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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龙洞腹地,洛长安背着气息衰微的醉三千,顺着凄厉惨嚎不绝传来的岔道,飞快地朝前疾奔而去,纵使被那凄厉的惨呼声激得头皮发麻,心下惶惶,也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洛长安一路向前百余里,忽而眼前猛地一亮,远处有一团烈焰盘绕纠缠,中间隐隐有五色流光氤氲,惨厉疾呼的声音便是从那五色流光中窜起。
再往近一些,便看得清清楚楚,那盘绕的烈焰竟是一条头角峥嵘的赤炎大蟒蛇,身似水缸,鳞甲上下烈焰腾空,牢牢束缚着一匹五色流光大马,只不过蛇头七寸之地,竟然被那大马前蹄死死塌落在地,不停地挣扎,却一直都挣脱不开。而在那大马腹下,正有一幼崽诞生,脆弱无力的身躯堪堪只出来了一半便被赤炎大蟒蛇的身躯牢牢缚住,只怕要不了多少时间,那幼崽便会窒息而死。
软软伏在洛长安肩头的醉三千也看到了这神奇而诡异的一幕,神色间不觉多了一丝忧急之色,急声说道:“快去救那马儿!”
北方游牧民族的子孙,与马天生有一种情愫的牵绊,醉三千虽然在龙城生活了多年,但是自小积习而来的对马的热爱,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如同她对北方家乡的眷念一样,是以一看到那五色大马身陷险境,便顾不得考虑洛长安行为平平的事实,情急地催促起来。
洛长安在小孤山上生活多年,平日里没少见猛兽相残的事情,弱肉强食是自然的法则,他一直都无心过多理会,只是眼下这五色大马太过神异,又兼醉三千在一旁催促,不免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上前相助,而是边往前靠边四处打量。
洛长安的目光落在五色大马身后的时候,不觉微微一亮,只见那里有一口三尺泉眼,泉水冷硬黑沉,正如黑石,而在水面之上,凌空飘举荡漾着一朵倒垂如龙爪的小草,草叶殷红透亮,恍若虚境,显然便是《玄罗秘录》中所提到的还魂草了。
看到还魂草之后,洛长安缓缓出了口气,悄然绕到正在缠斗的五色大马和赤炎大蟒蛇身后,将醉三千轻轻放到泉眼边,手执长剑守在她身旁,略显忧急地说道:“那泉眼上的便是还魂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你快给采了。”
醉三千盘膝坐在地上,没有听从洛长安的话,而是那眼睛盯着正在垂死挣扎的五色母马,满面哀戚同情之色,很显然在她眼底,这还魂草定然是那母马守候多年之物,那赤炎大蟒蛇趁其分娩之际前来盗取,这才彼此争斗起来,如今让她趁兽之危窃为己有,宁死不为。
洛长安见醉三千倔强地抿着嘴角,既不动口,也不动手,心底便知晓了她的想法,暗自叹息了一声,提着长剑就往缠斗在一处的五色母马和赤炎大蟒蛇走了过去。
五色母马到底生性较为温良,看着洛长安提着剑走了过去,眼底闪现出希冀祈求的光辉,而赤炎大蟒蛇则明显把他当成了敌人,大如灯笼的血红双眼寒光熠熠地盯着他,被五色母马牢牢踏落在坚石之上的脑袋又不禁剧烈挣扎起来,呲牙咧嘴,喷着如火如烟的毒雾。
洛长安不敢有丝毫大意,牢牢屏住呼吸,沉敛心神进入那止止妙境之中,口齿开合,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脱口而飞,双手执剑,剑柄底端的封印中流光闪现,磅礴的霸气冲天而起,剑锋处黑芒耀目,擦着五色母马的前蹄直斩而下,悄无声息地破入赤炎大蟒蛇的鳞甲,一路向下,直入蛇身下的坚石之中。
赤炎大蟒蛇自七寸之地被斩为两截,腥臭宛如烈焰一般灼热的血水喷涌而起,哗啦啦淋得洛长安满身都是,同时,庞大的蛇躯倒卷,重重地抽打在洛长安的心门之上,径直将他抽飞开去,重重撞在坚实的洞壁之上,沉沉坠落于地。
原来,在天子剑锋芒乍现的一刹那,赤炎大蟒蛇突然十分惊惧地嘶鸣了一声,本来紧紧纠缠着五色母马的庞大蛇躯,猛地翻卷而起,向着洛长安抽来,只不过尚未抽到,便已身首异处,而庞大的蛇躯也因为来势未歇,仍旧给了洛长安十分沉重的一击。
