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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江潮高浪急,东方旭日的光芒如雨洒落在肩头,御风凌虚长空的洛长安却是倍觉沉重,脸上一片坚忍之色,在去离澜江渡头上的关星河和半青等人遥不可见的时候,终究还是止不住浑身打摆子似的一阵剧烈颤抖,喉结滚动,呕出一大口污血,双眼一迷,忽忽然不由自主地倒栽而下,坠向万丈之下的山河大地。关星河那看似十分勉强的抵抗,竟让他着实受创不轻。
飞马太白紧跟在洛长安身后,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平复,它已不像最初被关星河死命追赶时那么惊惶无措了,眼见洛长安突然的自万里高空倒栽而下,复又惊鸣声起,同时一窜而下,于半空之中将其牢牢接住,继而不知所往,便直直坠落于地,回首顾盼,只见身后江水滔滔,已然到了澜江南岸。
洛长安负伤之下强自御风而行,这才导致心神迷乱而呕血坠落于天,随着堵在心窍中的一口浊血喷吐出来,神志霎那间便清醒了大半,见太白在危急关头接住了自己,并且径直降落在地,展眼远翘,原野肥沃,一马平川,回首顾盼,澜江壮阔,淹涛滚滚,不觉暗自舒了口气。
洛长安正估摸着关星河等人不会追来而暗自放松之际,神志尚未完全舒坦下来,心底又莫名一紧,急急转眼西望,只见一道略显萧索的身影斜扛着一张油污黑亮的破旗幡晃悠到了身前,竟又是那神龟门的莫知几,想到前两番路遇此人,皆有不少麻烦,不觉双眉微锁,也不去责问他为什么总跟缠着自己,径直掉转马头,朝东疾奔而走。
莫知几看着太白背上略微止不住有些摇晃的洛长安的背影远去,枯索落寞的脸上掠过一丝喟然叹息的神色,轻轻抖了抖左肩上乌黑油亮的旗幡,直道朝南大步而行。
洛长安驱使太白一口气朝东奔行三十余里,直到感觉体内气机又显乱象,方才在一处高不过五丈的山坡凹下勒马顿足。身后澜江滚滚,身前林木葱茏,倒是个颇为隐蔽的地方。
洛长安翻身下马,正待往前方丈许外开的刺篷树上采些小果充饥,然而脚步尚未抬起,却忽地听到身后坡顶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人为才俊马如龙,如果老夫不曾眼拙,阁下便是三阳宫道祖门下新晋弟子洛长安洛少侠吧。”
乍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不过数丈开外,洛长安忽觉春风乍寒一般,浑身一紧,汗毛直立,强自镇静地缓缓转身,左手仍然扶在马鞍之上,抬眼看向山坡上,只见正阳当照之下,一个青衣华服的男子傲然长立,江风过处,衣袂轻扬,闪耀着一抹盖过四野明媚春光的锋芒,异常夺目,确实是前所未见之人。
洛长安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眼,觉得上下不过二十五岁,但却透着一份少有的成熟稳重,一时间也摸不清其来意,只能暗自留神,想着前番莫知几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前一语道破他的过往由来之事,不觉心有所动,从容答道:“阁下慧眼如炬,未曾谋面便也能一眼便认出我来,实是令人佩服,不过却也令人略微有些疑惑,不知道天底下除却神龟门外,还有哪门哪派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领。”
山坡顶上那人似对神龟门有所避讳,又或者是对神龟门不以为然,嘴角掠起一丝淡漠的微笑,跳过洛长安提起的话题,径直说道:“在下小玄门乔肆,特奉家父之命,来此一带迎候洛少侠,不想今日在此偶遇,实为幸事。”
洛长安听那乔肆自报家门乃小玄门门主乔涯生之子,心中先是微微一震,随即又慢慢舒缓开来,虽然此前不过半日尚还伤在了小玄门玉林堂堂主关星河的手下,但是他对小玄门的人始终不惊不惧,因为他之所以在那古扇相抵之下负伤,情由不在关星河身上,而在那古扇几乎将他竭尽全力的一击尽数弹了回来。
乔肆见洛长安双眉微聚,一副似乎有所筹谋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轻敛,脚步轻抬,自山坡顶上飘摇而下,散发着一股隐蔽而又强烈的催逼和压迫的气势:“还请洛少侠转向东南,随我走一趟。”
乔肆看似雍容潇洒,然而客套话只说了一句便即没了耐***以强势相逼,这让洛长安觉得有些意外,同时也是暗自缓了口气,以他仅有见过的人和事的经验判断,一个人的修为深浅与其自身涵养是成正比关系的,如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涵养功夫比成丰皇帝姬无忌和隐王姬谅尘等人高深许多,修为亦是远胜,眼下乔肆当先沉不住气,对他而言,是一个绝境逢生的大好机会。
是以,洛长安攀扶在太白后背马鞍之上的左手不动,右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悬于腰间的天子剑剑柄上,双眉舒展,眸子里闪动着一抹戏谑轻蔑之色,嘴角含笑微撇,一副俨然未曾正眼观瞧乔肆的傲慢姿态。
