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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汉子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洛长安,良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青门峡地势极为险要,东西两侧皆为悬崖峭壁,不可攀行,贯通南北的只有一道宽三百余丈的峡谷,大乾王朝建国之初,便在此处建起一座雄关,居高以下,不知道阻击了多少次北方夷狄的侵犯。
然而这一次,夷狄狼军竟然早已兵分两路,一路佯装攻打青门峡,另一路则绕道千里,翻过深山老林,从青门峡左侧观山岭一带杀出,迂回北上,堵住了青门峡的后方,从而形成了南北夹击青门峡守军的兵势。这一切都还只是不久前青门峡南边出现了狼军踪迹方才为人知晓,可洛长安眼下身在千里之外,竟然宛如亲眼所见,怎能令人不惊!
或许,朝廷的人知道,或许,北方战前的将军报喜不报忧尚未将消息送达龙城,但是洛长安却从一个流民口中的一句话就看出了一切,不得不说当初在苍山城大半个月参研苍山侯的那张地图的功夫没有白费。然而,此时如火的军情尚在千里之外,纵使他看出了这些,也已无济于事,不知道这么些日子下来,青门峡是否还在坚守之中!
洛长安沉了沉心思,从身旁的钱袋中取了百十两银钱,随手抛落在那黑脸汉子身前,冷冷说道:“堂堂七尺男儿,家园被夷狄铁蹄践踏,却不思保家卫国,只知道一味逃亡,还干起了这拦路打劫的无耻勾当。倘若日后再让我碰上你们这般,必然一箭一个射翻在地。”
洛长安说完,猛地一抖缰绳,纵马疾奔向前,从那黑脸汉子身旁一掠而过的时候,探腰展臂,抓过斜斜插在山石道上的穿云箭,放回到了箭筒之中。
醉三千纵马追上洛长安,见他神色凝重,秀眉不觉微微一挑,说道:“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般家国情怀,只是怎么放着入朝为官的机会不要,反倒这样只身奔赴边疆?”
醉三千这么说,很显然早就知道了姬无忌乃至姬谅尘想招揽洛长安而被拒绝的事情。洛长安也不以为意,神色不见丝毫的放松,冷声说道:“朝堂上论的不是家国,大臣们争的是权位,我也没什么保家卫国的情怀,只不过曾经答应过一位恩人,必要的时候会略尽绵薄之力。”
洛长安当初在苍山城的苍山侯府,确实曾经答应过苍山侯,一生铭记苍山侯关于家国理想的教诲,如今青门峡破关在即,形势异常凶险,倘若真的让北方夷狄的铁蹄踏过青门峡,纵横南下,大乾王朝覆亡倒在其次,天下黎民只怕在劫难逃。是以,洛长安才有心要前去看看。
醉三千看着洛长安凝重的神色,体味着他说的沉重的话语,不禁想起了此时高坐泰斗宫中的天子姬无忌,暗地里将两人细细一比较,不觉心生一丝失望之意,以前在她心底无比高大无比光辉灿烂的人,与眼前这个不慕虚名不谋权位的少年相比,一下子就变得那么的黯淡无光了。
想着自己过去十来年的付出,醉三千不禁有些心寒,暗自咬了咬牙,说道:“那我们就快马加鞭,赶到青门峡去看看,青门峡外西麓的大雪山之下,传说可是有天马的。”
洛长安本来是打算送醉三千回家,一是不放心她的精神状态,怕她半道上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借此还了她那份恩情,二是要避开成丰皇帝姬无忌即将举办的秋闱狩猎大典。不过此时情况有变,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默默点了点头,扬鞭疾行向前。
从帝都龙城到大乾北边边境,足有近万里之遥,洛长安与醉三千星夜兼程,座下马匹换了一匹又一匹,人和马实在累得不行才停下歇息一阵,醉三千的修为高深,恢复起来很快,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洛长安的恢复速度比她更快,仿佛在地上闭上眼睛一坐,片刻间睁开眼睛就又精神奕奕了。这个也无怪乎她不理解,实在是能入那定定妙境中修行的人太少,她没见过也没听过,实属平常。
两人一路奔行,也遇到过好几拨劫匪,醉三千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若那些劫匪真的凶恶不轨,顿时当场毙命,若那些劫匪如之前那黑脸汉子一般,则出手略施惩戒以儆效尤。如此前前后后花了十多日的功夫,终于到了青门峡地界。
很明显的,一入青门峡地界,战火硝烟的痕迹倍增,到处一片惨败荒芜,断壁的残垣,泛白的灰烬,枯黑的草根和血污的沟渠,在夕阳的残照中,在凛冽的秋风里,格外的萧瑟肃杀。
洛长安沿着西来的阳光极目远翘,隐隐约约在极远的山头,矗立着一排排黑色的军帐,在营房的门顶和护栏的角落上高高挂起的旗帜上,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苍劲的字迹,而不是夷狄的狼牙图腾。
洛长安微微松开勒紧的缰绳,双腿往口吐白沫的骏马腹下一夹,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口中迎风呼道:“那里好像有大乾的军营,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醉三千修为比洛长安要高出很多,早就看清了远处军营树立起来的旗帜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萧字,知道那是苍山侯的标识,看到洛长安冲将出去,便也一抖缰绳,飞快地跟了上去,扭头说道:“前面是苍山侯的军营,一会到了帐前不要冲得太急,以免哨兵误会。”
洛长安一听前方是苍山侯萧鼎的军帐,神色间不觉闪过一丝激动,知道醉三千提醒得很有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振臂扬鞭,往前冲得更快了。
迎风奔驰在平坦辽阔的大地之上,眼看着苍山侯的军帐不远,可洛长安和醉三千二人却从日落跑到了入夜三分方才靠到近前,看着辕门内气度严谨的哨兵,两人齐齐勒住了缰绳,稳稳地停在山脚下。
军帐内灯火如炬,洛长安和醉三千刚刚停在山下,山上的哨兵就发现了二人,纷纷开弓相向,锋利的箭簇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闪着冰冷的寒芒,牢牢地盯着二人。其中一位伍长模样的人高声呼道:“来者何人?”
