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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西将军乘月踏鬼门 (三)

禅魔 间安 6523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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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长安再一次潜入往生池,因为已有过一次深潜到底的经验,所以相对轻松许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遥遥看到自池底堆积起来的枯骨山峰,而先前被申屠轰击下来的左丘,赫然盘腿端坐于山巅之上,周身上下都在极速朽腐重生中扭曲变形,颤抖得宛若筛糠。

  洛长安看到左丘至今神魂未灭,并不觉得意外惊慌,只是稍稍放缓了一些下潜的速度,徐徐停立于骨山峰前丈许开外,静静地审视了左丘片刻,见其确实已然自身难保无暇他顾,方才缓缓绕过骨山之巅,盘桓寻找申屠要的那十具枯骨。

  往生池下堆积的枯骨千万年不腐,数量虽不如洛长安最初所预料的那般庞大,但也绝对不少,山围近乎百丈,山高亦有三十丈许,一通搜寻下来,丝毫没有发现申屠所要的十具枯骨的踪迹,估摸着这么多年下来,早已被埋到了山腹深处,不得已只能重返山巅,刨山搜寻。

  洛长安决定从山巅开始搜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中并不想就此斩灭左丘,且不说彼此并无往日仇怨,就说今夜他能顺利进得神王庙,也是左丘意外给了一个人情的缘故,况且左丘还是申屠的宿敌,虽然左丘的修为看起来远远不及申屠,但是倘若左丘不死,定然会让申屠觉得如鲠在喉,能够牵扯申屠一部分的注意力。

  洛长安思虑间洞若观火,悠悠悬立于左丘身前,传音入密,淡淡说道:“左先生遭逢此劫,多少也与我们有关,我不想与先生为难,但我那朋友急需救治,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十分宝贵,还烦请先生易地而立。”

  左丘虽然已历千秋,但是并不像洛长安一样有一等一的佛宗秘法『千叶千言伏魔印』护身,更不懂连伏魔井下的伏魔人都十分赞赏的『心斋』法门,在神魂修养上,尚不如洛长安坚定深远,此刻已经饱受多时折磨,心魂已在崩溃边缘,听到洛长安让他易地而立的话,心中不由大为震怒,倘若不是洛长安之前直接与申屠谈条件,他何至于惨遭毒手,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左丘心中虽然愤怒异常,但是却再难有所发作,也不敢有何举动,心念频转之间忽而计上心来,顿觉胸怀坦荡,豁然开朗,强自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勉勉强强开声说道:“我已心神惧疲,实在无力动弹,只怕还得劳烦你搭把手。”

  洛长安见左丘说话断断续续,颤音很重,估摸着他确实到了忍耐极限的边缘,稍作沉吟便即趋身上前,探掌轻轻推向左丘身体右侧。然而,洛长安的手掌尚未触碰到左丘的衣衫,便见左丘陡然手起掌落,径直拽向洛长安的手腕,随即身形借势倒立而起,头顶直抵洛长安的天灵盖,骤然凝聚的神魂宛若利刃破冰一般,强行突入洛长安的识海之中。

  洛长安在决定援手左丘的时候,便已考虑过了种种变故,此刻面对左丘突然发难意图夺舍的举动,表现得格外镇静,『大魔经』悠然流转,脑海中『千叶千言伏魔印』的禅唱始终未曾停歇,漫天花雨之下,绚烂而妖异的黑色莲影慢转轻旋,散发着一种渊渟岳峙般岿巍雄壮的磐韧气势。

  左丘在感觉到神魂轻而易举就突入到了洛长安识海中的时候,心神不禁大为振奋,能于往生池中历经千锤百炼的肉身,无疑是世间一等一的炉鼎,而这样一副绝佳的炉鼎,很快便将属于他。

  然而,他兴奋之余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自远古神国以下,能于往生池中平安进出的不过寥寥数人,而距今最近的一位,则是鬼门宗的开山祖师,类似鬼门宗开山祖师一样的人物,其神魂是何等坚固强大,又岂是他所能轻易剿灭吞噬的呢!

  很快,几乎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左丘便为他兴奋之余的疏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他的神魂意识到洛长安识海中天花烂漫禅唱不绝的盛景的下一刻,饱受往生池折磨而早已十分疲惫的心神,不受控制地被洛长安灵台上妖异的黑莲卷噬,尚未等他从惊骇莫名的情绪中缓转过来,意识便已轰然崩散,神魂寂灭,这样的毁灭速度与强度,明显比往生池更加恐怖。

