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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这一声疾喝炸响如雷,震得人人耳鼓发麻,就连他自己一声呼罢亦是面无血色,足见所耗之巨,其力之强,仿佛足以贯通天地阴阳一般。
唐三笑被申屠这一声呼喝所惊,禅定之心微微一乱,平稳飞旋于洛长安头顶的沉香珠陡地一沉,险些坠落下来,佛珠上的金色佛光随之转暗,纵横交织而成的金色大网立时出现了几个明显的漏洞。
金网护罩之下的洛长安,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原本凝神微聚的眉峰忽然猛地一紧,深邃清透的双眸间腾起一抹骇异不解之色,随即只见前一秒还横躺在地的萧半如猛地弯腰折起,覆盖在洛长安左掌之下的双手翻飞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沉沉击落在洛长安的胸膛之上。
变故突发而起,洛长安在好不容易解除拘魂笛上的封印之后,正潜心护持萧半如未曾灭尽的神魂,小心翼翼地往其体内输送。然而,萧半如的神魂入体过半,眼见就要成功之际,申屠骤然连开两声,随着月华倾泻,萧半如体内却突然多出另外一个神魂,且抢先一步攻占了灵台,在洛长安尚仅仅只是来得及握住了拘魂笛而还没来得及作出其他应对之际,那个莫名占据了萧半如身体的神魂便已控制着她的身体猝然发难,两掌并出,将他轰飞开去。
前天夜里在西林寺认出黑纱罩面的人正是萧半如的时候,洛长安便知道她被孟白衣所劫持之后,定然有过非同寻常的经历,不光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然突破『大阳初照』之境,而且她的本命真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此刻那一个不知名的神魂借萧半如的身体骤然偷袭,双掌击落在他胸膛,阴森冰冷的真元透骨入髓,让他片刻间便觉生机郁结,难以承受。
洛长安顾不得自身伤痛,转眼间看到七色拘魂笛还牢牢握在自己左掌之中,心底不觉掠过一丝欣慰,只要萧半如的神魂不灭,不管她的身体被何人所拒,也终有再拿回来的一天。不过欣慰之余,他又不禁暗觉沉重,不知道经此功败垂成的一次施法,萧半如藏于拘魂笛中的神魂是否依然完整无恙?
洛长安很想在探查一番,然而尚未等他凝聚心神付诸行动,在一记仿似从陆青黎口中骤然乍起的惊呼声中,一股利刃穿刺骨肉的剧痛透背而入,连带着还有一股浓郁的摧枯拉朽的死亡气息侵进五脏六腑。这腹背两记几乎相隔无间的沉重打击,让洛长安再难支撑,模模糊糊的只觉满腔热血充耳盈鼻,狂喷而去,整个身体都被骤然掏空一般,不由自主地沉堕于地,心神陷入无边混沌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意外神魂操控萧半如的身体对洛长安猝然发难之际,一直窥视在旁的楚桓和宋行几乎同时出手,楚桓持剑直击洛长安后背,宋行则飞快逼到陆青黎身旁,在陆青黎发现楚桓的行动且要出手阻拦之际,假以关心之名,阻扰陆青黎的及时援手,待楚桓得手过后,方才不情不愿地退开,任凭满腔盛怒陆青黎扑将出去。
楚桓一击得手便即长身急退,陆青黎扑了个空,只能顺势接住萎顿倒地的洛长安。这时唐三笑也已赶到近前,伸手一把扶住了已然晕迷的洛长安,虽然他也是满腔怒火,但是再看申屠身旁,已然多了十个容神熠熠之人,正是此前洛长安从往生池下拖上来的十具枯骨,而今在申屠的一粒丹丸和一记厉喝之下,重新站了起来,看其眉宇间的气势,明显个个修为极深,无奈之下只好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冷眼盯着申屠,寒声斥道:“你此前说得很清楚的,只要我们帮你将他们带出来,从此便与我们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为何如今却又出尔反尔?”
