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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夜雨下天山 大漠胡音飞

禅魔 间安 6821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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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龙城,七月初六的晚上,细雨,微风,泰斗皇城华灯璀璨,空前辉煌,因为过了今夜子时,便是澜心公主的双十华诞。哪怕此刻入夜已深,各处仍有宫女太监行走布置,仿佛不把每一根黄粱都缠上如梦的飘带,不把每一栈宫灯都描上五彩的凤凰,甚而是不把每一朵怒放的鲜花都朝向西方——明日设宴就在正处皇城西部的摘星台,便算不得妥当。

  然而,在这富丽堂皇的泰斗皇城之中,却有一处相对朴素雅致的地方,观其高不盈一丈的宫墙,宽不逾七尺的宫门,以及泛青的檐头,淡灰的庭柱,应是近来新建的。不过,此宫四周空旷,视野开阔,倒也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穿过一丛枝蔓依然柔软的柳荫,抬眼便可看见,在那不算雄伟壮阔的宫门之上,素面朝天的门额间,赫然题着三个飘逸潇洒的水墨大字——长安宫。若细看其间笔法,不难发现,既不像洛长安的笔法那般恣肆汪洋,也不像萧半如的笔法那么中正大气,倒有点秉刀执钺、君临天下的气势。

  在泰斗皇城腹地添置长安宫且亲笔题字的人,正是明日即将二十华诞的澜心公主,近四年前在青溪镇嫁给洛长安的安澜。

  长安宫内,天青色的屋顶檐头,青灰色的长砖铺地,假山层叠,清流脉脉,芳树照影,彩英缤纷,充满了青溪镇洛家故居的意韵。这里不像其他地方那般繁华热闹,相反还有些太过朴素,空荡荡的庭院里,没有一个宫女太监行走的身影,显得略微有点冷清。

  在一间高驻台上流泉之畔的红木房中,一盏青灯长燃青木桌头,安澜一身青衣素面的行妆,正执笔俯首正对窗外的微风细雨涂鸦,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写那两个字的缘故,亦或者是太久没有那个人的消息的缘故,行笔颇为艰涩缓慢,两个字十四画,却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写就,再看案头纸上的墨迹,“长安”两个字显然少了类似宫门门额间的那一份威严霸气,反而多了几分如水的细腻温柔。

  安澜端凝写下“长安”这两个字,似乎耗费了太大的心神,娟秀的眉宇间泛起一丝沉重的疲惫。是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这两个字了,也已经很久没有洛长安的消息了,打从那一年三阳宫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后,洛长安去了南国,消息就越来越少,水云间一役之后,更是彻底消失,杳无音讯。

  虽然凌阳早已返回道院,也曾带来过些许洛长安的消息,但是却并不精确,更何况那也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天高海阔,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甚而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是想到明日七月初七,是他与布子衿订下的生死之约的日子,但愿他能够平安出现在归帝城,祈祷他能够再从归帝城平安回到龙城,回到斋心堂,甚而是回到她而今现在立身所处的长安宫。

  秋雨如雾,微冷,微重,不仅湿了安澜心头浮泛的思念,同样也搅扰着其他许多人的心,或许搅扰众人的不是这微冷微重的秋雨,而是因为今儿这夜是七月初七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在龙城,知道洛长安与布子衿之间的三年生死决战之约的人,绝不在少数,从高官厚士到平头百姓,应有尽有,但是像安澜一样为这一决战悬心的,却也双手数得过来:比如此刻还在醉尘楼扶窗饮酒的叶长门、在大学士府深处品茶手谈的花余庆和洛长宇、在大刑堂后院古宅中拢香静坐的安逸山、在南郊桃花林间拔剑起舞的凤于辰和剑奴、还有在问鼎侯府的书房中始终漠然相对的布公权和姜奴儿。

  在这些人中,其他人的心思都大同小异,唯有在问鼎侯的书房中的布公权和姜奴儿有些特殊。两人之间是义父与养女的关系,布子衿是布公权的儿子,他当然无理由地站在布子衿这一边,按常理来讲,布子衿算是姜奴儿的义兄或者义弟,她也应该站在布子衿这一边。然而,在她的心底,却是实实在在地希望能从决战中活着回来的那个人是洛长安,而不是她的义兄或者义弟布子衿。

  布公权似乎看透了姜奴儿向着洛长安的心思,嘴角浮动着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眼中一片清冷,悠然夹指将一枚黑子轻轻摁落在棋坪之上,缓声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祈祷最后活着回来的那个人是布子衿。”

  姜奴儿觉出布公权的话中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却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微蹙着双眉,略略瞥眼扫了一下布公权自相博弈到了紧要关头的棋局,见其探手之间将一枚白子补到了黑子的要害之地,完成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精妙反击,不禁微微一滞,一缕不甚强烈的莫名不安的情绪绕上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在龙城之外,在茫茫天地之间,仍还有些人同样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难以入眠,其中在紧邻塞外草原的青门峡南门城楼之巅,便一前一后凭栏站着两个人,前者年近半百,雍容中带着一丝久经沙场的沉稳与威严,正是苍山侯萧鼎,后者年逾古稀,满面清癯,双目却是炯炯有神,正是医道高手月生山人李胜仙。

