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晋正自迷惑,忽听外面有人轻轻扣了几下门环,“白府已经被封,虽然并无官府着人看守,可是诺大封条在门上,谁这么不识趣,这个时候跑来白府串门?”
若是薛逸或者老季去而复返,应该会直接跃墙进来;若是其他人,见到白府被封,便知府内无人,怎会敲门?
莫非,竟是黄栩?
他轻轻走向门边。那门环又响了几声,有脚步声走远。
过得片刻,西南角处墙头瓦响,银光一闪,有人飞身跃了进来。
落地一看,此人一身银色衣装,女扮男装,不是别人,却是简书吟。
荀晋忙现身出去,吃惊的问道:“简姑……呃……简少侠,怎么是你?”
简书吟咬了咬嘴唇,听出荀晋多半已经识破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不过还是佯装不知,说道:“我就知道你应该还会在这里,所以特来提醒你一句,咱们可能被巫师盯上了。”
荀晋奇道:“巫师?怎么说我们被巫师盯上了?”
简书宁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巴掌大的人偶来,在荀晋眼前晃了一晃。
荀晋一惊,脱口问道:“这是什么?你从何处得来的?”
简书吟却是一脸迷惑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昨晚,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便见这么大一个小人偶,坐在离我鼻尖不到半尺的桌面上……”
荀晋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人偶其实比自己失踪的那一只小许多,这两个人偶看起来并不像是同一个。
简书吟说道:“我当时真给吓得不轻,全身一阵冷汗。可是我刚一直起身子,那人偶便抜腿跃出窗外跑了。我坐着发了半天呆,只道是自己做了个噩梦,也不急于追赶,只是努力清醒了一下,又掐了自己身子,发觉是疼的,才隐约感觉不对,可惜再出去时,已经再追不上那个古怪的小人偶。”
荀晋一怔,“你没有追上?那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
简书吟讪讪的道:“后来,我连着找了好几家做人偶买卖的生意人,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看他们卖的人偶里,到底有没有不用牵线,就自己会行动的……”
“结果呢?”荀晋急不可待的问。
简书吟撇了撇嘴,说道:“结果自然是没有。不过,我看着这一个人偶倒是挺可爱的,便花几文钱买了下来,你看……”她一面说着,一面牵动那小人偶背部的丝线,“这个也是会动的,只不过,不是自己在动,而是我用丝线牵着动而已。”
荀晋看她一脸天真烂漫的神情,心里暗道:“终究是个小姑娘!她怎麽会知道,这其中暗藏了多大的凶险!”
于是又问道:“这既是个可爱小玩意儿,你怎的又跟巫师扯上关系了呢?”
简书吟说道:“人偶不是巫师们惯用的伎俩么?比如在小人偶背上扎个绣花针什么的……”
荀晋哭笑不得,“你昨晚见的人偶上,有扎了绣花针么?”
简书吟认真的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家里的人偶上都有绣花针,如果有的话,我不会看差的。”
“呃……”荀晋假装平静的问道,“这么说,您会巫术?”
简书吟一笑,“你误会了!我家的人偶是专门用来插绣花针的,许多人家都这样。”
荀晋恍然,故作认真的道,“看不出少侠对女红也有涉猎!”
简书吟脸上微红,喃喃说道:“所谓留心处,皆是学问,怎的一定要有男女之别?”
荀晋强忍笑意,说道:“嗯,姑……呃……姑且这么认为吧!”
简书吟柳眉一竖,知道已为荀晋识破,却作势不许他再说破一个字。
荀晋自然也知趣,回到正题,说道:“其实,昨晚我这里也来了一个诡异的人偶。”说着,将简书吟请进屋里。
简书吟刚一进屋,便见桌上八个人偶排作一行。
她大吃一惊,“啊,怎么会有这许多……”说着,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荀晋笑道:“不,你误会了!其实不用害怕的,这些都是普通的人偶,跟你手里那一只差不多,至于行为古怪的那一只,不知何时,已经跑掉了。”
简书吟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弄了这么多人偶来?还有,那个跑掉的,又是怎么回事?”
荀晋沉吟片刻,说道:“昨晚我们这里上演了一场木偶大戏。或许因为这个,竟然有个活的人偶也赶来凑热闹。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那边也出现了一个活得人偶?”