  其实,这也怪不得左丘修行不济,实在是洛长安一身所学太过非同寻常,当初在化魔潭下,他的修为尚还未达『圣骨』秘境,对『千叶千言伏魔印』的掌握亦不过六字真言,以佛陀恶念存生千万年的人魔都没能夺舍成功,而今他的修为已经直逼『大阳初照』之境,较诸往日早已连升两级,实力无疑早有云泥之别,又得『乾』『坤』『坎』『兑』『离』『震』『艮』『巽』八道神符应证修行,『千叶千言伏魔印』已然期于大成,神魂之力更如高山大海,又岂是区区一个左丘所能觊觎之物,就是让申屠来,只怕亦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洛长安本不想害左丘的性命,相反却是寄希望于左丘能够稍稍牵制申屠,然而在左丘妄图夺舍而自取灭亡之后,他也只能暗暗兴叹一句人心诡谲罢了。远远抛开左丘的尸身,转而面向枯骨磊磊的山峰,心神转动,鼓『坎』道神符之力,令幽沉冰冷的池水自下往上不断翻涌,万千枯骨顿时随波浮沉四散,他则冷艳旁观,觑准机会便即趋身上前,一把拽过申屠所要的枯骨。

  申屠所要的十具枯骨,都深埋在靠近骨山底部的位置,可见千载以来,左丘残害的人命甚多,他今日同样死于往生池下,枯骨永世不朽,神魂彻灭,难入轮回,也可谓是报应了。

  洛长安缓缓收齐十具枯骨,又逐一确认无误后,又从其他枯骨身上扯下较为结实的腰带袖袍等物,扭打成绳,将十具枯骨连缀绑在一处,而后用两根布绳负在肩头,拖曳如长龙一般,往上凫举而去。

  洛长安拖着十具枯骨从往生池底上浮之际,池底翻涌往上的水势未歇,尚有无数枯骨与池底碎石在洪流中翻滚浮沉。洛长安只好趋避一二,上浮的速度略慢,待得上浮十余丈后,头顶的浮沉之物渐少,正准备蓄势发力,一鼓作气直透池面,却不料叮的一串清越脆响从其腰间串起。

  叮叮的脆响声格外清越,洛长安凭感觉就能断定是一个小件物事擦着天子剑滑落下去,只不过而今天子剑锋芒已锐,此前不论是半腐的衣帛,或是坚硬的池底碎石,甚或是如铁般的枯骨,碰到天子剑都是无声而断,不曾发出半点声响。而此刻滑溜而过的东西,不知是何物件,竟然迎刃不断?

  洛长安心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右手飞快操过紧握在左手间的布绳,左脚脚尖轻轻一垫,精准无比地将那物事弹转上浮,左手如电向下探去,中指与食指轻轻一夹,原本以为那小物件必然手到擒来,却不料中指指尖微微一痛,竟是偏了分毫,紧接着指端一阵冰凉,尚未等他作出任何调整,那股透骨的冰凉之意竟然环绕着他的中指飞旋而下,眨眼间牢牢套定于指根之上。

  这一变故让洛长安始料未及,诧然抬手转眼望去,只见指尖竟于适才轻轻一触之下崩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一缕若有若无的血汁随波流散,而在他的左手中指指根上,赫然牢牢套着一枚古朴简约的三分戒指。戒指通体幽黑如墨,阴沉似冰,戒面光滑如镜,似石如玉,似铁若金,辨不清到底是何材质炼制而成,奇怪的是除却那一股微微透骨的凉意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特异之处。

  这一发现又让洛长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按常理来说,这枚戒指深藏往生池底千秋万载,又能在天子剑的剑锋之下丝毫无损,更能一触之下崩开他那早已坚逾金石的指尖,继而主动缠绕在他指根之上,显而易见该是一件惊世骇俗的宝贝,然而一番探究下来,最后发觉它足够古朴和冰冷之外,确实平平无奇,多少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

  不过好在洛长安此番不为寻宝而来,也不至于格外失望,尝试了一下发现戒指一时间取不下来,便索性置之不理,拖着申屠所要的十具枯骨,一鼓作气,径直冲出往生池。

  往生池外,众人已经等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见洛长安再次从水下钻出来,唐三笑和陆青黎都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就连申屠在看到洛长安身后拖着的十具飞速重生的枯骨后,也不觉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不过,池边也还有两个人神色不太好看,一个是心怀妒忌的宋行,另一个则是刚赶过来不久的楚桓,至于与楚桓一并前来的孟白衣,一如从前般的淡漠,喜怒不形于色。

  洛长安窜步上岸,然后又将拖曳而回的十具枯骨一一拖离水面,在池边依次排列开来,忙完之后,扔下负在肩头的布绳,头也不回地奔到萧半如身前,见其神色如旧,手脚半温,一直高悬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洛长安稍稍放松之余,探手抓过萧半如的右掌,分一缕真元沿着她的筋脉缓缓渗透,发觉其体内气息衰弱,生机危如悬丝,若神魂不能及时归位,继而自行调养,定然凶多吉少。虽然他对申屠并不放心,也不想在此凶险之地再以身犯险,但是情势紧迫,由不得做主,无奈之下只能就地施法,竭力一试。

  洛长安心中打定主意,丝毫不再迟疑,抬手入怀,掏出七色拘魂笛之后,朝唐三笑打了一个眼色,随即飞快地将拘魂笛至于萧半如两掌之间,他又用左手覆盖其上,右手掐指成诀,默运『大魔经』及『千叶千言伏魔印』两道法门,先要试图揭开之前在往生池底一道一道紧密加持在笛孔之上的强大封印,然后才能试图唤出萧半如深藏在万千无主之魂中的神魂。其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倘若他无法打开自己先前加持的封印,亦或者萧半如的灵魂未灭但神识不再,都将是徒劳无功。