乔肆生为小玄门门主之子,在南朝的半壁江山之内,素来备受尊荣,又兼自身颇负三分修行的天资,年不及三十便已身入苦海秘境,虽然其父教化极为严格,但是挡不住属下四面八方的阿谀奉承,久而久之,早已养成一副傲骄狂悖的性格,先前初见洛长安,尚还记得洛长安是道祖弟子的身份,方才勉强客套,此刻见到洛长安似乎比他还要骄狂的姿态,不禁更是怒从心起,俊逸风流的俏脸变得十分阴沉,俯冲之势更为迅猛,眼眸微缩,杀机迸发。
小玄门素来所习不传,门下分有十来个香堂尚且不论,就是小玄门总舵一部,门下弟子亦是所修各异,正典邪法共存,仙妖魔神齐聚,实在是鱼龙混杂,不齐良莠。然而小玄门门主乔涯生能凭一己之力,将一概牛鬼蛇神尽都收之麾下,而且数十年来无人叛乱,以致名望大震于南国,实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大能耐。
乔肆身为乔涯生的嫡子,自小深得其教化,纵使未能修得那一份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艰深涵养,至少修为也不算太弱,或许较之诸如姜奴儿、凌阳等修行天才而言相去甚远,但比起步修行至今不过两年的洛长安则是绰绰有余。只见其俯冲如电,锦衣纷飞,于潇洒风流之外,双手近乎机械地探抓而出,十指间锋芒乍现,激起阵阵阴风,撕裂薄幕不存的三尺虚空,沉重而迅疾地朝洛长安的心门掏去。
洛长安双眼定定地盯着乔肆的双爪,眼角眉梢最先感受到一丝阴冷冰寒的爪风,顿时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头皮发麻,后背激起一片微凉的冷汗。然而,他的眼神坚定而平寂,他的神色坚韧而死寂,他的身形坚实而枯寂,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于刹那间生机断绝,又仿佛是怅然若失而放弃了挣扎和抵抗,总之在面对乔肆这很可能沉重到足以致命的双爪,他一动也没动,任凭那锋芒毕现如剑如石的十指扣落在自己的心门之上。
叮的一声轻响,乔肆的十指刺落在洛长安的胸膛,竟然发出的是如金石交击似的清鸣。仿佛是指尖激起的阴风太急,又好像是洛长安身上道祖一曾着过的天降袍太过滑腻,乔肆的双手近乎不由自主地滑落开去,随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缩了回去,只是探眼望去,十指指尖尽破,鲜血淋漓,远远不是绵软的衣袍所能造就的伤势。
乔肆看着自己莫名受伤的手指,眼底虽是怒火中烧,但是眉宇间明显多了几分谨慎和狐疑,皱眉暗自回味了一下适才指尖触碰到洛长安心门的刹那时的光景,恍然醒悟到洛长安的身体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起了一股莫须有的玄妙律动,完完全全卸去了他的爪力不说,还以硬物戳伤了他的十指,不过他自小修行阴风指,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的深厚底蕴,指尖早已坚逾金铁,又是什么样的钝物能轻易将其折损呢?
洛长安神色清冷,眉宇间明显多了一层青黑之气,虽然他借着『真龙大衍道』中记载的玄妙身法,以极其微小的动静卸去了乔肆大半力沉势猛的攻击,又以早已改藏于心门之上的玄通宝镜戳伤了乔肆的十指,但是他到底已是负伤之躯,冒然承受乔肆浸淫二十余年的阴风指一击,实在是雪上加霜,伤得更深更重。
然而,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犹豫、或者退缩,早已紧握在腰间天子剑上的右臂绝然长扬而起,一道如夜的剑芒仿似无明的幽魂撕裂虚空迸射而出,刹那间遮没了满天晴光,割开骀荡的春风如幕,以及春风中骀荡的勃勃生机,挺进死亡,挺进乔肆的心门。
乔肆尚还想不明白洛长安身体里的玄妙律动以及他藏于心门的钝物,满面激愤狐疑而又有所忌惮的不甘神色,怔怔地抬眼看向三尺开外的洛长安。然而尚未看清洛长安那一脸刚毅而冰冷沉寂的神色,便觉夜芒刺眼,来不及丝毫的犹豫,横身急急闪躲,同时右手愤然而又略显机械地僵直进击,再次轰向洛长安的心门。
刺啦啦,两声裂帛连成一声,紧接着一截断臂长飞而起,血雨淋漓,洒落在春风中,摇摆在草尖儿上,格外的凄美绝艳。
乔肆长身而退,右手紧扣着左肩上齐根而断的创口,脸色一片死灰般的青黑和沉重,双眼牢牢盯着自洛长安鲜血淋漓的胸膛里裸露出半爿圆弧的钝物,眸子里既有诧异和震惊,又有兴奋和炙热,似乎是认出了那钝物的来历,而且十分肯定其价值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一条胳膊,飞快地扫了一眼洛长安,见其仍然还是最开始时的那副扶鞍长立的姿态,猛地一咬牙,转身翻越低矮的山坡,逃遁远去。
洛长安探手抚了抚胸口上破衣而出的玄通宝镜,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撑臂翻身上马,静静地回剑腰间,抖一抖缰绳,转道南行。太白迈步不赢三尺,便觉背上猛地一塌,随即一片温热的湿润淋漓而下,溅洒在晴光下的青石和碧草之上,格外的殷红似火,格外的刺眼,不觉低低呜呜嘶鸣而起……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