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禅魔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洛长安刚走到人字号学堂的门口,上课的铃声正好打响,学堂内一片宁静,一个个头束纶巾身着白衫的少年正襟危坐,授课先生也已在堂前端坐,面容清正,神态威严,一看便知是一个姜桂之性的人。
洛长安因为手中托着衣衫书卷,不便执手,所以只能是微微欠了欠身,以示礼敬之意。本以为授课先生会宽怀谅解,招呼他进去的,可是微弓着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授课先生开口叫他,反倒是听到授课先生开言授课,竟而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洛长安不觉暗自皱了皱眉,自行探腰起身,抬眼往授课先生望去,见其一脸漠然,微蹙的眉头悠扬舒展开来,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迈步入门,径直往学堂最后排的空座上走去。对于任何倚老卖老故作姿态的人,他向来欠奉,从前在洛府祠堂对大长老洛青云如此,今日在三阳宫碰上这样的授课先生也一样,日后再于别处碰上任何类似的人,同样决然不会改变。
授课先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花甲之人,或许平常倍受尊奉得惯了,此刻见洛长安不等他召唤就径直入了学堂,长眉不禁猛地一缩,鼓声雷厉喝道:“站住!”
洛长安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最后排的空座前,将衣衫和书卷随意往长几下一抛,复又转身往前门走去。
授课先生正是洛长宇事先前去打过招呼的闫崇礼,他赶在上课铃声打响之前就进了学堂,目的就是要折损洛长安一番,见洛长安踩着铃声凑到学堂门前,故意不理会,打算先晾他一晾,然后再寻衅惩处。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洛长安竟然如此狂傲无礼,不光擅自闯进学堂,而且还扔下书卷就又要离开,完全无视自己这样一个授课先生的存在,一张老脸气得愤然通红,霍然腾立而起,大步一迈,抢身拦到了门前,寒声喝道:“无知狂徒,还不止步!”
洛长安见大门被拦,悠然止步,剑眉轻扬,淡漠说道:“先生有何指教?”
闫崇礼长眉纠结,大为光火,嘿嘿冷笑数声,寒声讽道:“你就是那个礼科考试交白卷的狂妄小子吧,今日一见,果然莽撞无礼,跋扈无极,依照古例,像你这样的竖子,连参加三阳宫春考的资格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何人允许你入三阳宫的!”
洛长安是如何进三阳宫的,闫崇礼自然一清二楚,之所以还这么说,无非是借机讥讽羞辱罢了。不过,洛长安听得这么一句话,倒隐隐觉得其中有双关之意,轻扬的剑眉微微一缩,嘿嘿然笑道:“当世之人大多只觉人心不古而自我放纵,先生有此感慨,亦是理所当然。”
洛长安这话看似自我批评,实际上却是在骂闫崇礼,骂他失礼于先而不自察,试问闫崇礼若真是懂礼之人,又何来听从洛长宇的挑唆而来为难洛长安的举措?又何来呼喝拦道口吐讥讽的举止?
能入三阳宫的,就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之人,学堂中除却洛长安之外的是每一个学生,听了洛长安这么一句反驳,俱都憋得脸色通红,想笑又不敢,双眼在闫崇礼和洛长安身上逡巡来去,充满了期待之色,显得很是怪异。
闫崇礼也品味得出洛长安话里倒打一耙的意味,气得涨红的老脸一阵哆嗦,枯眉抖索,咬牙切齿了一阵,愤然说道:“进了三阳宫也就罢了,你又为何半个月不来上课?特别是你的礼科考试无言作答,更需要找补温习,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难道你还真的想做一个一辈子不知礼数的莽夫?今天课后,罚你抄写《礼经》三百遍,克日交予我审阅。”
闫崇礼找不着其他的理由,也抖索不起威风,只好借故将惩罚先给散布下去。在三阳宫任教多年,他还是有些威望和信心的,不怕洛长安不按章照办。假使洛长安当真再有抗逆,则可用三阳宫的诸多规矩对付他了,轻则罚其洒扫面壁,重则可将其逐出山门。
洛长安可没往那么远的地方想,他只是觉得今天这事儿透着一丝邪乎,凭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授课先生,就这样的挑他的刺呢?想来想去,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洛长宇身上,不过没有证据,又不太肯定。短暂沉吟了片刻,漠然咧嘴轻笑,淡淡说道:“敢问先生,其他同窗可也有抄写《礼经》三百遍的功课?”
闫崇礼在三阳宫素以严厉著称,积威多年,还真的没有想到洛长安会再次提出质疑,情绪一下子暴涨而起,竟而生出一种怒极失笑的冲动,嘴角哆嗦,眉头耸动,饱含戏谑之意地斜睨着洛长安,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没有。”
闫崇礼后半句话没说,结合他那副怒极失笑而又戏谑嘲讽的神态,可以知道,他在无声疾呼地笑问洛长安,就是罚你一个人了,你又能怎么样?
