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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萧半如归去来兮

禅魔 间安 8486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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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奴儿言及武皇帝灭佛一事,连带着颇为关切地规劝洛长安放弃进入三阳宫的打算,这令他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落于意料之中。早在化魔潭下斩杀人魔之际,从其口中得知暗门四使者尽皆出自三阳宫书院的时候,便已猜到其中必有蹊跷,只不过没想到事情竟然追溯那么遥远,会与千年前武皇帝灭佛息息相关。

  洛长安虽然有心打问一下武皇帝灭佛的仔细,但是据其直觉推测,有问鼎侯布公权的存在,姜奴儿身为暗门四使者之一,断断然不会轻易泄露其中关节,就是刚才那一声规劝也是沉吟权衡良久方才说出口的,遂转念间就自己打消了探问的念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估摸着我想去三阳宫也去不成了,姑娘好棋,不如取一副棋来,我们手谈两局,消磨一下这遭受幽禁的无聊时光。”

  姜奴儿眼色微动,似乎对洛长安这副洒然的姿态颇为激赏叹服,默默点了点头,探手轻拂,也不知如何的,一张三尺大棋盘便横在了大八仙桌上,再一拂手,微黄笼香的榧木大棋盘两侧又各自多出一个棋盒,手段之微妙玄通,简直如同变戏法一般。

  洛长安知道诸如姜奴儿这般远胜大阳初照之境的高手,都有各自不为人知的神通,惊羡却不讶异,起身默默取过茶炉清水,端坐大八仙桌前,烹了壶好茶之后,方才取子落于棋坪之上。

  因为并不赌胜,只为娱情,所以洛长安并未谦让,执白先行。姜奴儿也无异议,默默应了一手。两人第一手都下在星位之上,成南北斜挂之势,极是普通常见的开局。

  洛长安曾在小书院内的无间阁中亲眼目睹过姜奴儿自下一色棋的情景,知道她的棋路风格深婉清健,取大势而究小节,兼容并蓄,十分的高超精绝。是以落子处颇为谨慎,他自小随她母亲下棋之际,行的亦是经天纬地的棋路风格,首重布局。

  两人棋风相近,初时落子处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步步杀机,待得三五十手之后,棋坪上顿时成了一片惨烈厮杀的境况,混乱的战局从边角直入中心腹地,从中盘直到收官,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随着姜奴儿最后一子落定,棋局终了,洛长安以半子之差憾然告负。

  洛长安胜负不萦于心,抬眼处看到门前日光微斜,竟已是午时过半,罢手起身,淡然说道:“待我拾掇一顿午饭再下。”

  姜奴儿抬眼看了看洛长安,眼底颇有不耐之意,像她这样的棋痴,难得碰上洛长安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眠不休下个三天三夜亦不会知足,哪里会有只下一局便暂告休息的心思。不过看到洛长安已然起身,又想起他不过初入圣骨秘境的修为,又兼早饭未吃,便默默地没有开口,自顾低头厘清棋子,重新复盘体悟其中每一处落子间的意味。

  洛长安起身后,正准备往早点铺子那边去生火造饭,刚走了两步,便见安澜拧着一个大食盒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神色间已然没了早先那抹清冷,恢复了往昔的那股温婉轻柔。

  安澜拧着食盒径直走到离书画铺子最近的一张小桌前,将一应菜肴摆满了小桌,取过三副碗筷,朝姜奴儿淡然招呼了一声:“你也过来吃些吧。”

  姜奴儿仿佛没有听到安澜的话一样,头也没抬一下,继续琢磨着手中的黑白子。

  洛长安净手过后坐到桌前,抓过一副碗筷,大大咧咧地吃了起来,其间淡淡然说了一句:“甭管她,我们吃我们的。”

  安澜在洛长安对面坐了,抓起碗筷默默吃了一会,其间抿了好几次嘴角,终于还是颇为忧虑地说道:“这三阳宫的春考,当真就这样不去了么?”

