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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北国,亦或是南国,春光永远都是稍纵即逝,自宛城一役之后,众人尽皆默默尾随周一蘅南下水云间,不曾想这一来便如当初入了阳城一般,茫然徘徊,不觉已是一月有余。
凌阳牵着飞马太白长驻桃谢李飞的凝岸,明净的双眸透过花影,定定翘望着海天一色的尽头,那儿有一缕灵光浮荡如波,光影里楼台如烟,幽深神秘,正是南国第一道门水云间的所在。
周一蘅去了水云间便不见回转,洛长安的下落虽已了然于胸,但到底不知莫知己行踪何处,纵是心中忧急,却也只能默然等待。
就在连同凌阳、唐三笑在内的众人无望守候在水云间的门户之外的时候,沿海往东三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处波涛汹涌礁石林立的峡湾,虽也是春风骀荡阳光明媚的时节,但海风呼啸潮高浪急甚为凶险,然而又有一叶古朴的扁舟蓦然飘荡在潮头,残破不堪的甲板间水如井喷,却始终将其倾覆淹没。
孤舟上束帆凝立的桅杆下,赫然长身傲立着四个人,当先一人身着青柳长衣,鬓如刀裁,面似桃花,挺拔俊秀的双眉微微紧蹙,灿丽如星的双眸间略有一丝化解不开的忧虑,两臂轻舒低垂,右手五指青葱间盈盈握着一支仿似枯藤缠绕的三尺权杖,青黑的杖巅有一抹莹白迎风颤动,俨然好似一枚初妍的娇蕊。
这人竟便是半青!
在半青身后,傲然长立的三人中,魁伟骄狂的敖方侧立右舷之畔,浓眉轩扬,目含威光,似内火中烧的脸色上犹有一丝挥之不去又压制不住的青白,或许是在叶长门那一剑重创之下尚未完全复原。
与敖方毗邻而立的人,虽不见雄壮魁伟,但也高大挺拔,青衣长袍随风鼓荡,衬得他的身形一如船头外潮起潮落间万千年岿然不动的礁石,格外的坚定而宁静,面容俊逸,自然生发一股儒雅的书卷之气,正是曾于斋心堂泼墨山水的颜渊。
在颜渊身畔,相隔三尺开外的左舷边上,还有一个人背身横立,虽然身上笼罩着一袭宽松阔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身姿,但是从那平滑如削的肩头和浮凸有致的腰臀间微露的曼妙弧线上依然可以断定,这人定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左舷外的破涛更为凶猛,幽深如蓝的海水如幕一般层出不穷地席卷而至,堆起一个高似一个的潮头,潮水撞击在船舷之上,推得船身巨震几近倾覆,溅射四起的水花如同破碎的明珠般纷飞不断,映照着天边斜照过来的朝阳,折射出万千精致玲珑的七色霓虹,倒映在那幽深如夜的斗篷深处,泛起一抹抹妖娆诡奇的霞光,若从正面相望,定然一眼看清,那是一张无比瑰丽雄奇的脸,或者说是面具更为准确,这女子只怕便是曾现身水月楼百花大会的颜倾城。
海浪翻涌,小舟俯仰不歇,舟上的四人却是站得极稳,只是越往大海深处行进,潮头越来越急,每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小船浮沉不定,近乎于半淹之中前行不辍,冲向极远处看似幽深晦暗的海天一线。
半青秀眉暗紧,不觉稍稍握紧了手中枯藤缠绕似的权杖,自宛城负伤遭敖方所擒之后,一个多月来不仅没受什么委屈,而且多承照顾,伤才好得这么快,至于此番泛舟险境,直逞大海,三人只是异口同声地说要去办一件大事,具体办什么事,却又未曾向她直言透露,不过偶尔听到颜渊和敖方略起争执的交谈,隐约知晓与洛长安大有关联。
在宛城十香古楼外的凄风冷雨之中,她替关星河喝了乔涯生敬的第二碗酒,持杖直面洛长安,看似沉重实则轻巧地点刺其心门,不光未曾伤其分毫,反倒是帮其理顺了气机,结果却被洛长安误伤甚重,好在他反应及时,不仅于间不容发之际收住力势,之后更是冲破乔涯生的防线,舍生忘死将她从十香古楼中幽暗的灯影下解救了出来,他自己却是生死不卜。
想着从澜江渡头上漠然长剑不顾生死的直刺,到十香古楼中相让太白不计安危的搭救,半青心中既幸福又苦涩,她终于明白,洛长安并不真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而是一个情性至真的人,你待他好一分,他会还报你十分,正是对萍水相逢之辈的冷漠,更显出了他对知己良朋的亲密无间。
半青暗自忧虑感慨不已,在心灵深处告诉自己,不论如何一定要再见洛长安一面,哪怕不能为他分担肩头上的重担,至少也要对他说一声……谢谢,或者别的什么。