洛长安仿佛没有明白闫崇礼话里有话似的,漫不经心地扭腰转身,抬腿往学堂的后门走去。
学堂的后门关闭严实,门前还有一张大课桌抵着,洛长安悠然到了门前,一抬脚,重重踹在课桌之上,不知道是不是学堂的后门年久失修的缘故,竟然轰隆一声整个飞了出去,足足跌出廊外三尺有余,啪啦一声巨响,落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首当其冲遭到洛长安重脚踢落的课桌,却是牢牢地踩在他的脚下,纹丝不动,两条后腿向地下微微凹陷了寸许有余。
学堂里的所有学生都被洛长安这一脚给镇住了,不光是因为他的猖狂无礼,还因为这一脚隔山打牛的妙劲用得太过精绝。就是闫崇礼,也是不禁眉梢跳动,他知道洛长安身具圣骨秘境的修为,但并不知道洛长安还修武,倘若洛长安那圣骨秘境的修为是修武而来,那可就非同小可了,只怕很可能会继问鼎侯布公权之后,成为千百年来第二个的以武破道之人。
洛长安这一脚的响动太大,同一排屋檐下的天字号和地字号两间学堂里的先生和学生尽都受到惊扰,纷纷涌出来观瞧究竟,不一会儿便把人字号学堂的前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闫崇礼见其他学堂的学生围了过来,自惊诧之中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洛长安正轻拍着衣衫往后门外走去,顿觉脸上挂不住,忙不迭一声大喝,身形舒展,宛若苍鹰腾空,五指擎张,径直往洛长安的肩头抓去,厉声斥道:“今天就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守礼!”
闫崇礼不愧是三阳宫的授课先生,一身修为虽未必登峰造极,但却也精深远胜常人,呼喝声乍起未落,人已扑到了洛长安身后,擎张的五指,更是划过一道掠影,迅疾无比地凑到了洛长安的左肩之上。
洛长安在转身走向后门的刹那开始,就一直都有在提防着闫崇礼,此刻见其果然不顾身份地出手,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左脚往前轻轻迈开半步,腰上略微使劲,肩头偏转,身似游龙,轻描淡写地从闫崇礼手下滑了出去,右脚再往前半步,长衫轻摆,眨眼间就到了门外长廊之下,距离闫崇礼足有五尺有余。
包括闫崇礼在内,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同时又对洛长安那神出鬼没的身法感到震惊不已,更有不少人都不禁暗自深吸低呼出声。洛长宇躲在人群深处,看到洛长安适才那宛若游龙一般的绝妙身姿,眼中猛地腾起一抹嫉恨之色,在他认为,洛长安所用的精妙步法,必定是洛阳明背地里偷相传授。
闫崇礼短暂的惊愕之后,变得更为狂躁愤怒,大声呼喝着扑到门外,仍然不偏不倚地向洛长安抓去,今日不把洛长安拿下,他就再也没有颜面在三阳宫里呆下去了。
洛长安此时正好悠悠转过身来,看到闫崇礼又扑上前来,剑眉猛地一挑,左腿快速微撤半步,足尖点地,一沉一弹,微屈的膝盖猛然绷直,一股大力直上腰间,随着长腰轻摆,沿肌腱而至右肩、臂膀、手肘、长腕、踝骨、拳梢,轰然一声闷响,重重击打在闫崇礼擎张的五指之间。
咔、咔、咔、咔、咔、咔、咔,七声轻微而又清晰的骨响,自洛长安左脚脚尖,连缀而至右手拳梢,仿佛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刹那间贯通了所有关节,带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涟漪般的玄妙律动,砰然一声轻响,竟将闫崇礼生生震退开去。
闫崇礼没想到洛长安的拳头的力量来得如此凶猛强大,未尽全力之下竟然猝不及防地被震退开来,不等退后的脚步迈开,闷闷地沉哼了一声,身形刹那间由后退又转为前扑,手掌重重扑落在洛长安的拳头之上,劲力倾吐,将洛长安径直震到了长廊之外。
啊……所有围观的学生俱都不禁惊呼出声,不过他们惊呼不是为了闫崇礼还手一掌将洛长安震到了长廊之外,而是为了洛长安一拳震退了三阳宫的授课先生,哪怕闫崇礼只是略微退后了极其微小的一步,也无疑证明了洛长安非同一般的强大实力,至少他们问心自问之下,没有一个人自觉能有这份能耐。
闫崇礼到底还是三阳宫的授课先生,修为远比洛长安高深,纵使轻敌大意之下吃了一点暗亏,却也在须臾之间连本带利讨了回来。只不过,经历适才那强行止步还击的一掌,他此刻面色潮红,胸腹起伏,没了继续立即追击洛长安的能力。
洛长安站在长廊外的碎木屑中,轻轻咳出了一点血花,淡然抬手抹去,挺直腰身,嘴角浮起一抹极为冰冷的微笑,眼中寒芒四溢,强烈的杀机冲天而起。他很清楚,闫崇礼适才那一掌已然动了杀机,若非他屡有死里逃生的经历,在化魔潭下修行『真龙大衍道』已有小成,恐怕此刻已然倒地不起,纵使能够幸免于难,也很可能又要在床上僵卧半生。
洛长安很清楚,闫崇礼适才强行出那一掌,受到的反噬力量也极为沉重,此刻正是气机不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探手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心中默默念诵起千叶千言伏魔印,坚定而决绝地踏回长廊之上,一步步往闫崇礼走去。
