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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的话音落地,苍山侯萧鼎泰然端坐在帅椅上的伟岸身躯猛地弹立而起,脸上闪过一道极不健康的殷红血色,沉眉缓了口气,方才厉声喝道:“你说什么?青门峡失守了?”
驻扎在青门峡南面的狼军突然拔寨起行,而且打的是凯旋而归的旗号,那就只能说明,坚守了数月的青门峡被狼军从北面攻破了。然而,这是苍山侯萧鼎所不愿接受的,甚而是大乾王朝所承受不起的。
那哨兵见平日里十分温和的苍山侯突然透发出无穷的暴戾之气,顿时吓得一阵哆嗦,不过却也不敢打马虎眼,老老实实地说道:“青门峡与我们的信息往来已经彻底中断了一月有余,小的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失守,只是看到狼军拔寨北上,锦旗蔽空,朝天高歌,是夷狄胜利凯旋的阵仗。”
哨兵的话刚刚说完,便有一阵阵响彻云霄的歌谣从远处传来,唱的正是那粗狂豪迈的祭神曲,洛长安虽然不懂北地语言,不知道歌谣的具体含义,但是却隐隐感觉到其中深藏着的凛冽杀机要远远多于欢喜之情。不觉转头看了苍山侯萧鼎一眼,见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那抹病态的殷红血色,忽而想到一种可能,剑眉微微一挑,说道:“侯爷,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苍山侯缓了两口气,压下脸上那抹病态的血色,默默点了点头,抬脚往军帐外走去。魏斯齐、月生山人紧随其后。洛长安稍稍落后几步,对与他并肩而行的醉三千低声问道:“你可听得懂他们唱的是什么?”
醉三千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北方现在势力最大的算是突厥一族,他们崇拜狼图腾,所以军队旗帜上绣的都是恶狼,他们唱的就是祭奠狼神的古曲,这支曲子喜庆的时候可以唱,悲伤的时候也可以唱,听他们现在万军高歌的气势,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倒不见得是凯旋班师的阵仗。”
醉三千是深通乐理之人,洛长安也是,这才从歌声中隐含的激昂悲切的情绪之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至于说苍山侯等人,因为不通乐理,又兼与狼军交战甚多,总觉得夷狄之人向来如此激昂悲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
众人一直出了军帐大营,站在辕门外的山头上,翘首北望,只见远远的一片漫天灯火,照得天地通彻,狼军的大旗迎风招展,凶狠霸道的狼图腾几欲破旗而出,显得格外的狰狞。飘扬的旌旗下,数十万狼军阵型严谨,步伐稳健,万军齐歌,缓缓往北退去。
苍山侯看着阵势严谨、气势冲天的狼军浩然北上,脸上又一次腾起了那极不健康的血色,浓眉纠结,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一旁的月生山人和魏斯齐都是一脸沉重地看着他,显得极为关切,好几次都想张口,却又终究未曾说话。
洛长安在一旁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心中之前在军帐中忽而生起的那个猜想又确定了几分,遥遥望着北去的狼军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开声问道:“侯爷怎么又受了重伤?”
苍山侯闻言陡然一震,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洛长安,一股盛怒而起的霸道威严之气汹涌而出,牢牢地锁住了洛长安。主帅受伤甚重,这在军营里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虽然此刻近旁只有月生山人、魏斯齐和醉三千三人,并没有其他士卒,但是洛长安就这么直接发问,显然是坏了军纪,哪怕他的声音不大,泄露不了这个秘密,也还是坏了军营规矩,这是治军素来严谨的苍山侯所不能容忍的。
月生山人和魏斯齐也都是齐齐色变,十分紧张地看着苍山侯,想劝一句,却又不敢,只是心怀惴惴难安,他们都知道苍山侯治军严谨,也知道苍山侯一直都很看好洛长安,倘若因为此时一句话导致二人分崩离析,甚而重处洛长安,是他们所不愿看到的。
醉三千则是秀眉微微一挑,颇有些耐人寻味地看了苍山侯一眼,她虽然与洛长安接触不多,但是对他的性子却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并非一个鲁莽无谋之人,之所以敢这般犯下忌讳,绝对是因为拿准了苍山侯的脉搏,只不过她有些好奇,到底苍山侯是如传言中的那般治军严谨到了一丝不苟、六亲不认的地步,从而重责洛长安,还是静下心来先听听洛长安的意见?
洛长安虽然感觉到了从苍山侯身上透发而来的巨大压力,不过神色间一丝变化也没有,清明透亮的双眼静静地与萧鼎对视着,眼底闪动着一抹倔强和执着的神采。
苍山侯萧鼎双眼寒光烁烁地盯了洛长安好一会儿,不知道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声长叹,身上的气势霎时间散尽,脸上殷红的血色又加重了几分,隐隐还透出一抹青黑的色彩来,缓缓说道:“一个月前,我只身暗探敌营,在狼军营中遇到一人,彼此相斗了一场,互有损伤,后来得魏斯齐引兵增援才逃了回来。这也是月生山人也在此处的原因了。”
听苍山侯这么一说,洛长安心底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剑眉微微一蹙,恭谨而严肃地问道:“侯爷修为如何?当时重伤侯爷的对手修为又如何?那人有没有可能也就是敌军主帅?”
