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鬼本来在窗外扒在玻璃上向屋里偷看,看到儿子发现了自己反而飘了进来。
李钟田和自己父亲对视了一会儿,发现父亲和刚开始出现时不太一样了。
以前父亲并没露出过死相,而且即使看到自己,或在家里闹,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表示。
但这次不同,父亲的眼神很凶,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很憎恨他。
母亲站在父亲后面,眼睛里眼白多眼黑少,眼珠子像缩水般地变得很小,看起来特别可怕。
两人穿着深宝蓝色的寿衣,面容却是车祸现场的样子。
看到两人这样,李钟田吓得一下跪下了,直磕头,“爹,娘,你们有什么不满意,您说,别这么吓儿子,媳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爹娘能看在她是您孙子的亲娘份上,别和她一个小辈计较。”
他一个劲的磕头,只听到“啪”一声,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头也不抬仍然磕头,直到一阵冷风吹到身上,抬起头发现客厅里空空的。
墙上挂的一张一家五口的全家福掉在地上摔碎了。
照片上自己的父母都被挂花了,模样像出过车祸的样子。
一杯水打翻落在照片旁边,水流了一地,但整张照片上,只有自己的脸被水弄湿了一小片。
他从碎玻璃里捡出那张照片,不小心被玻璃划破了手指,手上的血滴到照片上。
和着水把照片上李钟田的脸弄得一片模糊,他抬头向窗外看到,看到自己的妈妈指着照片,父母则指着他本人。
妈妈仍然很凶,但眼光里还有焦急。
他害怕了,跑回了房间,关上门就给我打电话。
我让他拿出照片,照片沾了水变得软塌塌的,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照片上。
他可能被我神色吓住了,我心里也很忐忑,如果不小心些,这个案子有可能会成为我生涯中的失败案例。
他来时只是好运转衰之前,向我求救,最后……可能会死!
我在很案例中都见到过死亡预兆,这次也一样。
这照片上有死亡预兆,它不是平白掉在地上,是李钟田的双亲在不能开口的情况下给他的警示。
可惜,自己的亲儿子却害怕两个鬼的样子。
他们被勾魂人勾走后受到了不干净的阴气影响,正在向厉鬼转化。
他们的确身怀怨气,但不至于变成厉鬼,这种对血亲怀有不满的例子有很多,但要加害亲人的,却少之又少。
可这次他们出现,老太太的眼睛的变化,黑眼珠在缩小,就是化厉鬼的前奏,若不是两人对李钟田爱得太深,恐怕这小子早就和他爸妈团聚了。
两个老鬼也够能坚持了,对儿子的执念太深,连做鬼被污染过的阴气浸泡也不能洗去对儿子的记忆。
他们不但没有加害他还警告他要小心!
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两个惨死的老人?
管不了那么多,我让李钟田拉上窗帘,点上蜡烛,焚了香,拿出红棺,唤道,“方雷子,现身!”
不管红棺是不是他传给我的,他现在住在这里,就得听我召唤。
这是规矩!
他现身,我对他行了个礼,李钟田吓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回过神来对我一个劲地说好话。
关键爷爷模样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大褂子,仙风道骨,气势挺大。
“爷爷,孙子没什么事不敢使唤您老人家,只是现在我接的活儿有难处,想请您老给这位客人摆下八字,看看他命中有没有大坎。”
意思就是看李钟田是不是短命鬼,命中注定短寿。
如果命里注定就是中年要死,我救也救不了的。
爷爷没多说话,我让李钟田报上八字,爷爷回了红棺。
我把八字写在黄裱纸上,背面写上爷爷大号和八字,在蜡烛上烧掉。
纸烧完,我在香炉上重新点了三支香,等下看香就知道了。
摆八字只能摆出大概命数,大灾,大难,大福,总之是人生的大方向。
过了一会儿,我一直盯着香,三支香代表求卦人的亲情爱情友情。
如果三支香都烧的好好的就代表没事。
哪支香快速烧完就代表出的事和这支香所代表的事有关系。
如果香断了,求卦人大约是有跨不过去的坎,很有可能要命。
可是等好好久,三支香没有任何动静,爷爷算不出来?他的八字难道这么复杂?