不知不觉间,古老残破的扁舟入海渐深,正在暗地里筹谋思虑的半青都觉一阵大震,随即天旋地转,身形不稳,几乎就要倒头栽下,却被身后一直背身而立的颜倾城一把紧紧拽住,回首间正对那一张鬼魅面具下冰冷淡漠仿似寒霜的眼眸,突突直跳的内心不由猛然一顿,莫名想着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戴着这样的面具,也不知道可怖的面具背后又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庞。
在半青心神分岔之际,小小的船身震荡得更加剧烈,仿似置身于万千礌石滚动的大阵之中,随时都可能被碾得粉碎,四周的海水好似扶摇直上的羊角风,飞旋潮涌如涡,仿佛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海怪于海底不可见处擎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整个海洋与天空彻底吞噬。
敖方狂傲而冷漠的脸色变得格外的凝重,双眸间熠熠生辉,仿佛四周狂涌翻腾的海水是无数凶神恶煞一般,透发着浓郁无极的沉重杀机。颜渊亦是面色微沉,剑眉微蹙,背负身后的双手也缓缓放松舒展了开来,多少有些螃蟹支起大钳子是为防备的意味。只有颜倾城看似依旧镇静如常,右手轻轻搭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匣之上,缓慢而冷漠地抽回扶住半青的左手。
残破古老的小船在涡流中逆行而下,头顶翡翠色的阳光飞速消退,眼前迅速陷入一片幽沉如夜的黑暗,半青稍稍定了定心神,手指间的权杖微微一顿,杖巅之端的那一抹仿似娇蕊的荧光微微一颤,随即如花绽放,悠然伸展三尺有余,将于潮水中沉浮不定的船头照得一片通明。
古老的船头在潮水的汹涌压迫之下,变得更加残破不堪,腐朽乌黑的木板折损出参差不齐的缺口,像无数根锋芒锐利的利针长刺,以更为迅猛的速度,以更为沉重的势力,往厚广无极的大海深处扎进去。
洪流激荡,破船倾覆,长身傲立于桅杆之下的半青等四人近乎身不由己地倒栽而下,扑进涡流极深的幽暗之中,不过尚未等他们调整呼吸,忽又陡觉浑身一轻,陷入一片十分深沉的宁静虚空之中,借着半青权杖之端绽放的荧光转眼探望,只见往下幽深无极之处悠然跳跃着一片妖异的火光。
颜渊和颜倾城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舒展身形,仿似飞蛾一般朝着那一片火光扑去,敖方则是颇为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转眼瞪视着半青。感觉到敖方颇为不善的眼神,半青不以为意,横转手中的权杖,荧光铺陈招展,如一朵繁花悠旋,徐徐坠落。
海底深渊中妖异的火光看起来十分遥远,不过半青等四人奔行靠近却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只是当看清那妖异火光照耀下的情景的时候,不觉纷纷驻足。
幽暗无极的大海深渊之中,耸立着五座奇骏好似神龟探首的孤峰,峰巅险奥,彼此相对,成犄角之势,其间似有若隐若现的灵息流转,彼此盘绕交缠,于万丈虚空之中燃起一股妖异的无根之火。
那火看起来变幻不定,给人的感觉时而炙热却又时而阴寒,火海之中有一块烧得近乎透明的巨石翻转浮沉,细辩其形状纹理,赫然便是一只巨大的龟壳,而在那龟壳略显狭窄腹中,异火流窜纷飞,偶尔露出一丝空隙,很容易便能察觉包裹在里头的是一个人。
半青早已从颜渊和敖方彼此的争执中得知此行与洛长安有关,乍一眼看见邪异火海中翻腾烤炙的龟壳里竟然包裹着一个人,不期然而然便认定那便是洛长安,一路上无数次忧虑的内心瞬间收缩得更为剧烈,手中的权杖猛地一震,暴起一抹晨光霞练似的莹韵,顿足弹腰之间,身如弹丸一般朝着那妖异的火海扑去。
然而半青前行不过数丈,激射前进的身形似乎撞上一片如封似闭的巨石,猛然停顿下来,俏脸霎时间涨得紫红一片,气机随之纷乱不堪。
虚空之中似有一缕灵韵如涟漪浮荡蔓延,邪异火海下的五座孤峰之巅隐隐响起一抹深沉而又无奈的叹息,似从无极之地抑或洪荒上古而来,透着无尽的疲惫和沧桑:哎……
这一声叹息悠长而又短暂,飘飘渺渺,不可捉摸。半青的心神为之所引,不觉间收了半成功力,撤身后退了丈许有余。这时,颜渊、颜倾城和敖方三人都已无声靠到了她身旁,四人八目牢牢看定无尽幽暗中的孤峰之巅,只见一座峰巅之上似有一人匍匐、佝偻、攀爬、端坐、直立而起。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