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合唱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因为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需要准备两首歌参赛,除了统一曲目的校歌之外,各班自由选择一首能表达积极向上青春爱国的歌曲,表演形式不限。时间已经很是紧迫。
萧雪再一次自作主张,在其他班级通常都会演练的《黄河大合唱》《我的中国心》这类歌曲之外,另辟蹊径选定了谢霆锋的《黄种人》,理由是这首歌可以独唱、合唱、舞蹈表演配合着完成,形式可以更为灵活,以此来增强比赛现场活跃的氛围。当然,独唱和领舞部分都由萧雪来担任。
那天,就舞蹈表演的人员选择,班里出现了热议。左伽昇表现得最为活跃积极,一听是要跳舞,便在座位上不安分起来,第一个举手自告奋勇:“我我我,我来一个!”说话间已经冲到了人群中央,酷酷地说:“迈克•杰克逊,POPDANCE!”说完,就学了杰克逊的经典动作跳起了太空步,引得全班一片哄笑叫彩。
萧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可我要跳的不是迈克•杰克逊,是NEWSCHOOLDANCE,你会吗?”
“那还不简单!”左伽昇不以为然。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班上其他同学开始撺掇起哄。
左伽昇被大家簇拥上来的热情搞得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但我不会,我也就会那一个动作。”同学们扫兴而归。
这时,班长邵将站出来说:“萧雪,我觉得加上舞蹈排练挺难的,班上的同学都没有专门学过街舞,临时学习训练,也就十来天的功夫,怕是也赶不出来啊。”
班长有些知难而退的意思,其他同学对此也都纷纷表示同意。萧雪在这个时候却亮出了更为坚定的态度:“正是因为难,我们才要迎难而上,做了才有机会成功。舞蹈动作我已经编排好了,接下来我需要挑选出来的同学积极配合我训练,尽快学会这一套舞步,我有信心,希望大家也相信我。”
话已至此,见萧雪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大家也都不好再质疑什么。入选的六个男生将担任伴舞和间奏RAP的几句说唱,最后,左伽昇和韩祎都在入选人员之内,其中,韩祎还被安排承担歌曲的RAP部分,需要在演唱中间跟萧雪一起同台亮相。
舞蹈训练被安排在音乐楼的舞蹈室进行。萧雪是受过专业舞蹈训练的人,所以,即便是对付这些零基础的学员,她也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在训练过程中,每个动作,每个节拍,她都会一丝不苟地进行指导,再带领着学员一遍遍演练,每天一进舞蹈室都要紧锣密鼓地训练两个多小时。
而班上的其他同学都由邵将统一组织,一到课间就跟着原声歌曲咿咿呀呀地学唱。
这天下午,又到了萧雪他们排练舞蹈的时间。我因为好奇心作祟,也悄悄跟着左伽昇跑到了音乐楼。透过舞蹈室的玻璃窗,看到萧雪正在耐心专注地指导几个人舞蹈动作。
左伽昇大概是因为某个动作总是做得不够规范,萧雪在一旁很熟练地示范了一遍,舞步娴熟带感,又亲自上手抚着左伽昇的腰胯,认真讲解。左伽昇很逗趣地扭动起腰肢,很显然是在挑逗萧雪的意思,结果屁股上挨了她一腿子的踢打,左伽昇很享受地惨叫了一声。
完了以后,萧雪又指了指旁边的韩祎,示范了一个她和韩祎中间配舞合作的动作,两个人眼神暧昧地对视着,身子往中间靠,萧雪来了个性感曼妙的一转身,妩媚地侧着身腰就搭在了韩祎的肩上,目光迷离地注视着他。
我躲在玻璃窗外看得有几分出神。看着萧雪被几个男人围着跳舞的样子,舞步矫健而有节奏感,浑身散发出性感热辣的韵味,倒显得她更为光彩夺目。特别是她拖着魅惑的舞步靠近韩祎又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膀,那眼神也带着点小妖精勾人心魂的意思。
我在那一刻甚至有点欣赏萧雪,同时也混杂着说不清的自卑。尽管我欣赏的不过是因为她会性感而自信地跳舞这件事,但跳舞时候会熠熠发光的那个女孩,还是莫名地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平凡。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是廖一涵。“不跟我去吃晚饭,原来是偷偷跑到这儿来了。”廖一涵拆穿了我的行踪,又看了看舞蹈室里正在排练的人,好奇地问:“你在看谁啊?”说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屋里的人吸引了过去,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好半天感叹了一句:“会跳舞的女生,还是觉得魅力十足啊。”
我边看边说:“我还是觉得会跳舞的男生更性感吧。”