时间久得香快自然烧完了,李钟田一头一头地出汗。
爷爷从小红棺里飘了出来,背着手看着李钟田,李某不敢和爷爷对视,低着头。
我疑惑地看着爷爷,半晌他悠悠地开口道,“这世上可怕的鬼不止一个。你看着我。”
李钟田勉强抬起头,“你想让我孙子接你的活儿,却不肯说实话,是想坏我孙子名头吗?“
“我实说了吧,你是要死的命。“
李钟田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惊愕地看着我爷爷,之后爬起来,跪行到我爷面前一个劲磕头,“大爷,你救我,救我一命啊。“
“滚起来,我话没说完呢。“爷爷憎恶地看了他一眼。
“之所以三支香没断一支是因为,虽然你的祸和你的亲情友情爱情都有关,但起因在你自己身上。“
“祸是你自己惹下的,你的运道让人给换了。你本来是鸿运当头的命,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换掉了。“
“卦上只显示这一切和你自己有关,你慢慢和我孙子说吧,救得了他会出手的。“
爷爷消失了,李钟田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爷爷说过他的祸和爱情亲情友情都有关系。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我从来没见过谁的身上弥漫着如此浓重的绝望。
他的样子好像轻轻点一下就会倒地不起。
“李钟田,都这份上了,你还不说实话?“我叫他,”也许还有救,只要命在,什么都有可能。“
他抬起头,一张脸上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五官都模糊了。
脸上明明白白摆着内疚加后悔。
“是谁,这么暗算我?”他抬起头,好像想到了谁。
“我知道是谁,我还知道了谁勾了我父母的魂!!”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一阵怪笑从门口传来,“现在知道,有点晚呐。”
我回头,一个身高有一米七左右的男人,头上戴着棒球帽站在门口。
一眼看上去,这人就让人不舒服。
是他身上的气息造成的感觉,他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我仔细辨认着他的面孔,他的脸让人跟本记不住,看过了,下一秒扔大街上就分不出了。
没有任何特点可言,他虽然站着没有动,却像猎豹一样不容小看。
不动还好,动一下就有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你是谁?我和你没结过仇为什么害我?”李钟田愤怒地问。
对方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就是他,是他害的我。”李钟田手里拿着一只烟缸扑上去。
那男人仍然靠在门框上,对李钟田的袭击看似毫不担心,就是李扑到他门面前,举起了烟缸时——
他准确而快速在他额头上一点,李钟田像脱线的木偶一下倒在地上。
那男人指尖缠绕着一丝丝不散的烟,围着他手指打转。
“把李钟田的地魂还给他。”我淡淡地说,“有什么事,我和你单独处理。”
“明白人儿。”他笑道,手指对着李钟田一弹。
那道烟一溜儿钻进李钟田鼻孔里,他睁开了眼睛,迷糊地看着我和那男人。
“我怎么突然晕倒了?”他不明白。
“你呆在这里别动,一会我来找你。”我交待他。
男人在前面,我在后面,盘算着包里我都带了哪些东西,一会打起来不吃亏。
我们来到楼下,男人回过头恭敬地冲我行个礼,“方玉硕,你好,我是鬼道徐安。”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鬼道是做什么的,更不懂你为什么要找我。”
“呵呵,你可是方雷子的传人,你爷爷从前是有名的红压官,从我祖上手中抢走过鬼道秘宝。”
“你是来寻仇的?我爷爷已经死了,你是为找宝的,那你更失望,我跟本没从他那得过什么东西。你是来找我比试的,不用比,你赢了。”
我坦然地说,他话锋一转,“那我要是来找你帮忙的呢?”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和你没交情,帮不了。”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我懒得扰进这些江湖恩怨中。
什么年代了,好好赚钱,好好工作,娶媳妇生娃才是正经事。
那些为了报谓的门派抛家舍业的人,我很不理解——两者矛盾吗?
“方玉硕,你不顾你爷爷的名头吗?你们方家就你这么一个怂货了是不是!”他扬声问我。
“随便你,我能活着就不错了,还管什么名头,我爷再有名那是他,名头那么大,也没给我留下一座房,一辆车。”
“方家竟然出了你这样的后辈子孙!”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爷爷故意把我培养成这样的?”