醉三千坐在醴泉之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洛长安挥剑而起的刹那周身扶摇而起的冲天霸气,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被赤炎大蟒蛇临死一击给抽飞了开去,心头不觉猛地一缩,恍然意识到洛长安尚未成就圣骨秘境的事实,不由得大为后悔,急急的想要起身过去查看一番,刚一动弹便觉喉头一甜,一口污血喷薄而出。
洛长安自从上次帮古长灵成就腾龙秘境时饱受天地元气摧残之后,身体便已不再像以前那般脆弱了,虽然赤炎大蟒蛇的临死一击很是沉重,但是到底身断力竭,不足千钧,伤得他是很重,不过却也并不致命,倒是那淋漓满身的蛇血,宛如无孔不入的活物一般,径直往他的身体里钻去,灼热宛如岩浆的血液所过之处,顿如铁烙火燎,比之他在伏魔井下所受的折磨也不遑多让。
洛长安斩了赤炎大蟒蛇,并不就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也并不就保证了醉三千的安然无恙,谁知道那五色母马会不会在失去强敌之后转而对他们下手?是以,纵使极为痛苦难受,也还是很快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拄着天子剑,缓缓地靠向黑沉如冰的醴泉,守在醉三千的身旁。
醉三千见洛长安貌似伤得不重,心底不觉略感舒缓了一些,只是看到他的双眼被赤炎大蟒蛇的蛇血浸渍得通红,看到他的挺拔身躯不能自已地微微颤抖着守在身旁,又不禁大为心酸。
赤炎大蟒蛇已死,庞大的身躯上的烈焰渐渐熄灭,五色母马此时已然诞下幼崽,不堪重负地萎顿于地,身上的五色神光缓缓消散,回头看着正从地上颤颤巍巍地挣扎着站起来的小马驹,眼底充满了欣慰和怜惜。
醉三千借着最后一抹光亮看到,那刚刚诞生尚未睁眼的小马驹正砸吧着嘴角寻找母乳,而那母马已然疲惫无极地将头颅搭在泉眼边的黑石之上,悠悠地朝她与洛长安这边看了过来,眼底泪光莹莹,充满了感激之意。心下不觉戚戚,大为母马这份舐犊之情感动。
五色神光消散的母马,双眼悠悠地盯着醴泉上的那棵还魂草,犹豫沉吟了许久,仿佛叹息似的吹了口气,凌空飘摇的还魂草微微一震,好似微波上的涟漪一样,朝着洛长安飘了过来。
一直都未曾放弃提防的洛长安此刻也不觉暗自松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一指身旁的醉三千。
母马会意,又是张口吐了口气,空中的还魂草便又悠悠的飘到了醉三千的身前。那一抹淡然几至于无的殷红,映着她那一双略带狐疑的双眼,微微转动着,似乎是在寻找洛长安的方向。
洛长安见状,微微吸了口气,说道:“这是那母马答谢你的,你尽快采服下去,对你的伤势大有帮助。”
醉三千知道,洛长安走这一路长龙洞,为的就是给她寻找这还魂草疗伤,先前她因为同情诞子的母马贸然倔强地拒绝了他一次,致使他而今身受重伤,这一次是母马相送,她说什么也不好再拒绝,虽然有心想让洛长安自己服下,但是又知道他定然不允,是以也不开那口,默默沉吟了片刻,凝聚心神,秀口一张,将整个还魂草吞服了下去。
还魂草看起来有形有色,但是吞服下去却是无色无味,而且并不下沉丹田,而是上走灵台,最后根落眉心,隐隐然仿似在醉三千洁白如玉的眉头开了一朵小花,不过这光晕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任何踪迹留下。
不过,醉三千自身感觉却是异常玄妙,仿似虚弱的心神一下子吃了个大饱,变得异常的充实坚定,念力大增,功法自行运转,四周的天地元气朝体内汹涌而来却又没有一丝膨胀的感觉,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装进去似的,而海底圣骨中的本命真元也是不竭升腾而起,仿似要把自身变成一个广袤无边的天地一样。
乾坤入怀,腾龙出海,三元归一,初照大阳。
醉三千沉心静坐良久,最后只觉身与天地大同,本命真元亦与天地元气融合为一,成了一股暖暖的仿似太阳一般的气息,从海底圣骨直抵心门,环绕盘旋,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大阳初照之境!