长廊下,学堂内,所有围观的人,与闫崇礼同为三阳宫的授课先生的老师也好,与洛长安同为三阳宫的学生的少年也好,一个个全都屏住了呼吸,紧攥着双拳,双眼泛光地盯着洛长安及其手中的长剑。这些人中,大多都是大乾王朝的子民,自小就在崇尚武道的文化和氛围中长大,最爱看的便是杀人流血的热闹,很显然,眼下的洛长安杀气腾腾,即将带给他们最为期待的场景。
一步、两步、三步,洛长安堪堪迈出三步,尚未走到闫崇礼身前,手中的长剑亦未锋芒崭露,一直伫立在廊下的闫崇礼倒是猛然先动了起来。只见他一声呼喝,周身的衣衫乍然鼓胀而起,驾着他那略显清瘦的身体猎猎纷飞,裹挟着汹涌汇聚的天地元气,如同一颗千钧巨石,轰然砸向洛长安,而那一支前伸的手臂,则是巨石上最为尖锐的棱角,直直往洛长安的心门上戳去。
呼……围观的人,再一次倒抽一口凉气,三阳宫的授课先生竟然对自己的学生出手全力一击,欲毙其性命。这在三阳宫的历史上,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往纵使学生的过错再大,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逐出山门。眼下闫崇礼对洛长安痛下杀手,已然大过特过了。
洛长安虽然没有想到闫崇礼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气息,而且还不顾身份不顾场合地抢先发难,但是久在小孤山上与野兽厮杀惯了的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惊慌,毕竟与野兽狩猎,绝不可能每一次都不出现任何意外。
正对闫崇礼的崔嵬一击,洛长安稳稳站定脚跟,五十字大佛真言合归一处,灵台内漫天花雨,天音震荡,手指间天子剑夜芒暴涨,宛若一道虚空的裂痕,疯狂窜向天地元气汹涌包裹下的闫崇礼,要将其彻底吞灭。
夜色的剑芒乍起,眨眼间被纷乱狂舞的天地元气吞没,一声怒吼,一声闷哼,洛长安宛若脱弦的弹丸,倒飞而出,胸前的衣衫碎裂纷散,赫然形成一只深陷肌肤半寸有余的掌印,下堕之际却是手腕翻转,天子剑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拖起一串耀眼的火花,借力弹腰,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转,稳稳凝立于地,青白不定的脸色一片凛然,双眸精芒闪烁,牢牢地盯着三丈开外的闫崇礼,如同一只受伤的凶兽,随时准备反击。
众人看到洛长安的这副姿态,一个个心头发紧,再转眼看向闫崇礼,只见他身周的天地元气飞快地缩回体内,显露出来的身形却已不再完整,整个左肩连带着整条手臂已被斩落于地,血染长衣,神色狂怒狰狞,双眼鼓瞪如鱼,十分凶残地死盯着对面的洛长安。
闫崇礼略略缓了口气,复又腾身而起,对左半身淋漓的鲜血不管不顾,右臂长展,五指并立如刀,鼓荡着体内所有的真元,尽数灌注指端,决绝地往洛长安杀去。
洛长安伫立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或者说正以极其轻微不可察觉的频率剧烈颤抖不已,早在秋闱狩猎大典上于王阳山为救白虎而斩杀头狼之际,他就知道了,千叶千言伏魔印结合天子剑的全力一击,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只能发动一次。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和真元,可惜终究偏了两寸,让闫崇礼给躲过了一劫。
看着闫崇礼飞快扑来,洛长安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积聚体内最后仅存的游丝般的力量,准备最后一搏。虽然知道今日只要他服个软退缩一步,大可不至于此,但是他并不后悔,刚从问鼎侯那里九死一生地赢得了立身的机会,纵死也绝不愿意匍匐在文渊大学士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脚下苟且偷生。
闫崇礼眼见洛长安木然伫立不动,眼中的愤怒狰狞之色更加疯狂,甚而桀桀笑出声来。洛长安,这样一个无知狂妄的莽夫,不光让他已然身败名裂,而且还差点取走了他的性命,他实在不得不恨,不过很快,他就要将其毙于掌下了。
闫崇礼的笑声起而未落,眼见手掌距离洛长安只有一尺有余,忽而一袭紫衫随风而至,长袖轻扬之间,一只纤手漂浮而出,轻描淡写地拂落在他的手掌之间,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纵使万般不甘,千般怨恨,也终究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回,失去了击杀洛长安的机会。
紫衫轻柔飘落,现出一袭曼妙的倩影,回首间,如星的双眸深处浮起一丝狡黠的微笑,侧脸朝着洛长安,俏皮地眨巴了一下左眼。
洛长安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见正是此前在三阳宫前的半坡上遇到的那个于茅草亭下观溪的女子,不禁微微一愣,正待执手以礼相谢,一旁又有一道傲然白影徐徐而来,轻淡而又略含一丝宠溺的声音悠悠说道:“凌阳,不可胡闹。”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