洛长安肃然昂首,高声回应道:“在下洛长安,有事拜见侯爷。”
深夜的风呼呼的从山上吹下来,那伍长喊的话,洛长安轻易就能听见,可是他喊的话,山上的人就没那么容易听得到了。只见那个伍长皱缩着眉头满面茫然,不一会儿便又高呼道:“你们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们箭下无情。”
洛长安听到那伍长所喊的话,便知道他没能听到自己刚才的回应了,一时间不禁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把自己到来的消息传达上去。
醉三千看着洛长安将座下已然累得疲惫不堪的骏马兜来兜去,知道他心急,秀眉微微一轩,昂首高呼道:“龙城洛长安有事拜见苍山侯!”
醉三千一开口,宛若凤鸣震天,清脆响亮的声音逆风而上,直入军帐各个角落,隐隐然还有淡而空旷的回音。
中军大帐之中,苍山侯萧鼎神色略为疲惫的端坐在虎头大椅之上,身前桌上摆着那一张详细备至的大乾江山地图,魏斯齐在案旁掌灯,月生山人神情略显凝重地席地坐在案首,双眼却没瞧着地图,而是盯着苍山侯萧鼎有些白里泛青的脸色。
四下里一片寂静,醉三千的这一声呼喊就格外清晰响亮地落入了三人耳中。苍山侯眉头不禁微微一蹙,随即又是轻轻一扬,呵呵笑了一下,说道:“那小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月生山人也是满脸意外,不过却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朝苍山侯拱了拱手,说道:“我去看看。”
苍山侯知道月生山人与洛长安之间情谊深厚,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翻手一扬,将桌案上的地图卷了一半,一旁的魏斯齐会意,放下灯盏,默默地将地图折起收好。
月生山人快步出了中军大帐,径直走到辕门之外,遥遥看到山下端坐在马上面有忧急之色的少年正是洛长安,不禁眉梢轻扬,含笑呼道:“小洛,快上来!”
月生山人的声音苍老而劲远,洛长安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神色微微一震,打马扬鞭,往山上冲去,可是那马一连奔行了两日一夜,实在是累得够呛,冲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缓坡,便前蹄一软,往地上栽倒下去。好在洛长安已经修行了些时日,反应也算及时,在马栽倒的刹那腾身而起,险而又险地落在一旁。
醉三千没像洛长安那么急,而是探手抓过随身携带的简易行礼,也就是一个小包裹和那两个黑沉的长筒,翻身跳下马来,徒步往山上走去。
洛长安见醉三千都徒步而行了,无奈地取过马背上的大背囊,大踏步往山顶而去。
到了山上军帐前,看到月生山人早已迎出了辕门,洛长安心中暗怀感激,拱手深深拜了一礼,含笑说道:“老山人,我们又见面了。”
月生山人听到洛长安略带玩笑式的称呼,哈哈畅怀一笑,转眼看着醉三千,见她如花似玉暗藏风流,不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呵呵笑道:“小洛,这就是你那位新娘子吧?”
洛长安没想到月生山人见到醉三千的第一句竟然会这么说,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解释道:“你老误会了,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月生山人微微一愣,随即恍然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哈哈一笑带过,拉着洛长安就往军帐里面大步而去,口中说道:“侯爷此刻还没歇下,我带你去见他。”
洛长安笑着点了点头,任凭月生山人拉着往中军大帐走去。醉三千落在两人身后三五步开外,俏脸上因为月生山人适才的那句新娘子而起的一丝红晕尚未褪尽,妙目中闪动着一丝疑惑的神采,愣愣地盯着洛长安的背影,不一会儿,不觉想起了龙城前段时间的那个关于布子衿抢人新娘的传闻,秀眉不禁微微一抖,心中恍然暗道了一声,原来是他。
洛长安跟着月生山人很快进了中军大帐,远远地看到苍山侯萧鼎含笑端坐在帅椅之上,连忙上前两步,躬身执手长揖及地,朗声赞拜:“洛长安拜见侯爷。”
苍山侯萧鼎微微摆了摆手,淡然说道:“不必拘礼。”说着又转眼看到了一旁的醉三千,想起适才听到的那一声中气充沛的清脆高呼,不觉又是一笑,说道:“从布无赖手里把新娘子接出来了?”
