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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回首举目,只见三阳宫敞阔的庭院后方,崔嵬雄奇的三座大山之间,一幅画卷迎风飘飞伸长,刹那间由三尺变为数丈,又由数丈变为数百丈、数千丈,最后通天彻地,直入云霄,左右两侧边幅也都深入书道两院所在的大山之中,消弭无形。
春风为笔,流云为墨,一面陡峭峥嵘的石崖自画中缓缓勾勒而出,又仿佛从九天之上悠然垂落,遮天蔽日,似幻似真,石崖前渐渐升起一座高约二十四丈宽约十二丈的石碑,碑上笔走龙蛇,深深镌刻着“弥天谷”三字,字迹苍劲古朴,隐隐透着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石碑旁,石崖上,又有一处三丈见方的洞穴骤然凹陷下去,一时间只听得石如雷滚,空落幽鸣,众人只觉得惊天动地,动魄惊心。随即又见长衣猎猎,数道身影自书道两院所在的大山之中冲天而起,翩若惊鸿,潇洒如仙,御风乘云,凌空虚步,仿若连珠似的,一一扑进那幽深无极的洞穴之中。
至此,众人的惊呼声却是猝起陡落,通天彻地的画卷竟然就这般由虚入实,化作崔嵬天地的石崖矗立在眼前,实在是令人惊叹,然而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相继入了弥天谷,无疑说明这一次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题目就落在了眼前这一面令人高山仰止的巨大石崖之上了,是以又都纷纷屏息以待。
承云台上,成丰皇帝姬无忌剑眉轻蹙,面色阴沉,显然是对书道两院这样出人意料之外的安排大为不满。
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不觉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猜疑忌惮之色,同时又暗怒深藏,很显然除却对书道两院这样的安排不满之外,还暗怀其他的隐忧。
通天彻地的巨大山崖隔绝了天地不要紧,可也把大乾王朝灭佛之后封印起来的禅院所在的第三座大山拦在了众人耳目之外,而且还有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亲赴石崖深处,谁知道石崖背后是什么?谁知道夫子和道祖的那些弟子们会不会破开封印闯进废弃的禅院之中?
虽然开启禅院封印的阴阳二钥一直都牢牢掌控在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手中,但是面对书道两院弄出来的宏大阵仗,哪怕明知道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不可能拥有开启封印的实力,二人也实在是难免有些心怀惴惴。
生性多疑的二人,谁也不信夫子和道祖这次联手会完全没有在这石崖背后留有其他文章。然而,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已经开始,他们纵想干预,一时间也是莫可奈何,只能默默寄希望于自己所扶植的人一会入了弥天谷能多有斩获,最好是能够带来此次考题与禅院封印完全无关的好消息。
洛长安远远看到书道两院这般改天换地的强大手段,亦是惊叹不已,心向神往,不禁暗暗畅想自问:哪一日我也能有此修为?
与洛长安一样,在场的年轻人十之八九都是这般想法,不管是有心有准备来参加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亦或者只是来凑热闹的,在此时此刻,无不对书道两院心向神往,对夫子和道祖心生无尽热烈的期盼和渴望,恨不得五体朝地,如那西天的朝圣者一样匍匐前行,只盼能到二位身前聆听圣训。
就在众人不同程度地为这通天石崖感慨迷醉的时候,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潇洒落于弥天谷石碑之下,幽深洞穴之旁,腰间别一管翠玉洞箫,面容清朗俊逸,眉宇飞扬,正是道院中的管潇。
管潇施施然扫视了一圈,见众人俱都一副屏息以待的激动神色,微微一笑,淡淡然朗声说道:“此幅《弥天谷海山归墟》图出自丹青圣祖颜卿真颜大师之手,道祖与夫子偶然得之,心甚欢喜,相与观赏之际,联手解除了画上封印,遂成了今日择徒大选的题目。”