  洛长安抬眼看了看安澜,又转眼看了看门外围得水泄不通的金甲卫士,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买通了他们而得以去醉仙楼采购回来午饭的,默默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姬无忌的人马不退,去了亦是枉然,暂时就先这样吧。”

  安澜多少知道,姬无忌与洛长安不对付,很大一部分缘由都在醉三千身上,尽管她知晓,洛长安脸上的胭脂唇印,只是醉三千用来刺激她的恶作剧,不过却也禁不住暗自生气。

  安澜气的不是醉三千这般作为,毕竟每一个人都有喜欢他人的权利和自由,她不可能阻碍天下间的女子谁都不来欢喜洛长安,她气的是他竟然给了醉三千这么一个施行恶作剧的机会。纵使无心,也是可气。若论金娘子的器宇度量,远不至于此,只因情字一关,心系一人,方有狭隘之嫌。

  安澜沉默了一会,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终究作罢,默默地吃过午饭,自顾收拾了碗筷,回后院大屋里去了。

  洛长安默默坐在小桌旁饮了壶茶,从安澜欲言又止的情态之间,他恍然回过味来,领悟到了她早先见到他脸上的胭脂唇印和无极离刃后脸色清冷的情由,自然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过失在于醉酒夜宿流云台,给了醉三千留下一口胭脂唇印的机会。同时,也感触到了安澜对他的那份殷切期望,期望他能进三阳宫。

  从前,洛长安脑海中的『大魔经』封印尚未解除之际,一心想进三阳宫,目的是要去那禅院之中寻求解除封印的法门。

  而今,他已修行『大魔经』到了第二层,正在冲刺腾龙秘境,虽然禅院于他而言仍旧干系重大,毕竟天子剑上也有千叶千言伏魔印的存在,但是并不再如当初那么急切,入不入三阳宫,也就成了不再那么迫切成行的事情。

  况且,而今有成丰皇帝姬无忌和问鼎侯布公权双双阻道,纵使他急切成行,也徒然有心无力,莫可奈何。

  沉吟良久,洛长安对这身不由己的境况嗤之一笑,洒落起身,泰然坐到大八仙桌前,复与姜奴儿沉默对弈起来。

  这第二局棋从未时初刻起,一直下到夜幕深沉方休,仍如第一局类似,杀伐不断,酣战不歇,终盘之际,洛长安优胜二子有半,扳回了一局。待要整盘再战,姜奴儿忽而一拂手,将棋盘棋子都收了起来,负手往门外走去。

  洛长安被姜奴儿的突然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他的理解,姜奴儿应该是奉命一直守着他,彻底坐实他沾染魔道才是,不觉讶然问道:“姑娘这就走了?”

  姜奴儿脚步微顿,抬头看了看门外暗沉无极的夜色,淡淡然说道:“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时候。我输你一子,便为你杀一人,此前在无间阁输了三子半,已然杀了三人,这回又输了两子半,合起来还要再杀三人。”

  洛长安从姜奴儿口中听到确实无误的杀人消息,剑眉不觉微微一挑,轻笑问道:“姑娘要去杀谁?”

  姜奴儿转头看向洛长安,眼底一片冷艳清辉,淡淡然说道:“你的仇人,南城柳如白。”

  洛长安至此总算领悟到了问鼎侯布公权的算计之深险毒辣,让姜奴儿杀害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一个又一个得力干将,尔后坐实姜奴儿与他关系莫逆,再兼有姜奴儿而今这输其一子为其杀一人的证语,花余庆不把这笔账记在他洛长安的头上都难了。

  而且,此时洛阳明正巧还在花家手中,倘若花家一怒之下,用洛阳明来对付洛长安,甚而是直接残害洛阳明,无疑是与洛长安彼此彻底撕破脸,成为永世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一套借刀杀人反间之计,实是狠辣决绝,结合另外三处安排,不仅逼得洛长安深陷众叛亲离的困境,而且使得他落入强敌环伺的险境。如此一来,不管洛长安是否入魔,也不管是否能够坐实他沾染魔道惨遭世人唾弃的假象,面对花家的疯狂报复,面对姬无忌的排挤打压,在这龙城里头,他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投入他问鼎侯布公权的麾下,托庇于他,成为下一个暗门使者,甚而是下一个玄衣雕鞍十三骑。

  洛长安想通这一切,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姜奴儿他们当初托庇于问鼎侯布公权,是心甘情愿的,还是遭受设计逼迫所致?他深深看了姜奴儿一眼,咧嘴洒然一笑,没有提及心中的想法,默默的没有说话。

  洛长安心底早有定见,不管是问鼎侯布公权亦或是其他诸如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人,不论智计如何深远毒辣,纵使粉身碎骨,他也绝不会屈于淫威之下,既不可能卖身为奴,亦不可能泄露『大魔经』的半点秘密。

  姜奴儿看到洛长安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漠然拂袖转身出门而去。

  门外的金甲卫士奉了杜淳年的严令,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斋心堂,见姜奴儿闯出来,顿时纷纷呼喝,只是呵斥声方起未落,倒一连响起了两记惨呼,离门最近的两个金甲卫士,相对倒在门口的灯影下,满面骇然惊惧之色,死不瞑目。

  洛长安看到惨死在门前的金甲卫士,剑眉轻扬,讽然笑道:“这出门便已杀了两人!”