简书吟奇道:“这里有什么木偶大戏?我先前只道,可能因为白府的事,跟那些蛊师有了过节,他们用巫术来找咱们的麻烦。因此我才想到,既然来找了我,多半你们也不能幸免……”
荀晋皱了皱眉头,“哦?这个我倒没有想到。”
沉吟片刻,又说道:“你先讲讲,昨晚除了这人偶的出现,还有过什么古怪的事情没有?”
简书吟点点头,“其实,昨晚我那边并没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过。只不过夜里闲着没事,便在灯下翻出那几袋草药来琢磨……”
“草药?”荀晋奇道,“什么草药?”
“哦,”简书吟说道,“你还记得吧,我从蛊师手里没收了几袋草药,为了让你们有所防备,还将其中几袋送了给你……”
荀晋忙点点头,说道:“没错,昨晚我还用上了。”
简书吟接着说道:“不过其中有几袋,我不知是何物,便取出来琢磨。后来想想,没准那人偶就是蛊师派来,想把草药抢回去的……”
荀晋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那草药……还在你手里么?”
简书吟点点头,伸手入怀,取出几个布袋子。
荀晋逐一打开,其中一袋,果然便是金蒿。
他心里暗道:“看来,当初蛊师将香炉里的金蒿取了出来,藏在这小袋子里,却被简书吟歪打正着给收了去了。”
他问简书吟道:“人偶出现的时候,你应该是在香烛上点燃这一袋东西吧?”
简书吟说道:“是啊,我的确是用香烛燃过一点,也没看出什么,便睡着了。怎么?果然是这草药把人偶给引来的?”
荀晋略作回忆,心道:“对了,昨晚上演虫偶大戏时,香炉子里虽然放的不是金蒿,但多半上香炉底部还有少量遗存,便是这一部分,将这人偶給招来的吧?”
简书吟见荀晋不说话,便伸手接过那金蒿看了逸看,说道:“我算是对各种药草有些了解的,可这东西,竟是从未接触过。”
荀晋叹一口气,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情都跟简书吟说说了,毕竟,她已于无意中被牵扯了进来。
他想一想,说道:“没错,那人偶多半就是因为此物而来的……”
只是,他话刚开了个头,忽又想起,此事事关重大,对方虽然自称是“三坟”的人,可是何以为据呢?
他沉吟片刻,又说道:“不过,我们还有个‘三坟’的朋友,要不等他到了,对上接头的暗号,我再一并讲给你们。”
简书吟一脸嫌弃的看着荀晋:“‘三坟’又不是什么居心叵测的组织,哪里什么接头的暗号,不就只有这一个么?”
说中,伸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三坟’的标志,漫不经心的道:“前些年,‘三坟’的人被追捕,境况一直不好。你说我冒充什么不好,要冒充这样一群人?”
荀晋一时语塞。
简书吟不快的“哼”了一声,又道,“再者说了,我便一定要假冒,那随便说一家倒也容易些,干嘛找一家在‘三坟’里声名也算显赫的简家,那不是最容易被识破的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
荀晋一笑,此时总算领教到这位来自云南哀牢山的简家小姑娘,虽然年纪尚轻,其实爷是心思缜密的一个人,而一张嘴巴更不饶人,轻易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收了笑容,这才万分真诚的说道:“抱歉了,实在因为事关重大,不敢胡来!”
简书吟也笑笑,并不真以为意。
荀晋于是便将他如何受托于陕西张大人调查“鬼盗墓”一事,如何碰到暮秋、老季他们,如何从“鬼盗墓”事件中推断出金蒿一事,又如何于无意中用金蒿招来了僵尸、吸血鬼、食人族之类,并因此碰到江苏太湖的薛逸,一同经历画皮等事件,详详细细的跟简书吟讲了一遍。
简书吟起先听着,不过觉着好玩,跟在茶馆里听书似的,看着不大相信,但饶有兴味。她双手托腮,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荀晋,不断的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了?”“后来你们活下来没有?”
“呃……”荀晋有些无语,“没活下来,现在跟你讲话的是谁啊?”
简书吟认真的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你都跟我讲了这么一大堆灵异事件,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是一只僵尸、吸血鬼什么的。”
不过听到后来,她开始有些认真了,荀晋讲完,她忍不住问道:“你讲的这些,确定不是在做梦?”
荀晋险些背过气去,“我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来做一场梦?再者说了,有些事你也经历了,莫非,你也在我梦中不成?”
简书吟耸耸肩膀,“你以前又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会梦见我?”
荀晋故意逗她道:“不过,我对你一见如故,好像以前真见过似的。”
简书吟摆摆手,“正常!”