管潇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片惊呼,谁都知道丹青门乃是先乾圣门,丹青圣祖颜卿真更是武道通玄的绝顶高手,一幅《裴将军诗》书帖便流传万世,令人揣摩不透,玩味不已,而今又出了这样一幅《弥天谷海山归墟》的通天之作,而且是为夫子和道祖联手解除封印,由虚入实,真真了不得,说不定里头暗藏玄机,隐伏颜大师一生所悟的大道精髓也不无可能,难怪就连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也都纷纷身入其间了。
众人心思纷纭,但不管怎么想的,眼前出自丹青圣祖颜卿真由虚入实的《弥天谷海山归墟》图,无疑是极为珍贵的宝藏,无一人不想亲临圣境,纵使无缘得到一星半点大道神髓,也可探山访水,大饱眼福。然而,谁都清楚,书道两院的择徒大选,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的。
承云台上的众人也听到了管潇的解说,成丰皇帝姬无忌剑眉微挑,脸色由怒转喜,眼中大有期待之意,足见丹青圣祖颜卿真声名之隆,威望之重。
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又不觉对视了一眼,虽然眼中忧虑之色未能尽去,但是却也淡化了许多,既然眼前所见是出自丹青圣祖颜卿真的《弥天谷海山归墟》图,来历清楚,有迹可循,那么就不用再那么担心顾虑夫子和道祖在其背后留有其他文章了。他们眼下忧虑而又期待的是他们所扶植的人,一会进入其间,能否从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手中抢得好处。
隐王姬谅尘始终显得很是淡漠,只是双眼有意无意间扫了扫孤身伫立在人群角落里的洛长安,见其面无表情,神色清冷,始终不往承云台上看一眼,不禁眉头微微蹙动,若有若无地瞅了瞅身旁不远处默然冷坐的安澜。
打从他上次激愤之下一纸休书废了洛长安,安澜虽然没有强烈忤逆反对,但是与他之间明显疏远了太多,纵使而今已在筹备为她招选驸马之事,也不见她有一星半点的好脸色,即使彼此相认的时间不长,交流接触也不多,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关系,他多多少少也能知道,她的心底只认洛长安这一个丈夫。
承云台上诸人的心思不定,台下众人的心思纷纭,远在三阳宫庭院后方的管潇可不管那么多,介绍完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题目来源之后,稍稍停顿了片刻,继而说道:“鉴于颜大师鬼斧神工,所留下的这幅《弥天谷海山归墟》图太过玄妙,书道两院的弟子已经悉数进入其中,以策万全。接下来,但凡有心入书道两院之人,皆可从此道而入,参加考核待选。”
管潇说罢,悠然转身,也缓缓踱进了石崖上的幽深洞穴之中。
三阳宫前一片骚动,但一时间却无一人贸然上前,足足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才见洛长宇翻身下马,负手傲然穿过三阳宫的庭院,拾阶而上,到了弥天谷石碑之下,悠然回首一眼俾睨,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大踏步朝着三丈见方的洞穴里走了进去。
洛长宇傲然先行,三阳宫前的众人俱都举目屏息以待,不大一会儿,忽而有一人抬手遥指石崖高处疾呼不已:“快看……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又是一片惊呼赞叹,只见陡峭嶙峋的石崖上,大约三十丈高的地方,风荡云开,渐渐显现出山崖腹地的情景,清晰无比,纤毫毕现,此刻石上画中,洛长宇正沿着一条曲折蜿蜒的小道大步向前,面色虽然略显凝重,但是眼中兴奋期待之色更浓。
承云台上,成丰皇帝姬无忌看到石中显像,不禁悠然赞叹,说道:“都说世有开光镜,可以隔垣见物,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大学士,令孙傲然先行,看来今日定夺头筹无疑了。”
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听到成丰皇帝姬无忌赞叹之余捎带的打趣,眉梢微动,干笑了两声,言不由衷地说道:“宇儿资质鄙陋,修为浅薄,好在有勇无谋,敢于事事争先。不若皇帝身边的人,处处谋定而后动,一出手必然石破天惊,今日这书道两院的择徒大选,依老夫之见,到最后胜出的必是皇帝之人无疑,只是不知道是李归云胜了好呢,还是杜淳年胜了好?”
花余庆言语藏锋,扎得姬无忌很不舒服,可有不好辩驳,也是干笑了两声,转眼间看到隐王姬谅尘木然端坐一旁始终不曾言语,双眸微转,不觉笑道:“皇叔今日兴致不高,是怕那洛三赢了这场大选而提前后悔了么?”