  姜奴儿在门外听到洛长安饱含讽刺的话语,眼中寒芒微微一顿,莲足轻点,越过惊愕退缩的金甲卫队,朝南城方向疾飞而去。

  金甲卫队中的领队惊醒过来,当即着人抬走了死在斋心堂门前的尸体,自己则翻身上马,往泰斗宫的方向急报而去。

  洛长安知道今夜怕是难以安歇了,索性也不关门,起身泡了壶热茶,手托红泥小茶壶,深深窝进老得发黄的藤椅之中,悠然前后晃荡开来。

  不多时,门外长街上马蹄声如雨,略微一分辩,却不是打泰斗宫中的方向而来,而是从西侧来的,洛长安心中微动,不觉霍然起身,大步迎到了门前。

  这时候,安澜正好从后院大屋里过来,也听到了门外自西而至的马蹄声,看到洛长安略显激切的反应,秀眉不禁微微蹙动了一下。移步挪至门前,抬眼望去,只见翻身下马大步而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萧半如,而在萧半如身后的长街上,还有一纵气势昂扬的彪悍马队,马队中间护着一辆乌木沉香大马车,车帘低垂,看不清里头乾坤。

  萧半如妙目中闪动着一抹清亮之色,俏脸上却是一片肃然沉凝,到了门前,看着洛长安,淡淡说道:“跟我走一趟。”

  洛长安早已看到了长街上的那支马队和马队中央帘幕低垂的乌木沉香大马车,在那马车车舆之上,坐着的赫然便是月生山人,不用问,马车里的定然便是苍山侯萧鼎无疑。当下也不多话,默默点了点头,回首对安澜简单交待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安澜自是心思玲珑之人,也猜到了马车中的定是苍山侯萧鼎,默默点了点头,只不过心中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吃味,毕竟适才洛长安只闻马蹄声便感应到了来人是萧半如,而且还面含激切地迎到了门前,这份默契,他们夫妻之间尚还不曾拥有。

  萧半如无心探究安澜似有深意的眼神,转身领着洛长安就往外走。把守在门前的金甲卫士前一刻被姜奴儿闯了过去,已经算是失职,此刻见正主洛长安也要往外闯,不觉一个个头皮发紧,纷纷搭箭开弓,指着二人,寒声喝道:“退回去,否则别怪我们箭下无情。”

  萧半如俏眉微轩,极是清淡地冷哼了一声,素手飞扬,啪的一声重重赏了拦在身前喊话的金甲卫士一记耳光,回手间掌中便多了一枚金灿灿的虎符,寒声叱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若再敢胡搅蛮缠,小心狗头落地。”

  那金甲卫士为萧半如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得七晕八素,强忍着惊惧愤怒,抬眼往她手中望去,见到那枚金灿灿的虎符,神色顿时一沮,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骇然退避开去,猛挥手,将一干高举的长弓压了下去,束手低头,默然不敢言语。

  萧半如见金甲卫队让开大道,秀眉微微舒展,牵过缰绳翻身上马,追着已然开拔往南城方向去了的马队而去。洛长安毫不客气地抢过金甲卫队中的一匹高头骏马,紧跟其后,疾奔而去,很快便到了朱雀大道上的萧府门前。

  洛长安弃马登门,紧随着萧半如的脚步,快速往后院深处而去,一路上甲士林立,寒光凛然,这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心中暗自微微一紧,多少猜到了一些什么。

  进了最深处的后院,甲士已经稀疏不见,月生山人和魏斯齐侯立在大门洞开的书房门前,见了洛长安,都是热情招呼了一声,随后一行人跨门而入,魏斯齐落在最后,轻轻地将房门紧掩。

  洛长安进门后,颇为关切地抬眼四处逡巡了一下,见苍山侯萧鼎自书桌背后的大椅子上含笑起身迎了出来,红光满面,不似有伤病在身,这才不觉暗自舒了口气,执手躬身长揖拜道:“洛长安见过侯爷。”

  苍山侯萧鼎一把托住洛长安的双手,没有让他拜倒下去,平淡而又略显凝重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萧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便让洛长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诚心关怀,心下不觉大为感动,鼻尖已然略有微酸之意。

  苍山侯萧鼎看到洛长安满面感怀激动之色,淡然笑了一笑,拉着他往一旁的两排大椅间坐了过去,随口招呼着众人落座,静静地审视了洛长安片刻,方才问道:“三阳宫的春考已然过了大半,感觉怎么样?”