洛长安被苍山侯萧鼎这一句话弄得有些尴尬,不过却也知道如此恰恰说明了萧鼎和月生山人一样,是真的关心他的,所以只好赔笑再解释了一遍,说道:“侯爷误会了,澜儿还在问鼎侯府,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大家都叫她醉三千。”
醉三千这回心底彻底没了疑虑,知道了洛长安确实就是那传言中被布子衿抢了新娘子的人,当下微微拱了拱手,淡然说道:“小女子醉三千,见过诸位前辈。”
苍山侯知道自己确实是误会了,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尴尬之色,纵然说错了也没关系,因为他相信一个能跟着洛长安历经千万里从龙城赶到这荒芜边境来的人,与洛长安的关系决然不一般。不过想到醉三千与洛长安同行万里,他又不觉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眉头微微一紧,问道:“如儿不是跟着你一起去了龙城么,怎么这次没有随你一起过来?”
洛长安听到苍山侯萧鼎突然提及萧半如,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答道:“萧姑娘不久前已经启程回苍山城了,至于叶大哥,他也回到隐王身边了。”
苍山侯萧鼎近几个月来一心扑在这北边的战事上,对于龙城里发生的事情倒是少有听闻,不过此前对于叶长门的过往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前太子姬谅尘的近臣,此刻听到洛长安提及隐王,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心底暗自有些诧异,姬谅尘竟然时隔十六年重现人间。
略微沉吟了片刻,苍山侯萧鼎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回去了也好。”
洛长安听着萧鼎的这一声感叹,不知道他是在为叶长门回到了隐王姬谅尘身边而叹呢,还是在为萧半如回了苍山城而叹,不过他也无心猜度,只是惑然问道:“侯爷怎么到了此处?”
苍山侯见洛长安问及军事,神色微微一肃,隐隐透出一股威严,淡淡说道:“虽然朝廷一直没有传旨给我,但是我却一直都有关注北方的战局,早在五月底的时候,我得到消息,有人携斩龙碧血二剑投入青门峡的守军之中,夷狄狼军节节败退,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后来你将那张地图还回来之后,结合前后的战况仔细推敲琢磨,才猛然发现青门峡左侧深山涯涧之间有一条险峻小道,而狼军又恰有一半主力始终未曾露面,很有可能便走了这条小道绕到背后夹击青门峡,情急之下,我只好率军星夜驰援而来,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两日。如今青门峡腹背受敌,情势堪忧。”
洛长安闻言猛地一震,五月底正是他在九生堂仔细参研苍山侯那幅地图的时候,这么说来,倒是他延误了战机,倘若他当初没有拿走苍山侯的地图,那么萧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会发现涯涧小道,继而发兵驰援,将夷狄狼军阻击在小道之中,从而化解青门峡之险。
洛长安意识到责任在己,心情不禁变得有些沉重,默默沉吟了一会,镇定地问道:“现在的战况到底如何?”
苍山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洛长安延误战机已然很明显,不过此刻看到洛长安短暂的愧疚之余,立即镇定探问战局,一副颇有担当的模样和胸怀,不禁暗感欣慰,又暗自赞叹,静静地看了洛长安片刻,方才摇头说道:“形势不容乐观,我率领大部人马驻扎此地已近三月,与青门峡互成掎角之势,牵制住了南边这部分狼军的大部主力,但是北面狼军仍旧日夜攻关,青门峡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传出来了。”
洛长安微蹙着眉头默默沉吟了一会,悠悠说道:“没有消息或许算得上是最好的消息了,至少说明青门峡尚未失守。眼下南边这部狼军驻军何处?所布营垒又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没有?”
苍山侯萧鼎听到洛长安那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话,眉头不禁微微一挑,这几个月来的坚守苦战却毫无建功,大多数士兵士气低沉,包括许多将军都以为青门峡必失无疑,情绪十分的悲观,只有洛长安这个二十出头未曾历经沙场的少年,还保持着一颗乐观向上的昂扬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苍山侯萧鼎咧嘴微微一笑,正准备夸赞洛长安两句,再顺便问问他有何良策,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进帐内,一个哨兵神色慌张地抱拳屈膝跪地,喘着粗气说道:“报,敌军突然拔营,转向青门峡而去,打的是凯旋而归的旗号!”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