  唐三笑看到洛长安示意的眼色以及其后的行止,心中了然,双手合十端坐于地,虎口间的沉香珠悠然腾飞而起,高悬于洛长安头顶三尺有余,滴溜溜飞旋不定,一颗一颗连缀闪亮,一道道璀璨的佛光如花绽放,纵横往复,交织成一道金色大网,将洛长安连同萧半如牢牢笼罩其中。

  陆青黎见洛长安和唐三笑几乎同时施法,心底暗自一警,神色清肃地悄然一步靠近唐三笑,侧身屈指垂腰,真元隐隐流荡,指尖青芒吞吐不定,鬓角衣裙无风自动,柔美之外透出一股飒爽的气势,俨然一副要为洛长安和唐三笑死守后背的架势。

  宋行将陆青黎的举动看在眼底,心底更加不是滋味,双眼冷冷地盯了洛长安一下,只觉万分厌恶,不觉又急急转开眼去,不想却触碰到了楚桓寒芒四溢的双眸。两人都对洛长安心怀敌意,一眼之下俱都心知肚明,俱生同仇敌忾之气,彼此的眼神交错不过一息,但于各自心底却是已有共识:伺机动手,除去洛长安。

  洛长安并不知道宋行和楚桓两人对他已然起了杀心,一门心思全都扑在解除拘魂笛的封印之上,因为在往生池下的时候情况紧急,他不得不重重结印加持,以保拘魂笛不毁,所以封印十分紧密牢固,如今要一层又一层地揭开,纵使他已纯熟掌握『千叶千言伏魔印』,神魂之力也远胜从前,却也只能抽丝剥茧,徐徐图之,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可能对萧半如藏于拘魂笛中的神魂造成的损伤。

  申屠对洛长安等人的举止视而不见,更不会关注宋行与楚桓目露凶光的神色,而是有些出神地盯着横排在往生池边飞速朽腐重生的十具尸身,看着一张张随毒水渐渐耗尽而显露完整的面容,一时间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思绪飞快地向过往多年的记忆中飞转了一圈,待得再次悠悠回过神来,十具尸身上的毒水散尽,身形已然尽复如初。

  申屠眼中因回忆而略显迷蒙的神色悠然敛去,瘦削冷硬的脸上多了几分端肃和谨慎,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精致的三寸木盒,尚未打开,便有一缕浓郁的清香四溢而出,沁人心脾。

  申屠左掌平托木盒,右手五根如金铁般枯瘦刚硬而修长的手指,略微带着一丝颤抖,紧紧抠在盒盖之上,暗自发力,指节微微一阵发白,啪的一声轻响,木盒从中翻开,一股更为浓郁的清香飘逸流荡,醉人心魂。

  小巧精致的木盒中,并列两排暗槽,槽口间各卧一粒血红色的丹丸,一排五粒,合计十粒,正合横躺在往生池畔的十具尸身之数。申屠盯着木盒中整齐排列的十粒血红欲滴的丹丸看了一阵,见其无损分毫,方才缓缓松了口气,随即默默迈开脚步,在十具尸身前来回探寻,待确定了哪一个与木盒中的丹丸对上号之后,方才俯身亲自将丹丸喂入那人口中。

  前前后后十具尸身十粒丹丸,申屠却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等到最后一粒丹丸喂尽舒腰长立之后,其额头上已经赫然起了一层细如春雨般的汗珠。又略约盯着地上的尸身等了小半刻钟,不见有任何动静,皱眉沉吟之间方才闪过一丝恍然之色,抬眼看了看幽暗如夜的四周,神色一肃,右脚脚尖轻轻点地,吐气开声:“破!”

  随着申屠足尖点地并舌绽春雷的轻喝,一股无比森寒的气息自其足尖轰然四散开来,像是从九幽地狱间蓦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所过之地尽成一片死寂,就连沉黑如墨的幽暗也无法逃脱这一股可怖气息的侵袭,轰隆隆破灭散尽,一缕淡薄的晓月清辉无声倾泻而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些微暖意,洒落在神王庙残破的檐头以及众人冰冷僵硬的肩头。

  黑暗退尽,月光洒照,古老残破的神王庙更显苍幽寂静,唐三笑、陆青黎等人这才看清,自己原来身处于一片断井残垣之间,四周衰草荒芜,石绿斑斑,显得格外的古老倾颓。不过,纵使如此,较诸之前的无边黑暗,则让人感觉轻松不少。

  申屠一点足一轻喝便彻底破去了左丘绸缪多年的幽冥阵法,两人间的实力差距早已宛若天地,左丘能死在往生池下,或许还算是他的造化,若是当真死在申屠掌下,只怕结果不光是神魂尽灭,就连尸骨也将不存。

  申屠破去幽冥阵法,神色不见放松,反倒更显沉凝清肃,双目擎张,口角打开,猛然厉声疾喝道:“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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