“你说的是谁啊?韩祎,还是左伽昇?”廖一涵开玩笑说:“不过,看着萧雪跟别的男生都那样眉目传情搂肩搭背的……”说到这里,她做了个全身打颤哆嗦的动作,表示肉麻。
“别瞎说,人家这是舞蹈,跳舞就是要肢体交流眼神交流,才能达到共情嘛。”
“那可说不好,像萧雪这样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的女生,我敢说咱们班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呢。搞不好这舞跳着跳着,就跳出一对有感情的出来。”廖一涵漫不经心地说。
这时,萧雪突然朝这边看过来。我见状赶忙拉着廖一涵转身就要走。
“嘭!”刚好撞到走过来的林建楠,他也是被选去跳舞的六个人之一,刚刚去水房那边打了一杯凉开水过来,结果就发生了“撞车”的悲剧现场。玻璃杯子碎了一地,我慌里慌张地向他道歉,帮他擦身上泼洒的水。
屋里的人闻声跑过来,看到门口发生的这一幕,都怔怔地看着我和廖一涵。萧雪莫名其妙地问:“你们两个来这儿干什么?”
我一时窘迫,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哦,我们吃过饭,刚好路过音乐楼,就随便进来看看。”说完,悄悄扯了扯廖一涵的衣袖,两个人便急急忙忙地走开了,很是狼狈。
晚上回到家,在卧室里心不在焉地做着作业,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白天在舞蹈室看到的场景,萧雪紧挨着韩祎的身体,一颦一笑,一甩头一扭腰,舞姿摇曳,媚态百生。这让我莫名地生出一种挫败感。
兴致一来,突然想到抽屉里珍藏的几十盒磁带,拿出一盒放进录音机里,跟随着柯南主题曲《timeaftertime》动感的音乐节拍,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起来。虽然跳得完全是群魔乱舞的疯癫,但也跳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结果不小心一脚踢在了桌腿上,顿时,一阵发麻钻心的疼痛从脚脖子那里传过来,迅速传遍了全身,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我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啊!”
妈在客厅里听到了卧室的动静,朝屋里喊:“怎么了萱萱?”
我慌忙把录音机关掉,忍着疼回应说:“没事没事。”等坐下来仔细看了看脚脖子的地方,已经撞出了淤青色,有少量的鲜血从皮肤里渗出来,我抱着自己受伤的脚,疼得挤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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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合唱排练,萧雪带着训练了几天的街舞队成员,准备跟班里所有参加合唱的同学进行一次合音伴舞的训练。
班上集合的时候,廖一涵看见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第一个跑过来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就是早上骑车摔了一下。”因为不好意思说是昨晚在屋里乱折腾跳舞撞伤的,怕说出来让人笑话,我就随便找了理由搪塞了过去。
廖一涵扶着我往队伍里走。这时,站在不远处的韩祎看见了,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大概是正要朝我这边走过来,萧雪却在另一边喊了他:“韩祎,你们几个跳舞的抓紧时间按入场队形站好!”韩祎朝她望过去一眼,收回了刚才挪出的脚步,跑到场地的一边站位去了。
很费了些时间排列队形,男生女生,高个子矮个子被调过来调过去,数过来又数过去,萧雪忙得焦头烂额的,在我们一群人中间做排列组合。因为要保持队形整体的美观,怎么排都是多出来一个人。我刚好站在队伍边上,一会儿被萧雪指挥着站到前排,一会儿又被她拉到了倒数第二排,完全像个牵线木偶似的任由她摆布,却怎么都不能让她满意。
因为脚踝受伤,行动不便,每挪动一下,就一阵钻心地疼痛。被萧雪这么折腾了几下,我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难堪,但还是强忍着没说话。
韩祎在一旁看见了,就走过来说:“萧雪,队形随后再排吧,现在排挺耽误时间的。”
萧雪顿时发了飙脾气冲上来:“是我在耽误时间吗?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说着,就冲着班长厉声责骂:“邵将,前几天我忙着训练舞蹈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说过让你指导着大家先把合唱部分排练好吗?到现在了连队形都还没有排好,你这班长到底是怎么当的?”