姬谅尘没料到姬无忌在花余庆那里吃了瘪之后会转而把话头指向他,双眉微蹙,颇为不快地说道:“皇帝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在想澜儿招选驸马之期眼见就要到了,但还有诸多事宜未曾安排妥当,特别是内务府那边,说好的漆器丝绸等彩礼一应不曾兑现,隐王府羸弱贫瘠,只怕到时候礼数不周,堕了大乾的颜面,正暗自忧急呢。”
姬无忌眉头微微一锁,脸色略转阴沉,自从去年七八月间从天宇皇帝手中夺得皇位以来,虽然坐倒是坐得还算稳当了,但是朝野之间仍旧势力盘杂,他所能牢牢掌控的范围,仍然十分的有限。
此番自忖书道两院择徒大选有李归云和杜淳年双双上阵,又兼事先花大力气盘算筹谋,必能手到擒来,只要借此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良机,成功将李归云亦或者是杜淳年打入三阳宫腹地,便可从书道两院反制三阳宫,逐步将大乾王朝选贤任能培育良才的权柄从布公权和花余庆手中抢夺回来,彻底颠覆两位最大权臣的根基,继而完成诛夷公侯安天下的大计,中兴大乾。
然而,当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考题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花大力气的诸多筹谋都算是白费了,不过好在布公权和花余庆等人的盘算也都大多落空,而他所扶植的李归云和杜淳年二人,修为较之洛长宇和洛长安等人,明显高出不少,成功的希望也更大。
可是他又很清楚,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不可能只比修为深浅,更论个人资质、心志和气运,而在这一方面,洛长宇和洛长宗或许威胁并不大,不过洛长安就很难说了,鉴于其此前的诸多作为,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有些隐忧,这才会在花余庆那里吃了瘪以后,没忍住又出言打趣姬谅尘了一下,不料又被堵了嘴,心中着实不大痛快。
承云台上的氛围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闷紧张,坐在姬无忌身旁的皇后周一蘅莞尔笑道:“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考题,既是脱胎于丹青圣祖颜卿真大师的《弥天谷海山归墟》图,那么必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眼下只见弥天谷端倪,大家又何须争一时之短长?不如作壁上观,品茗以待,尽赏画中美景方是要紧。”
姬无忌闻言,剑眉飞动,哈哈笑道:“皇后言之有理,季雍,备茶。”
伫立在姬无忌身后的季雍恭然应允,回身朝伺立远处的婢女打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颔首而去,不一时,便有香茶贡品鱼贯而上,在承云台上端坐的众人身前摆得满桌满几。
承云台上的风波和光彩,台下的众人自然理会不多,除却紧随洛长宇之后的洛长宗等花家之人以外,李归云等来自南国水云间的人,杜淳年等来自凤离城丹青门的人,还有许多类似洛长安一般无所依仗照应之人,相继纷纷进了弥天谷。
洛长安驻马站立在已经稀稀落落的人群角落中,始终面色平静地举目观望着石崖上显现而出的画面,丝毫没有着急动身的意思。打从听到管潇介绍此次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考题来历之后,他便很清楚地意识到,此番大选争的非是一时之短长,与其贸贸然如同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不如仔细观察他人行止,借以揣摩弥天谷情境,探寻不迷之道。
如洛长安一般想法的固然大有人在,但是如他一般沉静耐心的却是百不足一,进入弥天谷的人越来越多,三阳宫前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日近中天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再进弥天谷了,剩下来的几乎全都是死心不往的人。
洛长安仍然高坐马上,举目遥望着石崖上变幻不定的图画,神色上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剑眉微蹙,略略有那么一丝凝重。从石崖上的图画中看得清清楚楚,进入弥天谷的人,十之八九都迷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在原地不停打转,根本辨不清方向,甚而是连去时的路径也不记得了。