苍山侯萧鼎听洛长安无礼发问,浓眉猛地一缩,一股怒色勃然而起,他已经破例纵容洛长安一次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节制。可是呵斥之声尚未出口,心下忽而被什么东西挑动了一下,神色微微一震,急忙转头往北去的狼军望去,只见严整的行军之间,重型的攻城器械竟然排在最北面,其次是弓箭手、轻步兵、骑兵,重型步兵竟然落在最后压阵,俨然一副攻坚的阵势。
苍山侯此前并未发觉狼军布阵的怪异之处,是因为有哨兵的报告先入为主,在他心底落下了一个狼军凯旋的定势,而今被洛长安的两次无礼冲撞给气得不轻,心底的定势被冲淡了不少,这才看出端倪,不禁骇然大惊,转头深深地看了洛长安一眼,兀自有三分难以置信的意思。
洛长安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倘若青门峡当真失守,这南面的狼军断然不会此时班师凯旋,而是会掉转枪头,充当先锋,一马平川地往大乾腹地冲杀过去。纵使一定非得要班师整顿,凯旋之师多少也会有一丝昂扬的傲气,必不会如此严阵前行,更不会摆出这么一副攻坚的阵势,而且他们的歌声也绝不会如此激昂悲切。显然,他们这是要做最后的拼死一搏了!”
洛长安的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暗自一惊,苍山侯萧鼎则是浓眉紧锁,显然已在沉吟筹谋应对之策了。
洛长安见苍山侯迟迟不决,剑眉微微蹙动了一下,觉得此举不像是苍山侯萧鼎的做派,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青门峡南面这部狼军,本是一支奇兵,走的是深山涯涧的小道,所带军粮器械都是少之又少,如今已被侯爷率军拖在此地已近三月,附近的城镇村落也早已被他们抢掠一空,没有供给,早已失去奇兵的重大战略意义,反而成了一个累赘。”
洛长安分析得句句在理,青门峡南面这部分狼军,确实所带辎重不多,大多粮草都是路过观山岭之际沿途抢掠所得,至今被苍山侯率军拖延数月,几乎已然到了弓尽粮绝的境地,不管萧鼎夜探敌营之际所重伤的那人是不是狼军主帅,狼军都要作此死命反扑。
至于说狼军为什么不选择攻打萧鼎,而选择回身北上进攻青门峡?原因有三,一则是萧鼎当日夜探敌营所伤之人正是狼军主帅,而且伤势不断恶化,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对萧鼎心有忌惮,不敢南下;二则萧鼎背后是大乾的辽阔土地,后需辎重粮草源源不绝,甚而随时都可能有援军赶到,狼军粮草断绝,拖延不得;三则青门峡已被狼军南北夹击数月,早已将惫兵疲,合南北两部狼军全力攻坚,指日可破,只要也只有攻下青门峡,南北才能大道畅通,才有日后南下直取龙城的可能。
要说狼军主帅也颇有胆略,竟然于此危难之际,敢当着苍山侯的面摆这么一出空城计。先是放出青门峡失守的消息,然后整军耀武扬威地北上,旌旗蔽空,万军齐歌,搞得声势浩大无比。若非洛长安深通乐理,从歌声中听到激昂悲切的凛冽杀机,又兼胆大心细地点醒苍山侯,只怕今夜苍山侯当真要上这一个狠当了。
苍山侯听到洛长安的分析之后,将之前所有的战况情报在脑海中捋了一遍,神色忽而变得轻松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建议?”
洛长安看到苍山侯萧鼎的轻松神色,知道萧鼎必然已有了决断,问他只不过是想考考他罢了。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我建议侯爷兵分四路。”
苍山侯萧鼎闻言微微一震,不知道是不是洛长安说中了他心中的想法,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笑问:“哪四路?”