“方玉硕,你要不帮我这个忙,我看你永远娶不到李芸祖。”
我本已经转身向回走,听到这话,感觉自己胸膛和腹腔好像燃起一小条火苗,被浇上一桶汽油,火气轰然而起。
我转头平静地看着他,“我劝你别动李芸祖。”
“对不住兄弟,我暗里观察你好久了,你这个人吧,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人也善良,可是我知道你其实挺轴的,认定的事,别人不管怎么说也不好改变你。”
“你胡说。”
“你师父孟轻舟眼瞎了吧。你去看过他没有?”
我沉默了,从米村回来,我没去看过师父一次,这是真的。连我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想见他。
“你认为你师父做的事情是错的,你从心底同情韩碧绮。”
“方玉硕,这就是我不想对你下狠手的地方。我只想让你帮我找到韩碧绮。”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我可以告诉你米村的位置。”
他笑了,“你以为我没去?我斗不过韩碧绮。所以需要你来做诱饵。”
我大笑起来,“你以为杀人不眨眼的韩碧绮会在乎我??”
“她在乎的。”徐安正色道,“因为,她喜欢你。”
我简直无语了,如果这世上韩碧绮会喜欢谁,除了她自己可能没人了吧。
徐安知道我不信,“我很了解韩碧绮,若不是因为你,她一定会杀了青莲,然后跟本不管米兰,她和米兰没交情。“
“因为青莲对佩佩做的事,韩碧绮对青莲恨之入骨,你跟本不知道那女人多冷酷。“
“能饶过他就是因为你,而你对她失言了。你说过要和佩佩交往,可却向李芸祖求婚,我要杀了李芸祖说不定她会答应我的要求。“
“你费这么大事,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她身上的阴钥。”他简单直白的说。
“你别费心机了,就算你说的是,她有那么一点对我的好感,拿我去换她的命,她会同意??”
“那东西拿下来是要命的,阴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他摇头,“你跟本不了解那东西,而且我只是想走阴,只有我能把甲骨简符弄上来。“
见我不信的表情,他解释,“甲骨简符不是本书。”
“是块骨头?”我问。
他摇头,“是个人。准确地说,是只鬼。”
“我是鬼道,最擅长鬼事,只有我能把他带上来。”
“他和压官有关系,你带他上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你究竟同意不同意和我一起去找韩碧绮。“
我摇头,“不去。”
我现在马上要去学校把芸儿安顿好,后面的时间我每天都要陪着她,所有事情都停下,去他妈的李钟田,自寻死路,干我屁事。
我走出五六米,听到徐安拿出手机,按了播放键,里面传出芸儿的声音,“玉哥哥,不要听他的。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后面被他按下了,我站住不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办才可以保住芸儿一根寒毛不伤地恢复自由。
我木着脸转过头,答应道,“带我去找芸儿,我和你一起去米村,不过,韩碧绮不听我的话,你别为难我。“
他露出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当然。“
“跟我走。“
“李钟田怎么办。“我站住不动。
“他是自取灭亡。“
李钟田的情况,徐安知道的甚为详细。
李钟田命里有大运,但也有大坎,这个大坎妨了他的运。
说白点,他的大运是建立在老婆娘家的帮忙上。
上了一个台阶后,他命里官运亨通,是大富大贵的命。
但那道坎如果过不去,他后半生就是平平淡淡,到退休混也就是个处级。
刚开始他是不信这套的,但在他一个朋友的饭局上,那位朋友请了个大能。
这个大能就是徐安,他为李钟田的朋友算了一命。
那位朋友跟在座所有人都说自己当天才见到的徐安,也是个熟人介绍,给家里做个风水布局。
但算的内容可以用精准来形容。
李钟田也有些动心了,徐安一一点出在座唯位简单的生平,没有不准的。
唯独到李钟田这里,他顿了顿,好像有什么说不出的细节,当时大家都沉浸在算命这件事情上,争论着“命”应该算不应该算。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李钟田上了心。
散席后,他单独叫住了徐安,让对方对自己算一卦,卦相出来后,徐安实话实说,这个坎有可能过不去。
这个大坎预示着他的老婆要出问题,也就是说,他命里唯一的贵人有大祸。
到时候不管是什么祸事,视女如宝的岳父家肯定心都放在女儿身上。
自己和老婆感情日渐淡薄,想指望上岳父,希望很小。
徐安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自己学的道门里有一项绝活儿,叫“换运。”
可以把厄运换给别人,但这个别人是有讲究的。
“你能算出我老婆是什么祸吗?”