极少数的诸如洛长宇、洛长宗等人,虽然还在一路向前,但是一个个汗流浃背,神色凝重,面容凄苦,显然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巨大压力。纵使是修为更高一些的李归云和杜淳年等人,越往深处行走,也是越显疲惫艰难。
时过正午,在弥天谷中迷失打转的人一个个渐显虚脱之状,纷纷相继晕倒在地,随即只见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身影纵横,飞掠如风,提溜着晕倒过去的人,将其一一抛出了弥天谷,重起轻落,在弥天谷石碑的阴影下,栉比如鳞,久久方才恍惚醒转。
短短小半个时辰过去,早先抢进弥天谷中的人,十之八九都被抛了出来,只有洛长宇、洛长宗、李归云、杜淳年、付秋声、当初与洛长安及洛长宇一并得书道两院钦点参加择徒大选的楚桓、以及其他尚还叫不上名字的可数的几个人,在弥天谷深处艰难前行。
洛长安已从先前进而又都退回来的诸人身上汲取了不少经验,多多少少知道哪些路走不通,哪些路能走通,觉得差不多也该出发了,正准备翻身下马,将太白安置妥当便往弥天谷而去,然而他抬腿尚未下马,飞马太白却是低低欢鸣了一声,大踏步朝着弥天谷的方向走了过去。
洛长安知道飞马太白灵智通玄,抬眼看向石崖上画面里曲折离奇的路径,不觉想起了同样岔道极多宛若迷宫的长龙洞,恍然醒悟太白就是在那长龙洞腹地降生的,料想进了弥天谷也无大碍,遂心思平定,彻底放松下来,悠然端坐马上,任凭太白驮着闲步穿过三阳宫的庭院,缓缓走向弥天谷。
留在三阳宫前的众人见洛长安骑着马往弥天谷走去,一个个心中讶异好奇,弥天谷石碑的阴影悠悠醒转的人,则是暗自摇头叹息,心想身怀修为的人进了弥天谷尚且迷而不能前行,何况是灵智未开的畜牲!纵使飞马太白看起来神骏异常,也是丝毫不被看好。
承云台上,正在喝第三杯朝贡大红袍的成丰皇帝姬无忌见洛长安终于动了,而且是连人带马一起到了弥天谷跟前,不由得茶盏微阖,剑眉微挑,显得漫不经心地笑道:“洛三果然一点没变,夫子和道祖择徒大选如此盛大之事,竟然带着一个牲畜同行,倘若最后当真侥幸胜出,那么夫子和道祖是收他为徒呢,还是收那马儿为徒?”
文渊大学士花余庆长眉轻挑,似乎一下子谈兴正浓,悠然笑道:“皇帝有所不知,洛长安座下那一匹黑马,来历可是十分的非同寻常,听说是从那长龙洞腹地之中牵缀出来的。”
青门峡外横贯祁连山南北的长龙洞世人皆知,姬无忌自然不例外,听闻花余庆提及太白来历,不觉眉头微锁,愕然笑道:“依照大学士之言,此马出自长龙洞,理当有不迷之性,洛长安得此马相助,必当横穿弥天谷,一举夺魁,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作弊呢?”
花余庆心中其实也是大为不踏实,这才出言点明飞马太白的来历,见姬无忌果然顺势落井下石,便只是笑而不语。虽说三阳宫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外人不好干涉,但倘若大乾王朝君臣上下一心,要坏了洛长安的好事倒不是太难,否则当初叶长门也不会被逐离道院了。
姬无忌和花余庆二人正在这边心领神会地笑而不语,不料一旁的问鼎侯布公权却是轻笑说道:“当初洛长安尚未成就圣骨秘境,便只身一人横穿长龙洞,从青门峡南门外到了北门外,化解了大乾兵祸大劫。如今他的修为大有长进,区区一座自画境中而来的弥天谷,纵使不带那马儿同行,也定然难他不住。依我看,多半是那马儿自个儿心痒难耐,意欲随之同行,洛长安不忍拒绝罢了。”
布公权的话音平平,但是落在姬无忌和花余庆耳中,却是宛若惊雷,两人都是不可置信地飞快瞟了布公权一眼,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为洛长安大吐庇护之言。不过须臾间想到去年十月间秋闱大典上布公权为保洛长安一箭洞穿李归云之事,又不觉心下沉定,眉头微锁,多少有些犯难起来。倘若布公权当真一力保全洛长安,可就远比苍山侯萧鼎的保全更为得力,他们也就实在大为棘手了。
与姬无忌和花余庆一样,隐王姬谅尘,乃至一直神色不动的安澜,都没有料到布公权会突然在言语上明显偏袒洛长安。
安澜是知道当初在秋闱猎场上布公权和洛长安之间的交易始末的,也知道布公权一直都想将洛长安收为己用而不得,不觉秀眉紧蹙,暗自沉吟,忽而猛然想起两个月前三阳宫春考最后一科数科考试,刹那间恍然醒悟,那个时候洛长安费尽心力赢了棋局并非他当真能耐胜过了布公权,而是布公权对他心生怜惜,出于对他的才能和心志的爱惜之意,没有赶尽杀绝罢了。
猛然意识到布公权对洛长安的收服之心不死,安澜不觉心头紧缩,紧蹙着眉头转眼朝着弥天谷的方向望去,只见洛长安傲然端坐在飞马太白之上,缓缓消失在三丈见方的幽深晦暗的弥天谷洞穴之中。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