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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没有想到,以太白的脚力疾奔两日之后,竟在这距离忘川河数百里的石井镇外,还能遇上神龟门的这个邋遢汉子,眉尖不禁微微一蹙,眼底闪过一丝厌憎之色。不过,看着那邋遢汉子对面还拥着一群面色不善的人,也就没了上前招呼他的心思。
半青看着岸上拥堵对峙的人群,眉梢微微抬了一抬,颇为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些人成天吃了没事干,紧守着渡头与人为难,也不怕坏事做尽有损阴德,将来下十八层地狱。”
半青口中虽是如此言语,但是话音不高,又兼离那渡头尚远,岸上的人自然也不会听到。洛长安近在咫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神色间不禁微微一怔,淡然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紧守着渡头?”
半青见洛长安有兴探问,想着他也是为了查究他那朋友宋行负伤一事而来,暗自咬了咬牙,抬手收了木桨,低声说道:“还能是什么人,石井镇地处小玄门的势力笼罩之下,除了小玄门的人,谁还敢如此放肆。至于说他们为什么要紧守渡头,无非是好吃懒做,搜刮他人脂膏罢了。”
洛长安听半青说来,觉得这拦道打劫之事也甚为符合小玄门的作风,不以为意地嗤嗤一笑,便不再理会。
半青收了木桨,小河流速甚缓,乌篷船几乎在河上静止了一般。她听到洛长安一声轻蔑的嗤笑之后便没了下文,双眉不禁狐疑地皱了一皱,灵眸微转,却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心思。
其实,她并不知道,此刻洛长安心底什么都没想,他并不是什么侠义情怀泛滥的江湖客,于人世间近乎原始本能的弱肉强食的丑恶一面,既不欣赏,也不鄙夷,更多时候都会选择漠然视之。不过,诸如眼下那神龟门的邋遢汉子对上义愤填膺的小玄门众人的境况,他倒暗怀一丝期望,期望双方的争斗即刻发生且越剧烈越好,至于最后谁胜谁负,却又并不在乎了。
然而,那神龟门的邋遢汉子佝偻在青石界碑上一动不动,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小玄门的众人虽说都是勃然色变,但似又有所顾忌,一时间没一个人胆敢上前,眼看一时半会也绝对冲突不起来。
洛长安微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又回复了一派事不萦怀云淡风轻的姿态,淡淡然问道:“适才坐你这船去镇子里的那人,便也是伤在小玄门的人的手下吧?”
洛长安的话问得十分的平静淡然,半青听在耳中,却隐隐觉得背心有些发凉,暗自收敛了一下心神,不无紧张地说道:“你那朋友是倒是在那渡头上的船,不过是不是伤在小玄门的人手下,我也不太确定。”
洛长安与半青认识的时间甚短,不过却也知道她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说话少有这般紧张的时候,不禁回身朝她看了一眼,见其双眸与自己的双眼一碰便飞快漂移开去,俏脸隐隐发红,羞愧之中带着一抹娇怯,很明显是在说谎,而说谎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不想他只身犯险。
一眼看透半青的心思,洛长安微微一愣,缓缓转回身来,双眼看着虽然依然略为遥远但却一刻不止地寸寸接近的澜江渡头,暗自轻轻叹息了一声,收敛了一下心神,淡而平静地说道:“靠岸吧。”
半青在看到洛长安灿若星辰的眼眸的刹那,便莫名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透了,一时间又是羞愧后悔,又是羞怯难抑,听到他略为淡漠的话语,心头不禁暗自一沮,霎时间羞怯退尽,只剩下暗自后悔,一个劲地在心底责骂自己:明知道他是为了他那朋友来讨回公道的,便应该相信他有那一份担当的能力,绝不该刻意欺瞒的。
半青心底虽是沮丧后悔,但是洛长安靠岸的话已出口,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复又撑起木桨,划动小船,不紧不慢地往澜江渡头驶去。
半青的摆渡技艺了得,再加上此刻心中悔恨,暗怀补过的心思,小小的乌篷船行驶起来竟有了些劈波斩浪的气势,百丈距离,眨眼便至。眼见距离渡头不过三五丈远了,船头微微一摆,船身斜斜的仿似双手托着一般往岸上靠去。
可就在这时,围堵在渡头上的人群后面忽而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的咋呼声中夹杂着宛若龙吟的马鸣,一骑烟尘冲散骚乱的人群,凭江一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疾疾落向犹在小河中央的乌篷船船头。
半青看到洛长安的骏马来势甚急,不禁低低惊呼出声,太白膘肥体壮,少说也有大几百斤,再加上凌空坠落的势头,非得一脚把船踏翻了不可。