申屠本来正与渐次苏醒的十个人低声叙旧,陡然听到陆青黎的惊呼方才愕然转头,此刻见洛长安身负重伤,生死不明,唐三笑又冷颜寒声质问,不觉深深皱缩了一下眉头,冰冷的目光一扫而过,悠悠落定在退至一旁的楚桓身上,淡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出手偷袭他?”
楚桓被申屠冰冷不似从前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暗自深深吸了口气,顶着巨大的压力,扬了扬空空荡荡的左袖,愤懑说道:“我这只手就是他当年偷袭所断,我今日也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申屠听完楚桓的解释,冰冷的神色略微松弛了一些,转眼看向唐三笑,嘴角间浮起一丝漠然的微笑,淡淡说道:“你们走吧,往后鬼门宗的人定然不会贸然再找你们的麻烦。”
唐三笑见申屠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事情揭过,心中虽是大为不忿,但却莫可奈何,毕竟身在江湖,靠实力说话。眼见陆青黎激愤不可遏制,忙悄然于洛长安身下扯了一下陆青黎的衣角,随即轻哼了一声,扶着洛长安转身急急离去。
陆青黎本想随唐三笑同去,可走了两步,却见唐三笑向她打眼色,随即又瞟向一旁愣愣有些出神的萧半如,心中微微一顿,恍然醒悟过来,暗自沉吟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又转身停下了脚步。
宋行本来巴不得早点离开了,正心神暗舒地紧紧跟在陆青黎身后,不料刚走两步,陆青黎又转回身来,弄得他是进退两难。宋行忧急之下,朝陆青黎连连打眼色,催促她快走,可陆青黎眼里却像是没了他这个人一般,漠然无动于衷,到最后久劝不动,眼角都有些酸了方才无奈留了下来。
申屠见唐三笑快步远去,留下来的诸人皆已情绪稳定,唯有控制了萧半如身体的鬼妺有些怔愣,不觉眉尖微蹙,轻淡而不失威严地问道:“鬼妺,怎么了?”
占据了萧半如身体的鬼妺一惊而醒,右掌不经意地掩落在左手之上,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略带勉强的笑意,缓步挪到申屠跟前,俯身参拜:“鬼妺恭迎鬼王归来。”
鬼妺一声拜罢,由洛长安自往生池底拖上来的十殿阎罗骤然齐声匍伏于地,高声齐呼:“恭迎鬼王归来。”
申屠看着拜服在脚下的十一个人,冷峻的脸上总算浮起了意气风发的神色,哈哈朗笑数声,探手轻拂,一股无形的劲力如风四散,将连同鬼妺在内的十一人尽数扶起,口中爽朗笑道:“我们时隔千年重聚于此,当年一代鬼王未竟之事,将在我们身上期望达成,也不枉这些年受过的苦楚。”
鬼妺连同十殿阎罗在内,听了申屠的豪言壮语,都不禁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之中除却稍许的欣慰,更多的却还是无尽的辛酸。
申屠知道鬼妺等人的情绪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转过来,也不再与他们计较,而是悠然转身面向楚桓,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之前对洛长安说过的话,你听见没有?”
