散在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独自在后花园间行走,然而不知不觉间又往长安宫走了过来,乍一眼看到洛长安,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愤然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洛长安看着姬谅尘愤然背身而走的身影,心中因为彻底离开安澜而微起的一丝沉抑随之瓦解,洒然一笑间,探手抱起凤于辰,长天扶摇而起,御风徐徐飘飞远去。凤于辰微眯着双眼伏在洛长安肩头,小手轻拂额头上摇摆不定的短发,呵呵欢笑不已。
出了泰斗皇城,出了龙城,洛长安不觉间越过五十里姹紫嫣红,越过苍莽幽深的紫树林,越过崔嵬雄壮的青涯涧,越过清寂空灵的知画亭,越过春波荡漾的镜心湖,悠悠降落在山巅的坟前。看着那一块空白平整如镜的墓碑,沉吟良久良久,方才缓缓深吸一口气,弹指轻抚其上,刻下一行铁骨铮铮的大字:先考洛君阳明大人之墓。
洛长安刻罢墓碑,端立在坟前默默缅怀了片刻,正欲探腰去抱凤于辰之际,忽而神色悠变,骤然转身,双眼微微一阵紧缩,一股夺人心魄的寒芒直射而出。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俏脸。
醉三千双手纠结在身前,双眼倔强而温柔地看着洛长安,檀口微张,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坚定地说道:“洛长安,跟我回大漠去吧。”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