洛长安听到萧鼎直接问哪四路,显然是肯定了他兵分四路的提议,当下将心中的想法合盘脱出,朗声说道:“当下已入深秋,峻石河与呼兰河水位下降,侯爷可派两路重兵,涉马过河,于青门峡东西两侧高山上设伏,可断狼军两翼;另外,狼军此次返身北上,可谓是破釜沉舟之战,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侯爷可派千余轻骑,掠杀狼军压阵的重型步兵,骚扰敌方军心,也为东西两侧重兵设伏争取些时间;最后,狼军此番在此摆出凯旋班师之势,到了青门峡之下,只怕也会假扮得胜而归,从而打击动摇青门峡上守军的军心,侯爷需派一小分队,将此间实情提前送进青门峡,令其守将北面坚守,南面出击,配合侯爷的大军,将南面狼军一举歼灭,以绝后患。”
洛长安没有像苍山侯萧鼎那样时时研究地图,但是所说行军布阵之计,却是无比的清晰明朗,仿佛胸中丘壑鲜明,这青门峡周边的山形地势全都被他看在眼底一般。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他当初在苍山城可是将萧鼎的那幅地图一寸一寸地钻研琢磨透彻了的。
洛长安自己说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是落在身旁几人的耳中,却无异于天外惊雷,就是苍山侯萧鼎也不觉暗自惊叹,这小子心思之缜密,用兵之深远,丝毫不亚于他这个疆场老将。略微点了点头,郑重问道:“前面三路兵马都好安排,只是这第四路前往青门峡送信的小队有些棘手,你刚才也听到那哨兵说了,我们与青门峡之间的信息往来已被狼军彻底切断一月有余了,要想将信息送进青门峡,可谓是难比登天。”
洛长安听萧鼎这么一说,剑眉不觉微微一挑,很快就明白了萧鼎这是想要他去青门峡送信的意思,短暂沉吟了一下,执手躬身一礼,说道:“小子斗胆请侯爷将往青门峡送信的任务交给我。”
苍山侯萧鼎早就知道洛长安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他会主动请命,哈哈笑了一声,随即神色又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双眼牢牢地盯着洛长安,冷然说道:“军前无戏言,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洛长安没想到苍山侯会如此郑重其事地要求他立军令状,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正,肃然答道:“我愿立军令状。”
苍山侯看到洛长安坚定决绝的姿态,顿时爽朗大笑着叫了一声好,继而又斜眼看了醉三千一眼,淡然问道:“就你一人前往?”
洛长安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萧鼎的意思,不过一旁的醉三千将萧鼎刚才的神色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淡然一笑,脆声说道:“我与洛长安一起来的,自然也一起走,青门峡我陪他去,也愿意立下军令状为证。”
洛长安听到醉三千的话,顿时明白了萧鼎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看上了醉三千那高深的修为,也明白了萧鼎从他身上入手,绕了一大圈,最后真正认定送信的人却是醉三千,不觉暗自苦笑了一下,这没有高深修为在身,还真是诸事不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入圣骨秘境。
洛长安暗自感慨了一下,随着苍山侯萧鼎回中军大帐立下军令状。魏斯齐则去召集营中将领,准备升帐议事,月生山人也借故退了出去,醉三千则自行去收拾压根就不需要收拾的行囊,军帐中只剩下萧鼎与洛长安二人。
说是往青门峡送信,但是萧鼎却没有丝毫提笔书信的意思,而是坐在帅椅上静静地看了洛长安一会,见他一副泰然自若丝毫不见紧张的神态,略微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青门峡的守将是谁么?”
洛长安不知道苍山侯萧鼎这么问的目的,也不知道青门峡的守将是谁,坦然摇头说道:“还盼侯爷赐教。”
洛长安不问守将是谁,便直言请侯爷赐教,这让萧鼎更加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微微沉吟了一下,曲着一根手指在帅案上轻轻敲打了两下,说道:“北门守将徐崇景,南门守将萧泰。”
洛长安听到徐崇景的名字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到萧泰的名字却是不禁神色微微一震,他知道萧泰是萧鼎的儿子,抬眼看了看萧鼎,见他神色平静,便也什么话都没问,静静地等着下文。
苍山侯萧鼎也没有等着洛长安发问的意思,略微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徐崇景是问鼎侯布公权的嫡系人马,此人奸猾无比,凶残暴戾,而今手下又多了两个人,这两人你也熟悉,一个是手掌斩龙剑的洛长宗,另一个是手掌碧血剑的朴柳。”
洛长安听萧鼎讲到这里,眉头不禁紧紧蹙动了一下,心想这一次前往青门峡送信遣将的任务看来不易完成,不过却是仍然没有说话。
苍山侯萧鼎见洛长安还是不说话,便又接着说道:“大乾王朝圣祖元皇仙逝之后,余下不少隐秘,至今未能一一开解,不过有一种说法,朝野间稍有耳目之人尽都知晓,说是大乾王朝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必有一深具大威能的天地至宝出现,以助大乾逃过大劫,延续国运,而今朝野之间,已经有不少人都盯上了这件传说中必会出现的天地至宝了。更有人甚至罔顾苍生,欲陷大乾江山社稷于危难。”
洛长安的眉头猛地一缩,思绪沿着萧鼎的话语飞转,不一会儿便恍然而悟,脸色陡然一沉,不过还是没有说话。洛长安想到,正是斩龙剑和碧血剑出世之后,北边狼军才节节败退,也正是徐崇景率军追杀溃逃而去的狼军之际,青门峡南面突然出现数十万精锐狼军,猛攻青门峡。
诸事如此巧合,再结合萧鼎对徐崇景那番奸猾无比、凶残暴戾的评判,以及朝野之间多有人追逐那传说中必会出现的莫名天地至宝,甚而不惜罔顾苍生陷大乾江山社稷于岌岌可危之境。问鼎侯布公权私通北方夷狄已然成了昭然若揭的事实。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