班长当着大家的面被萧雪骂,邵将很是难堪,他一脸委屈地解释:“你当时也只是说让大家把歌学会,也没说让站队形啊。再说,现在排队也来得及,平时大家学习都挺忙的。”
“就你们忙,我就不忙了?”萧雪很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大声斥责,把邵将反驳地哑口无言。
等队形排好,萧雪站在队伍前面击了掌,发号施令:“每个人都记好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几天训练,一直到比赛,都要按照这样的队列站好。下面我们先不放音乐来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萧雪开始独唱,旁边的六个伴舞也跟着萧雪的节奏跳起舞来,等萧雪唱到“越动荡,越勇敢,世界要我来闯一闯”,就是大家一起合唱的部分。
我因为看韩祎在前面跳舞的身影,看得有些走神,等周边的人突然开始合唱的时候,这才赶紧把注意力从韩祎身上抽离出来,跟着大家一起合唱。
这时,萧雪却突然喊了停,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队伍中的人质问:“刚才谁的调子唱跑了?”
队伍里的一个男生突然抿嘴没忍住嗤嗤地笑,等萧雪走过来,看到廖一涵低着头,涨红了脸,她没说什么,冷冷的眼神却打在了一涵的脸上,带着警告的意思。随后又走到领舞的位置说:“再来一遍,每个人都专心一点。”
这一次,又轮到独唱转合唱的部分,一个声音又提前半拍冒了出来。等那个声音孤零零地亮出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是廖一涵唱歌走调,周围有一些同学低声哄笑了起来。
萧雪毫不客气地走到一涵跟前,严厉地说:“廖一涵,你到底会不会唱?不会唱你就尽早说,别因为你一个人影响了我们大家!”
廖一涵在众人围追堵截的目光下,把头埋得更低了,因为尴尬窘迫,脸已经憋得通红,红到了耳根子,紧紧地抿着嘴唇,快要哭了的样子。萧雪还是不依不饶:“要不是学校这次要求每班同学必须全部参加,有些人在我这里都是可以直接淘汰掉的,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在一旁看着萧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早已经看不下去。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她这样当众羞辱,就直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说:“萧雪,别以为自己有那么点儿能耐,就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出色地完成这次表演,我们大家都不过是你的陪衬,那不好意思,我不陪你玩了。你觉得谁够资格做你的搭档,尽可以找谁去!”
萧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没等她说话,我拉着身边已经哭成泪人的廖一涵,从人群中走开。韩祎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语气平静地说:“关筱萱,有话好好说。”
我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把他和萧雪都看成了同一个阵营的人,目光中充斥着喷薄欲出的敌意和怒火,很受了委屈似的眼圈有些发红。韩祎也只是怔忡地望着我,疑惑或不解,面上的表情却没有起太大的波澜。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神情漠然,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排练室。
我为廖一涵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时候,我同情她,其实是在没来由地同情我自己。像是在那一刻因为感同身受,我和她身处同一个境遇,怜悯了自己其实也是个过于平凡的弱者。萧雪对廖一涵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的时候,也像是把我狠狠地欺辱了一番。
而韩祎,无形之中也被我视为这场恃强凌弱的对战中自居强者的那类人,尽管他并非是像萧雪那样的飞扬跋扈。然而,哪怕是韩祎在萧雪面前望进我眼里的那一丁点同情,都会让我觉得他是萧雪的同谋者。
我和廖一涵,他和萧雪,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分隔出来的人。 我在远方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