“嗯?”荀晋奇道,“怎么经常有人对你一见如故么?”
简书吟瞪她一眼,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三坟’的人,天性相似,见识类同,思维方式什么的也往往不谋而合,因此一见之下,便如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一般,这很正常啊!”
荀晋心里一时触动,忍不住叹到:“是啊,咱们‘三坟’的人,原本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说着,微微一笑,“我出山之前,一直希望能碰到几位‘三坟’的兄弟,尤其是你们哀牢山简家的兄弟……”
“为何?”简书吟奇道,“咱们简家最是深居简出,按理是最难碰到的啊。”
荀晋点点头,说道:“我们荀晋是武学世家,你们简家又是铸剑大家,咱们两家原本应该是最又共同语言的,你说对吧?”
简书吟想了一下,点点头,“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荀晋又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次出山可以碰到你们简家的朋友,那大家一定痛饮三千,不醉不还!”
简书吟神情恍惚,显然被荀晋的话语代入,想象起‘三坟’兄弟相聚的场景。她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什么时候,咱们‘三坟’的兄弟姐妹,才不需要这样东躲西藏,四处深隐,纵然见面,也不好相认,相认了,也不便互相串门。咱们本是同一种人,却偏偏要作鸟兽散,孤孤单单生活在世间……”
荀晋也叹一口气,低头不语。
简书吟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又撇嘴道:“不过,你等的可是简家的兄弟,却没成想碰到的是像我这样一个……一个……”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住没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只改口道,“却碰到我这么一个涉世未深,又不会饮酒的小子,那你一定很失望吧?”
“呃……”荀晋故意欲言又止。
简书吟一咬嘴唇,歪着脑袋看他,等他回答。
荀晋一笑,“‘三坟’之内皆兄弟,会不会饮酒,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今生得遇,我一样痛快!”
简书吟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咱们说回正题,其实我觉得吧,你们做了这么多事,就是没有金蒿的招引,只怕也会有巫师找上门来。”
荀晋苦笑一下,“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在江南一带,做的动静太大了。其实,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只是一件接一件的怪事,我有些身不由己。”
简书吟道:“你说你们在江南毁了许多大家的宅子,以后这些宅子都沦为了空宅,只怕再过一些年,就会成为传说中的‘鬼宅’……”
“嗯,”荀晋点点头,“好在江南多才子,以后不乏志怪小说的题材和灵感了!”
简书吟哭笑不得,“所幸没有闹出人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荀晋叹一口气,说道:“何尝没有人命?比如许宅,多少人灰飞烟灭……”
简书吟说道:“对了,你说起来,我记得许宅之事,好像都是那个姓薛的朋友弄的。此人听来挺邪性的,他的手法和个性,似乎不大像咱们‘三坟’人啊。”
荀晋笑一笑,“许宅之事另有内情,那些灰飞烟灭的人,不过罪有应得,若无薛逸,官府根本无法惩办他们。何况,薛逸并没有亲自出手,不过他们咎由自取而已。”说完,又道,“还有,你说薛逸不像咱们‘三坟’人的手法,其实咱们对‘三坟’人又有多少真正的了解呢?”
简书吟点点头,“这倒也是!”
荀晋又说道:“至于那个人偶,照现下的情形看来,只怕它也是某种灵异。只不过,我现在倒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是否太多简单?”
“什么意思?”简书吟问道。
荀晋道:“此前我认为,至少我们所经历的这些所谓灵异,其实并非真正的灵异。它们只不过受控于某种不可见的事物,比如一种虫子,或者诸如此类,因而显得有些怪异而已。可是这一次,怎么竟然出现了看上去仿佛是活物的小人,那么……”
“或许世间本来就有小人国的存在呢?”简书吟笑吟吟的说道。
荀晋叹道:“若真如此,那么僵尸、吸血鬼之类,又为何不能真实存在呢?”
“嗯,”简书吟点点头,“或许他们构成了一个与我们并存的世界,只不过他们需以金蒿来存活而已。”
荀晋一时默然。
简书吟又道:“比如我见到的那只人偶,他或许就是一个暹罗国人养的‘小鬼’呢。”
简书吟此言一出,荀晋又抽一口凉气,“暹罗人养的‘小鬼’?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简书吟不服气的反问道,“那只人偶的的主人,本来就是一个暹罗人嘛。”
荀晋一怔,怀疑的看着简书吟,“你刚才还说,你根本就没有追到那只人偶,为何现下忽然又说,那只人偶的主人,就是一个暹罗人?” 鬼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