  萧鼎和月生山人凭栏伫立良久,青门峡今夜没有下雨,辽阔高远的夜空万里无云,一寸寸变得已然略为厚实的残月悠悠高悬,偶尔一缕又一缕秋风拂过,吹皱月光恍若银波一样荡漾下来,轻触爬满岁月痕迹的碉楼、檐角、铜铃、轩栏、青丝、眉梢、脸颊、肩头、以及扶在栏杆上的双手,折射出一层氤氲的银辉。

  良久的寂静之后,忽有一串轻促的脚步声从楼外飞快而来,到了门外三尺之地忽地一顿,随即又缓缓徐行,片刻后从高阔的门下钻进来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面容清俊,双目如电,正是萧半如的兄长萧泰。

  萧泰轻轻迈步向前,心底为碉楼里略显反常的寂静感到有些迷惑,他父亲萧鼎近些年来长居青门峡,一则是为督促他的军务,二则是为休养旧日留下的痼疾。因为萧半如尚还只身在外的缘故,所以萧鼎时常会由月生山人陪着到这碉楼上伫立远翘一番,只是以前两人偶尔会清谈几句,从未不会如此沉默。

  青门峡近来十分安宁,也没有萧半如的消息传来,萧泰不知道让萧鼎和月生山人都显得有些沉重的是什么事情,静静站立了一会,平复心中的好奇,低声提醒道:“父亲,时候不早了。”

  苍山侯萧鼎的身体去年痼疾复发,出了不小的问题,经过月生山人的调养,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并未彻底痊愈,往常萧泰上楼来提醒这么一句,萧鼎都会转身下楼前去休息,然而今夜萧泰的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萧鼎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不见挪动脚步。

  萧泰心中的惊疑复起,转眼看向月生山人,见他竟然也没有帮着劝一句的意思,一时间更为不解,暗自琢磨不透,于是悄然上前两步,凑到月生山人身旁,低声细语地问道:“先生,你和我爹今天这是怎么了?”

  月生山人神色不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明天就七月初七了。”

  萧泰微微一怔,有些听不懂月生山人的回答,皱着眉头低低喃喃自语了一句:“七月初七怎么了?”

  萧泰的话音未落,一直伫立不动的萧鼎忽而转过身来,不过却没有为萧泰解释什么,而是与月生山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迈步朝门口走去,口中淡而深沉地说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月生山人转身跟上萧鼎的步伐,淡而坚定地回应了一句:“我也相信。”

  萧泰愣愣看着萧鼎和月生山人穿门而去的背影,心中一团迷雾。

  除却以上这些提到的人之外,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也同样被莫名的情绪笼罩着而彻夜难眠。

  在大乾西部边陲,在青藏峰下坐落着一座粗犷豪迈的巨城西凉,这里是整个大乾西部数十万黎民的集聚之地,较之更在西边千里之外的无羌城,更为拥挤繁华,不过到了深夜,则更为寂寞荒凉。

  鬼妺此刻正坐在“大凉栈”客房朝西洞开的窗前,外面的风沙有些大,窗台上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举动,只觉得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心灵魂深处不停地提醒着她,在千里之外的西方甚至更远的地方,有什么她不得不牵挂的东西。然而在无羌城也好,在更远的地方也罢,留在她记忆中的唯有与此刻窗外没什么两样的风沙而已,她实在不明白心底那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忽然,呀的一声轻响,对面的窗户洞开,现出陆青黎一身水绿长裙的倩影,透过她的肩头犹可看见,房里对面朝西的窗子也正开着。

  陆青黎本来正依窗西望,忽而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在鬼妺身上,于是转身推开了东向正对鬼妺的房间的窗户,抬眼望去,看到鬼妺的西窗洞开,而其人也神色怪异地端坐窗前,不禁微微一怔,心底涌过一阵迷糊,神色随之变得有些复杂。

  鬼妺看到陆青黎投递过来的目光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不觉暗自皱了皱眉,抬手轻扫,洞开的西窗无风闭合,脑海中随之浮过一个念头,想到陆青黎不顾生死地追上来是为了她现在所拥有的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萧半如,心底顿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怪异感觉,纤细修长的左手食指轻抻,不觉又轻轻摩挲在那一枚一分半的诡秘戒指之上。

  漫无边际的风沙从西凉城翻越青藏峰,一直刮到了千里之外的无羌城,又从无羌城一路向西,刮向漫无边际的荒漠。

  在荒漠的极深处,连绵十余里的胡杨林畔,淋漓着如纱如雾一样的秋雨,两只又高又瘦的骆驼昂首阔步,像风一样轻快卷过一层层雨幕,扬起一片片略微湿润的西沙,叮当叮当的驼铃声,保持着固有的悠扬韵律,飘飘然流荡至极远的地方。