楚桓被申屠这骤然一问问得心底咯噔暗沉,看着申屠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那一双格外淡漠的双眸,后背霎时间湿哒哒一片,有心说没听见,但又知道那样只怕他在鬼门宗再无用武之地,必然也得不到好下场,权衡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低沉说道:“秉鬼王,属下听清了。”
申屠面露恍然之色,淡淡哦了一声便不见下来,这让俯首躬身的楚桓心怀惴惴,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动静,终于忍不住稍稍抬眼探望,可就在他抬眼的刹那,刚刚从往生池中出来不久的十殿阎罗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已然无声到了他身前,不等他有所反应,两道寒光闪烁,只觉右臂和左腿陡然一轻,随即两股痛彻心扉的痛苦轰然直达脑际,不用转眼去看便已明了,右臂和左腿已然齐根而断,鲜血喷洒如泉。
宋行看到申屠如此严厉的治下手段,顿觉心头突突,手脚发软,待得楚桓的惨呼声惊天动地而起,终于扛不住,转身脚底抹油,再也顾不得陆青黎的安危,独自磕磕绊绊地朝神王庙外奔逃而去。
申屠对宋行的逃跑漠然不顾,他身旁的人,连同占据了萧半如身体的鬼妺亦是如此。
鬼妺此刻秀眉微蹙,一副愕然凝思之状,覆盖在左掌上的右手,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左手中指指根,那里赫然已经多了一枚一分半的戒指。这枚戒指除却形制偏小,色泽材质与洛长安自往生池下意外得来的那一枚一模一样,更为准确地说,鬼妺手上的这一枚戒指,正是从洛长安手指上的那每一枚戒指上分离开来的,而且此刻在这一分半的戒指之中,深藏着萧半如的一半神魂。
鬼妺不明白洛长安手上的戒指为什么会在她苏醒的刹那突然一分为二,不明白突然一分为二的戒指为什么又有一半牢牢套定在她或者说是萧半如的手上,更不明白萧半如已然撕裂了的神魂却能平安蛰伏于戒指之中,且让她无计可施。她只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她出手重伤洛长安的刹那,在萧半如的神魂因而撕裂的刹那,她所新掌的这一个身体,内心突然翻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这种痛楚透过身心直抵灵魂,让从来都只知道杀戮不知道情感为何物的她竟然有了一种无法抹去的哀伤的经验。
鬼妺暗自抚指感怀凝思之际,宋行已然逃到了百尺开外,直到这时申屠方才仿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申屠这一眼似乎带有一种召唤的能力,怔愣出神间的鬼妺猛然回过神来,眼底再无半分迷蒙与哀伤,唯有如冰的冷漠,只见她身形未动,右手轻扬,并指间一抹寒光疾啸而出,宛若凤鸣九天,拖着悠长而绚烂的黑色光影,眨眼间洞穿百尺虚空,洞入宋行的衣衫、肌肤、血肉、骨髓,复又穿过他的骨髓、血肉、肌肤、衣衫,洞穿他垂死之际的最后一抹希望和绝望,轰然消散于冥冥夜色之中,仿佛这惊天一剑从未出现过,天地间依旧清净祥和,晓月清辉,清风流云。
申屠对鬼妺的表现十分满意,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深深看了浑身有些颤抖的陆青黎一眼,二话没说,落落转身,扶摇冲天远去,十殿阎罗紧随其后,鬼妺亦随之同去。
陆青黎看着连同申屠在内的十二道身影飘摇远去,急剧颤抖的身体稍稍平稳了一些,鬼妺适才那一剑,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其间所饱含的强大气势与威力,令她心神悸动,生出一股强烈的无从抵抗的无力感。
“你还跟着她走吗?”
陆青黎尚未从余悸中缓过神来,申屠和鬼妺等人却已去远,然而她的耳畔却又响起了一道熟悉而不让她欣喜的声音,带着点风凉意味说话的这个人无疑便是孟白衣。
陆青黎深深吸了口气,想到洛长安的重伤,想到唐三笑让她留下来的清澈眼神,强自镇静心神,转身看向似笑非笑的孟白衣,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走。”
孟白衣对陆青黎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嘿嘿一笑,身形一展,化作一道残影,自陆青黎身畔一掠而过,带着她冲天长飞而去。
陆青黎随孟白衣飞上长空,方才想起鬼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所斩杀的人正是宋行,心底涌过一阵莫可名状的情绪,说不上悲伤与沉痛,说不上欢喜与解脱,有一点空空的淡漠,仿佛那逝去的不是一个曾经熟悉且牵挂的生命,而是一个漠然不相识的路人。
在这样一种特殊情绪的感染下,陆青黎到底还是不觉转眼下望,只见整个无羌城都已成了一片迷蒙的虚影,哪里还看得到宋行的尸首?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