李钟田把老婆的八字告诉了徐安,对方摆了八字,越算脸色越阴沉。
“你老婆是死灾,而且,你别怪我说实话,这灾上带的有你儿子。”
李钟田心里狂跳,儿子!老婆家对自己还有些情份也就在儿子身上了。
如果儿子和老婆都死了,岳父会理他才怪。
儿子随了老婆家的姓,也一直是岳父母在帮忙照顾。
他陷入深深的恐慌,眼前的徐安就是他唯一救星。
他请徐安帮他的忙,把老婆的劫渡过去。
徐安问他是不是想给老婆换运,把厄运过给别人。
他点头,徐安问他会不会后悔,他有点蒙问徐安,把自己老婆的劫渡掉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渡劫要渡给亲近的人,可以渡给你儿子,让一个人担下两人的劫,这样你只失去了儿子,不会失去老婆,你们还年轻,过了悲痛期还可以再生一个。”
可李钟田下不了手,儿子虽然随了老婆的姓,可也是自己的肉。
更重要的事,他说不出口,老婆早就不和他同床而眠,生?生个屁!
儿子要是没了,这个婚姻有可能会解体。
如果儿子在,两人决不会离婚,因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两人都走的仕途,一个看起来和美的婚姻,会给前途加分不少。
他们早就达成默契,谁也不干预谁,但不能让儿子发现,也不能离婚。
没有人可以换运,他灵光一闪,想到家里天天闲着生事的老爹老娘。
也不一定会死,如果是受了重伤,他宁可衣不解带地伺候两老直到他们恢复健康,绝不嫌弃。
徐安让李钟田拿来两位老人换下未洗的衣服,和他老婆的衣服。
施法那天,徐安做了四个假人,穿着衣服,不知为什么,李钟田看到的就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真人躺在地上。
那假人做得神似,他忍不住上去摸了摸,触感却是纸品。
当时对徐安更是深信不疑,任由他为老婆和儿子将厄运换给了亲生父母。
换运的事他和老婆说了,但李太太对这种封建迷信跟本不相信。
还说了他与其相信怪力乱神不如多去求求自己的岳父,那才是真神。
过了没几周,父母在去买菜的过马路时,闯了红灯,让一辆大车撞飞的。
事情并没有像李钟田想的那样,只是重伤,由他伺候。
两人都死了,所有目击者都说两人当时像中了邪一样明明是红灯只管向前走。
还有个离两人很近的行人说,他听到老头对老太太说,怎么这路口没人没车?绿灯也没有通行?
当时路口明明车水马龙,后来和老婆交谈时才知道这就是换命的意义。
在父母出事的那一刻,李太太带着儿子,驾车因为避让一个行人晚了一个信号灯到那条路上。
由于看到堵车而绕行到别的路上去了。
堵车的原因就是李钟田的父母在路口出了车祸。
也就是说,那一刻必须在那个路口死两个人。
这两个人由李太太和儿子换成了李钟田的父母。
如果不是避让那个行人,和大车相撞的应该就是李太太的小轿车,以大车的吨位和高度,小轿车里的人会被压扁。
李钟田内心很复杂,一方面卦相真的应验了,老婆孩子都保住了。
另一方面,祸事比他想的要严重,以为是个重伤,破财保命,没想到跟本没有这个机会。
他的命道在决定用父母的命换自己前途时已经崩坏了。
跟本不是换个命就能换来锦绣前程。
人想改运只有积德,他不明白这个道理,把自己的父母送上了死路。
……
“这样的人你又在意他干嘛?“徐安劝说我。
“哼,我在意的是我自己的名声,接了活就得干完。我必须保住李钟田的命。“
“再说。“我眼如刀锋刺向徐安,“你说得这么轻巧,当初出主意,做事情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接活不评价顾客不代表我心里不知道善恶呀。”他笑着狡辩。
“再说,我出了这种馊主意,他可以不接受的呀,谁叫他听,我要让他杀了他父母他听不听,肯定不听,借别人手杀就可以呀。”
看得出来他不在意李钟田的死活。 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