洛长安见太白亦是少有如此惶急的时候,知道它定是碰上了十分难缠之人,剑眉不觉陡然一竖,正准备起身迎将上去,忽而听到半青惊呼出声,心神微转之间,恍然明白太白来势过于凶猛,只恐踏翻小船,可再要提醒,却是已然不及,只见一片黑影沉沉坠落在船头之上。
洛长安在太白踏落船头的刹那,急急一把拽过半青,脚下发力,弹腰高高腾跃而起。乌篷船本就小巧,先经太白重踏,又经洛长安坠力相加,船头哗啦一声破入水中,船尾未载重物,顿时高高翘起,继而整个倾覆下来,倒扑在河面之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半青在看到太白坠落船头的时候,已然惊得有些呆住了,直到洛长安紧拽着她一跃三丈有余,方才猛然回过神来,俯首看着脚下翻覆的乌篷船牢牢罩住了太白的身影,秀眉不禁微微一缩,神色间掠过一丝紧张之意。
洛长安见太白竟似乎完全失了方寸而深深沉入水中,一双剑眉不由蹙得更紧,眼眸深处寒光盈然,拉着半青在空中微微一顿,继而急急坠落于翻覆过来的小船之上,稍一借力,便又往三五丈开外的渡头疾掠而去,须臾间稳稳飘落在岸。
半青被洛长安带着一阵上上下下的急速腾跃,虽然此刻已然脚踏实地,但还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不自觉抬手轻轻抚上胸口,却发现右手还被牢牢地抓在洛长安的掌中,顿时不由得心如鹿撞,面红如火,正要强忍羞怯好好感受一下他掌心的温暖,然而指端微曲触到的却是一片虚空,不过刹那之间他的手竟已松了开去,不禁大为失落。
洛长安没有注意半青的神色,带她上了岸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她的手,急急转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只见浮沉荡漾的乌篷船猛地一震,随即高飞而起,太白疾如闪电一般从船下疾飞而出,径直跃上岸头,稳稳落在他身旁。
太白自河中脱困而出,被它掀起的乌篷船再一次重重摔落,触及水面的刹那,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从中断成了两截。
岸上的人一直静静地看着这兔起鹘落的变故,直到此时方才哗然喧嚣开来,人群中一个魁伟壮汉领着一个三十岁开外的儒雅男子排众而出,双眼紧紧锁在太白身上,朗朗笑道:“这马儿不光奔行如电,而且入水成龙,实是天下少有的良驹宝马,也只有堂主你玉树临风、修为通天,方才不负尊享。”
那魁伟壮汉身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胸如块垒,臂似金刚,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霸绝狠辣之气,眼若铜铃,暗藏精芒,口中虽然说着阿谀奉承之辞,但却仍是一副傲凌天下的气概。而那个儒雅汉子,生得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袭白衣长垂于足面之上,面如新月,色若莹玉,双手悠然负于身后,脚步虽然迈得不大,但是却始终紧紧跟在那跨一步足有三五尺的壮汉身后,十二分的写意潇洒。
这一前一后主仆二人大步而来,浑然没有将太白身前的洛长安看在眼里,簇拥在一旁的小玄门的众人更是个个面呈激奋之色,显然平日里早已对这二人大为钦佩不已。然而,就在众人认定他们的堂主将获至宝之际,那壮汉的话音未落之时,一直佝偻在青石界碑之上不动声色的那个神龟门的汉子却是嗤然嘲笑起来。
蓦地听到从旁窜起的嘲笑声,那魁伟壮汉顿时脸色一沉,疾疾转头,双眼狠狠往那神龟门的汉子脸上瞪了上去,眼光凌厉如剑,惊得被他余光扫到的小玄门的子弟也都不禁暗自缩了缩脖子,仿似这暖春中的石井镇忽而刮过一缕阳城的西北风,气氛猛然冰冷沉抑了几分。
一直紧紧跟在壮汉身后的儒雅汉子却是轻咦之下悠然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了看佝偻在青石界碑上的邋遢汉子,目光落在邋遢汉子左肩上的旗幡之上,一抹淡淡的惊诧之色自莹白如玉的脸上浮掠而过,随即徐徐上前两步,微微抬了抬手,淡然笑道:“不知是神龟门的莫老先生驾临此地,关星河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勃然色变的魁伟壮汉见自己极尽阿谀奉承的堂主竟然对那邋遢汉子如此谦恭有礼,不由得目瞪如牛,怔立当场,一张脸憋得紫涨如肝,额头上汗如雨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怕那邋遢汉子,还是怕那堂主关星河怪罪。
簇拥在外围的一干小玄门的弟子们亦都个个面色忸怩,明显是震惊意外得无以复加,但又不敢妄自猜测议论。倒是洛长安看到关星河对那邋遢汉子如此谦恭的姿态后,双眉微不可察地快速蹙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坚忍之色。