  唐三笑月白色的僧袍随风纷飞,抖落无数的细雨和微沙,头上的大毡笠岿然不动,低掩在笠檐下的双眼深藏一抹浓重的忧虑。洛长安前几日在无羌城受了重伤,如今身上还层层叠叠地紧缚着绷带,实在不宜再去与布子衿决战,他旁敲侧击地劝过几回,可惜每一次都没等他把话说透,洛长安便借口时日不多,加鞭而行。

  其实,洛长安自己心底比谁都清楚,这一次前往归帝城,无疑是九死一生,虽然时过三年,他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胎蜕变,已经有一只脚跨进了『大阳初照』之境,但是很难说原本修为就远在他之上的布子衿会没有突飞猛进的提升,倘若没有在神王庙负伤,哪怕是伤得轻一些,他都有拼死取胜的信心。

  可惜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他掐好了时间从南海一路西来,到了无羌城本来打算歇息一日便走,没想到竟然遇到久别了的萧半如,一念入局就耽搁了好几日,更没有想到会在神王庙最终会重伤在萧半如和楚桓手下。

  然而,他又无从后悔,也并不后悔,只是最后也没能解救萧半如,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遗憾。至于他与布子衿之间的决战,最初是因安澜而起,订立的也是生死之约,不管是想要为他自己与安澜之间的关系添上一个完整的结尾,还是为了维护他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他都不愿背信弃约。

  当然,既然是去践行生死之约,洛长安也不会颓然放弃,这几日来风雨兼程,虽然疗养不易,但是借着几大玄功妙典的拥趸,伤势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控制。只不过不论是萧半如的那一掌,还是楚桓的那一剑,都携带着浓郁的刁钻诡异的死亡气息,此刻依然压缩在他的心门之上,一点点紧缚吞噬着他体内的生机,驱之不尽。

  穿过十里胡杨林,如雾的秋雨渐消,一缕一缕迷蒙的月光,一寸寸拨开稀薄的浮云,洒照在洛长安与唐三笑前行的沙海上,洒照在极远处宛若凝岸一般巍然耸立的归帝城上,折射出一道略为辉煌的淡金色光晕,微微迷了洛长安与唐三笑的双眼。

  归帝城是远古神国的都城,高高耸立于天山之巅,终年流云浮荡,宛若仙宫,故而又有天城之称。只不过这些都是神国未灭以前的情景了,现如今这里寸草不生,黄沙漫天,一年之中或许有几场狂风暴雨,也有几场厚实的风雪,还有短短几个月的斑点似的胡杨绿,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风沙,以及风沙岁月无尽的剥蚀、再剥蚀。

  不过,尽管这里已成沙海的中心,尽管这里的风沙较诸其他地方更为凶猛,但是天山依旧巍峨如昔,千万年下来,竟似乎连一丁点消磨也没有,斑驳倾颓的城墙根下,如刀刃一般高悬的山崖,反而逾见锋利狰狞,洛长安犹在百里开外,便已隐隐感受到了整座山峰连同废弃天城的威压。

  似乎是感受到了洛长安心底对天山对归帝城潮涌而起的膜拜之情,他座下的骆驼奔跑得更加迅疾,仿佛踏着风中的月光飞行一般,百十里的遥远距离,大半个时辰便已到达。

  骆驼止步,驼铃声悠悠落尽,洛长安抬头仰望间,忽而神色微微一顿,侧耳凝神,竟隐隐听到一缕丝弦声从天山之巅漂流下来,弦声叮咚,清越响亮,似琵琶却少了南朝之音的那份妩媚柔软,似三弦却又在北地之音的粗狂豪放之外多了一丝缱绻悠远,时而壮怀激烈,时而温情婉转,别样的动听。

  唐三笑也细细听了一回,不等弦声断绝,便即略带一丝疑惑地开口说道:“是布子衿么?”

  洛长安虽然与布子衿接触只不过三两面,但是对布子衿的性格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布子衿性情冷漠偏执,阴郁凶狠,断然弹奏不出这样旷达深远的曲子。至于那些可能跟在布子衿身边的人,类如玄衣雕鞍十三骑中仅剩的阿大和阿三,都是沙场上杀人如麻的机器,更不可能有这份修养。

  洛长安缓缓摇头否定了唐三笑的猜测,至于此刻在天山之巅奏曲的是谁,他也猜测不到,翻身从驼背上一跃而下,埋首往嶙峋的山道上逐步攀登而上,口中淡淡说道:“走吧,上去了一切自然明了。”

  唐三笑默然点头,抬腿徐徐跟上洛长安的脚步。然而,两人攀行不过百尺,头顶倾泻漂流而下的弦声骤然翛止,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中饱含激动喜悦之情的呼唤:“洛长安,你终于来了!”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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