醉三千悠悠睁开了双眼,眼底清明透彻,不禁没了半分病伤之色,反而显得更加的深邃神凝,瞥眼间看到一旁的洛长安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因为境界提升而起的喜悦之色不觉微微一顿,露出一副愧疚而疼惜的神情。她之前虽有机会接着赤炎大蟒蛇的机会观察清楚洛长安的情状的,但那时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五色母马身上,未曾注意到他为了自己早已狼狈不堪,至此方才醒觉。
洛长安看到醉三千转眼间神色就起了变化,知道她不禁伤势好转,而且修为大进,已于这黑沉无光的长龙洞中也能看得清楚了,于是缓缓舒了口气,淡淡笑道:“你没事了就好,先坐着歇一会吧,我去那赤炎大蟒蛇身上取下几件宝贝来,然后就起行。”
洛长安说完,也不等醉三千回话,提着天子剑就往已然死绝的赤炎大蟒蛇走了过去,心中默念六字真言大明咒,手执天子剑,将硕大的蛇头一剑一剑地剖了开来,先是将那已显峥嵘的头角取了下来,又将两颗长约三尺的大毒牙扒下,扯下衣衫将牙尖毒眼处严严实实地包裹妥当,再自身躯中掏出双拳大小的蛇胆,最后剥下一溜鳞甲最为坚韧厚实的蛇皮,方才罢手。
洛长安拆骨剥皮的手段,醉三千早已有所见识,此时也是见怪不怪,倒是那垂死的母马,见了洛长安这般手段,眼底隐隐透出一丝惊慌之色,似乎是怕自己一会死后,也会被洛长安给这般肢解了。
洛长安默默地将赤炎大蟒蛇的头角、獠牙和蛇皮一一在醴泉中濯洗干净,最后看着那枚双拳大小的蛇胆,不觉暗暗皱起了眉头,这蛇胆可是赤炎大蟒蛇一身精华所在,扔了实在可惜,想合口吞下又太难。正当他犯愁之际,那头尚未开眼的小马驹似乎闻着味儿颤颤巍巍地凑到了他身边,砸吧着嘴角就往他手中的蛇胆凑来。
马儿不吃草,而要吃蛇胆,这倒让洛长安倍觉新奇,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平掌拖着蛇胆往那小马驹嘴下探去。那小马驹张口咬了好几下,或许是因为牙齿尚未张齐,又因为蛇胆胆囊厚实柔韧,一直未能咬住,显得有些焦急地哼哼了两声,嘴角大张,含住大半个蛇胆,然后借着洛长安的手掌相抵,一点点地将整个蛇胆给吞了下去。
小马驹吞下蛇胆后,不知道是不是尝到了苦楚,有些不耐烦地摇晃着脑袋,轻轻地拱着洛长安的手掌,身上尚未干透的胎液沾得洛长安满手都是,黏黏糊糊的,有些恶心。
洛长安也不在意,只是略微笑了一笑,倒是那垂死的母马,眼底的忌惮之意略微淡了许多,马首在泉边的黑石上对着洛长安轻轻磕了三下,随即挣扎着站立而起,仰天暴起一声嘶鸣,四蹄一震,扑通一声投入了黑沉如冰的醴泉之中。
小马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略为低沉地哼哼了两声,摇晃着头颅往洛长安身上蹭了又蹭,显得有些落寞,又有些可怜。洛长安感受得到母马临去前向他磕头背后的意思,也能感受得到小马驹此时对他的依赖,暗地里叹息了一声,探手轻轻抚上马头,悠悠说道:“你也是可怜之物,以后就跟我做个伴好了。”
洛长安自小没了娘亲,在洛家备受排挤,这才独自混迹于小孤山多年,而这小马驹刚出生,母马便死了,处境与他不可谓不有三分相似,所以他一时间感同身受,这才说了一句也是可怜之物。
醉三千不知道洛长安的往事,但从这一句感慨中也能体会得到他过往定然受了不少苦楚,心底暗自一叹,起身向他靠近了两步,说道:“五色天马是传说中的神龙所化,这只小马驹通体纯黑如夜,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看来品种纯正,将来定然也是天马神驹,如今既然跟了你,也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洛长安探抚在小马驹头顶上的手掌未歇,微蹙着剑眉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周身色比夜深,于幽暗之间犹显清亮,便取名为太白吧。”
“太白?”醉三千皱缩着秀眉微微沉吟咀嚼了一下,不一会儿便面露一丝恍然激赏之色,呵呵说道:“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黑到了极点,在哪里都十分的醒目,太白之名,当真贴切。”
洛长安听着醉三千的夸赞之词,脸上并没有欣慰欢喜之色,就在他脱口而出太白二字的刹那,确实有如醉三千所讲的那般妙旨,不过他心底同时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想起了问鼎侯布公权。
不管布公权此刻串通北方夷狄也好,沾染魔道也罢,只要让他得偿所愿地取得了大乾禁制多年的至宝的话,保不住日后统治天下的便是此人,到那时,谁还来在乎他的黑白?谁还来指摘他的品德?乱世之中务实不务虚,也只有布公权这般自夜色中来,不往白日中去,敢于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人,才有可能真正的手掌天下。
泰斗宫中的姬无忌也好,文渊大学士花余庆也罢,甚而是苍山侯萧鼎和隐王姬谅尘,这些人要么隐忍好名,要么阴损奸猾,要么愚忠守义,要么刚愎自用,没有一人有布公权那般决断笃行,也没有一人有布公权那般霸气凌人,这是彼此天性上的差距,非后天之功可补,他们注定会一一败在布公权的手下。
由此,也可见一斑,为何千万年下来,唯有布公权一人能够以武破道,晋升至强者之列了。这都是天性使然!
洛长安自小所习的典籍,在他母亲姬红玉的挑拣之下,少有礼义束缚之学,多有天下苍生之计,倘若没有安澜与布子衿的存在,让他选择,他更愿意追随布公权,他天性中的绝大部分,都与布公权极为相似,决绝笃行,傲骨长存,唯一的不同之处,他比布公权重情义,或许这一点不同之处也只是暂时的,毕竟他未曾经历过布公权那么多的事,也没有站在布公权而今现在的高位之上。
洛长安暗地里感慨之余,轻轻拍了拍似乎对太白二字极为满意的小马驹不断拱起的头颅,抬脚绕过醴泉,往北而去,淡然说道:“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