  洛长安见萧鼎这么一问,便知他刚刚入城,尚不知晓内情,不觉洒然一笑,淡淡说道:“昨天倒是去了,但当头的礼科考试就交了一份白卷,乐科拿了个甲等上品的成绩。今日却被金甲卫队给堵在了斋心堂,一直都没能出门。”

  苍山侯萧鼎长眉轻蹙,愕然发问:“为何如此?”

  洛长安略一沉吟,便脱口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讲述了一番,其间包括醉三千与姬无忌的过往情感,包括问鼎侯布公权的筹谋安排,包括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圈禁洛阳明等等一些事情,每一处都只是略微点了一下,未说详细。不过,以苍山侯萧鼎的精明干练,自然能够明白此间的个中究竟。

  洛长安很快讲完之后,苍山侯萧鼎皱眉沉吟良久,忽而淡淡问了一句:“你与叶长门交情匪浅,当此维艰之际,为何不向隐王请援?”

  洛长安没想到萧鼎会突然提及隐王姬谅尘,微微愣了一下,无奈笑道:“叶大哥倒是曾向隐王举荐过我,不过却被我给拒绝了,当时拂了其脸面不说,彼此间还落下了不小的嫌隙。”

  苍山侯萧鼎此前从萧半如那里得知,正是洛长安从伏魔井下将隐王姬谅尘给救出来的,却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竟还落了嫌隙,有些始料不及地审视了洛长安一番,见他一副坦然姿态,料知多半是隐王姬谅尘理亏在先,心底不觉暗暗一沉。

  他这一次骤然回京,又摆出一副风声鹤唳的阵势,目的是为混淆视听,让人以为他负伤甚重,进而先行密会隐王姬谅尘,看看是否能有所作为,毕竟打从十六年前开始,他的心底和大乾王朝绝大多数有志之士一样,觉得隐王姬谅尘便是最为值得拥护的中兴之主。

  然而,眼下从洛长安这一语轻谈之间,他隐隐觉得十六年前所认定的信念,变得有些不那么牢靠了。这倒不是他心志不坚,仅仅是因为他与洛长安相熟,对洛长安的心性远比对隐王姬谅尘的心性了解更深,知道洛长安不是一个无礼莽撞的孟浪之流,而是一个虚怀谦卑、心志超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之辈。

  苍山侯萧鼎沉吟良久,忽而探腰起身,朗朗说道:“魏斯齐,备马,随我入宫面圣。”

  魏斯齐自座位上弹立而起,面色间闪过一丝惊诧纠结,颇有深意地看了洛长安一眼,爽快答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而去。月生山人也霍然站立起身,脸上浮起一抹赞佩喜悦之色。萧半如亦是眼中清亮,嘴角微松,默默长出了一口气,她是知道萧鼎原先的计划并非如此的,而今为了洛长安改变了计划,这让她感到大为舒心。

  洛长安看到众人的神色变化,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究竟?顿时长身束立,恭谨说道:“侯爷……”

  苍山侯萧鼎摆手打断了洛长安刚起的话头,淡淡然说道:“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三阳宫的春考历来有一规矩,但凡三科夺魁之人必选,回去好好准备明天最后两科的考试吧。”

  洛长安至此只觉喉咙发堵,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以前苍山侯萧鼎就多有言语回护之意,这一次更是实实在在的在行动上回护他,助他化解了眼下难以应对的困局。心下感激自不必多言,执手长揖及地,默然沉沉拜倒。

  苍山侯萧鼎这回没有再拦洛长安,而是转眼看向萧半如,说道:“你代我送长安回去,若还有人从中作梗,持我兵符先斩后奏。”

  萧半如眼中更见明亮之色,含笑重重点了点头。洛长安则是身形微微一震,缓慢探腰起身,抬眼处,只见萧鼎雍容高大的背影徐徐消失在了书房大门之外。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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