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水大着胆子抬起头,迎上他明亮而温柔的目光。她知道这份注视多么宝贵,她从来也没有见他这样望过任何一个人。
过了半晌她低声问:“皇上,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他抵她更近一些,用一种异常柔和的声音调笑道:“旁人看见又怎么样,朕和你犯了哪条宫规吗?”
他的脸又凑近了一些,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立刻用手挡在他面前,自己则侧过脸去避开。
朱祁钰低低一笑,握开她的那只手攒在手心,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脸让她面向自己,改用手肘撑着反倒离她更近,而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一惊想要推开他,小舟便晃动起来。她吓得闭起眼被他搂住,一直到晃动渐渐停息,她才重新睁开眼。
沐秋水知道不能再这样,于是强撑着要坐起来,朱祁钰笑笑直起身往后挪了挪,让她可以坐起。但两人仍旧贴得非常之近,好似一对眷侣。
这暧昧的气氛让她不敢大口喘气,只好低头把玩手中原本用来掩面的荷叶,他的手却在这时伸过来握住她。
“皇上……”她的声音已经近乎颤抖。
“秋水,朕有话要问你。”
她不想他问出口,她怕他一旦问出口,就无法维持现在这平和的关系。
但她又哪里阻止得了一个君王,朱祁钰低声道:“如果朕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让你在宫内也能像在宫外一样快乐,那么你愿不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朕的身边?”
沐秋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在这一时刻窘迫到极点。不见她回答,朱祁钰反手用指节轻轻摸到她的脸上,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凑得极近,在她耳畔低语道:“秋水,朕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了。”
忽然一阵夏日的暖风吹过,让她心里一颤。她不得不承认,已经很久了,他一直包容自己、爱护自己。她不是铁石心肠,这些举动足以让她动容。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这难耐的气氛,就听驳岸边蒋安大声喊道:“皇上,皇上!”
二人循声望去,果然是蒋安领着抬撵轿的太监们在那,一旁还站着于谦和顾长溪。原来于谦等的不耐烦,以为朱祁钰纵情玩乐误了时辰,因此逼着蒋安带人寻到这来。
顾长溪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冷的像数九寒天的冰一般。
朱祁钰又摸了摸沐秋水的脸庞说:“如今朕有要事,方才的问题你好好想一想,不用现在回答。”说罢,他起身坐回小舟中央,摇着船桨带二人回到岸边。
朱祁钰当先上了岸,这才拉过沐秋水的手将她拉上岸,一边另一手立刻搂着她的腰,以免她站立不稳。
随后他松开她,脸上又恢复了惯常冷峻的神色问蒋安道:“什么时候来的?”
蒋安支支吾吾讪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皇上埋在荷丛中小奴找不见,方才陛下坐起来,还是顾大人眼尖,先瞧见了您。”
这番支支吾吾,分明就是以为二人方才俯身在舟上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沐秋水听了这话,心砰砰直跳,低着头谁也不敢去看。
朱祁钰却毫不在意,他将遮阳伞交还到她手上叮咛:“日头毒了,你先回去。”
她匆匆别过,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直到远离那群人后才减慢脚步。
躲在亭子平复狂跳的心,闭起眼又是朱祁钰的脸和嘴唇的触感。她只好晃晃脑袋,赶走那扰乱人心的影响。
过了半晌,直到阳光晒得背上发烫,才慢吞吞地往隆福宫回去。
顾长溪一定都看见了,他会怎么以为呢?以为她对他的冷淡全然是因为要攀附皇帝,还是以为她早就已经委身于朱祁钰。
太远了,他是过不去的从前,远得那样遥不可及,她对他早就不再有旁的奢望,眼前的才是真实的。
到了午后,她听说了一件事,朱祁钰下令要接唐贵妃到此避暑。这举动这样突然,任谁心中都会立刻有一个猜测——朱祁钰确实属意要立唐贵妃为后了。
想必是于谦最后一劝,让他下定了决心。
到了该晚歇的时候,这一晚本该是蒋安上夜,沐秋水正在自己的耳房内洗漱了打算休息。原以为这一天总算能蒙混过去,却见蒋安亲自跑来道:“今晚你去值夜。”
“可是今晚……”
“皇上金口玉言要你去。”
她害怕得不行,推三阻四着想要拒绝。蒋安不晓得这其中的原委,只以为她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于是低声说:“害什么羞呀,让人知道还不是早晚的事,去吧。这福气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她无可奈何只好应下来,磨蹭着走到寝殿门口,见里头点着灯,便知朱祁钰已经沐浴更衣等在里头。
沐秋水踟蹰再三,鼓起勇气撩开帷幔走入,俯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朱祁钰静静看着她,沉默半晌问:“你是打定主意要这样毕恭毕敬了?”
她想着行这样大的礼,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如此便可免去一切不必要的言词。
她实在不知如何得体地拒绝他的厚爱,另一方面,他是个帝王,从来习惯旁人言听计从,她很担心会就此惹怒他,引起一切她无法应付的后果。
屋内灯火昏暗,朱祁钰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像尊雕塑。沐秋水这样直白的行为确实让他稍许有些不快,他静静看了她半天说:“你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皇上……”
“朕让你过来!”在她轻微表示了一次拒绝后,他忽然态度变得十分强硬。
沐秋水见他就那样直勾勾注视着自己,发出不容拒绝的命令,只得从地上起身,小步挪到了他的身边。
他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一软,略带歉意地说道:“是朕太过,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看着地上的金砖沉默不言。
“你在想什么?”朱祁钰握住她的手起身,揽着她的腰让她靠近自己。二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她的脸就靠在他的肩头。
夜幕沉沉,庭户间只有促织的鸣叫声成双成对的出现。屋内二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各怀心思。
半晌,他低声说道:“白天问你的事,你现在可以回答朕了。” 朔风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