被关星河称作莫老先生的邋遢汉子,仿佛没有听到关星河的恭敬之言,也没有看到他的谦卑之态一样,屁股像生了根似的牢牢扎在青石界碑上,抬也不抬一下,略略扫了洛长安一眼,嘿然笑道:“我莫知几不过虚长你几岁罢了,而且名不经传,当不起你如此礼遇。不过,你让堂下弟子设卡拦道,得罪了我虽然问题不大,可要是得罪了正主,只怕连乔涯生也保你不住。”
关星河听莫知几言语之间意有所指,微微转头看了看洛长安,这才注意到飞马太白隐然藏于其身后,眉尖一蹙即舒,掩去眸子里的讶异之色,转而对着莫知几,含笑说道:“关某眼拙,不识人龙,还请莫老先生指点一二。”
莫知几嘿嘿冷笑了数声,蓦然一顿,无比淡漠地说道:“无常四鬼,已死其二,余下来的两个亦都双足尽断,关堂主不会还没收到消息吧。”
关星河闻言心头微微一跳,急急转眼盯着洛长安审视了一番,好一会儿方才面露恍然,神色轻松地自嘲笑道:“适才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马上,倒还真没把正主儿认出来,幸亏莫老先生出言点醒,否则若让他悄无声息地从我的地盘上趟了过去,乔老大那边还真怕不好交待。”
莫知几依旧不承关星河的情,探手将左肩上的旗幡往上推了一推,终于探腰从那青石界碑之上站立而起,满怀慈悲地看了洛长安一眼,转身默然扬长而去。
洛长安看着莫知几略显萧索的背影顺流远去,想他枯坐在这澜江渡头,竟然就是要向关星河告发自己,妄图借小玄门的势力阻挡自己南下水云间,又心想自己本就并不惧怕小玄门,更没打算潜踪匿影,他如此作为反倒正中自己下怀,心底不禁齿冷一笑。
关星河对背身而去的莫知几不管不顾,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洛长安。
小玄门中机构庞杂,上上下下一共有十来个香堂,平日里每一堂自有其堂主主事,少受总堂约束,数十年来皆是如此,唯有关乎整个小玄门生死存亡的一等一的大事,总堂才会广发名帖,要么邀齐各堂堂主会聚相商,要么颁发严明禁令,共相约束。
对洛长安的追捕令,前些日子便已送到了关星河手中,只是其上唯有一副粗糙简略的图象,并没有对其所犯何事祥作说明,与以往所派发下来的禁命清明的名帖大不相同。他估摸着十之八九是总堂乔涯生的私事,认为总堂发下名帖亦不过是形式之举,便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关星河没想到洛长安会撞到自己手上来,据莫知几的可靠消息,不仅已经杀败了总堂的无常四鬼,而且还与那圣兽龙马甚为亲密,着实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猜想不透,毕竟眼观之下,洛长安的修为都不过腾龙秘境,而总堂乔涯生手底下的无常四鬼,没一个的修为在他之下,如此以一敌四,竟还大获全胜,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好奇。
事前领着关星河一路阿谀奉承而来的魁伟壮汉见关星河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洛长安,亦是瞪着一双虎目牢牢把他锁住,虽说有心借机找补一下之前在莫知几身前失去的颜面,但是看着他不甚壮实的身体,着实兴不起半分兴趣,眼底尽是一片鄙夷之色。
关星河看了洛长安许久,见他始终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犹有一股子中正昂扬之气,不禁暗自赞赏,咧嘴微微一笑,说道:“阁下既然到了这里,怎么说也该给我三分薄面,还请到玉林堂盘桓两日,待乔老大那边得信来人了,再行上路。”
关星河这与其说是热情邀请,倒不如说是直言相逼,半青听了,秀眉紧紧皱成了结,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低低说道:“都快把刀驾到别人脖子上了,还敢说请,真没见过世上还有你这么请人的。”
半青突发此言,让关星河不禁微微一愣,转眼往她身上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她一直都站在洛长安身旁,而且色丽容冶,甚为美艳,眼底不觉掠过一丝好奇之色。
洛长安亦是没有料到半青会替他顶了关星河这么一句,心中不禁微微一紧,再看关星河浑不在意的神色,缓缓又放松下来。可是就在他心头一紧一松之间,一直对关星河奉承有加的那个魁伟壮汉却是陡然拔身而出,如石滚山崩一般朝着半青扑了上来,口中怒斥如雷:“我们堂主和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那魁伟壮汉身如铁塔,此一番奔袭而来,人未至,劲风已扑打到了脸上,再见他铁臂长扬,碗口大的拳头轰然出击,纵是半青再怎么开朗热情兼大胆,也不禁浑身一阵哆嗦,有心想往后退避躲闪,却又顾念洛长安就在身旁,硬着咬紧牙关、梗着脖子不闪不退。
洛长安没想到半青还有如此倔强勇敢的一面,受到她那一份不屈之气的感染,心中涌起一股勃然激荡之气,眉峰微聚,瞳孔紧缩,寒芒似针一般牢牢盯着那魁伟壮汉奔突而来的身形,眼见那斗大的拳头迫到身前尺许开外,猛地双脚蹬地,双腿一曲一直,拧腰、长臂、出拳,不闪不避地悍然砸落在那壮汉的拳头之上。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