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瑜笑了一半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夏侯鸥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惊讶地看着世瑜。
世瑜手指着通往内院的门口,不说话。
夏侯鸥鹭猫着腰伸长脖子往里瞧,早看不见花满楼和格朗先生的身影,复坐下,搡了世瑜一下,说:“三爷哎,你大白天的,看见狼了呀,看把你吓的。”
“不是狼,狼心狗肺的人。”世瑜低声说。
“哦,我知道是谁了。”夏侯鸥鹭笑了。
“知道就好。夏候鸟,走,咱们回去。”世瑜也不看跳舞了,起身就要走,被夏侯鸥鹭一把给结结实实摁到椅子上:“现在回去,你啥也看不到,等会儿看他们出来,咱在后头远远跟着看。”
“嘿,还别说,你还挺有经验,这事干过不少回吧。”世瑜又弹了夏侯鸥鹭后脑勺一下。
俩人等了很久,见格朗先生送花满楼出来,花满楼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直接钻进等候在旁边的轿子,回家了。
世瑜和夏侯鸥鹭猜不出那信封里是什么,不知格朗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断看到汉南县酒槽坊的东家出入格朗先生的酒铺,心里更奇怪了。
回到家,世瑜把看到的这些事情告诉世琦,世琦琢磨了半天,说真猜不出他们要达成什么协议,只有派人到隆德利和那些拜访格朗先生的东家们槽坊看看动静。
派出去的伙计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到隆德利去的伙计说,隆德利槽坊里摆上了洋酒在卖,价钱跟格朗铺里一样。到其他槽坊的伙计们回来后所说情况一样。
世琦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脊梁骨发凉。
立身转着手里的豆清釉小酒盅说:“高,实在是高。咱汉南本地槽坊,各家卖各家的酒还不嫌忙活,抢着帮格朗先生卖洋酒,照这样下去,咱们谁也干不过格朗。”
世珍倒背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用手摸着辫稍,问:“格朗为何不着咱合作,帮他卖酒呢?”
“你去问问格朗找过刘忌盈会长没有?”世琦拿起金烟袋抽了一口旱烟。
世珍果然戴上帽子,就出了门。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世珍就回来了,说:“刘会长说了,格朗没有找过他,我又去拜访了福贵成槽坊,李之谦也没接到过格朗的邀请。”
“也就是说,帮着格朗卖酒的,都是小槽坊,卖的酒价又不高,能赚多少呢。”年轻的伯喜用手摸着腰间的碧玉鸡心佩问。
“他低价把洋酒拿给本地槽坊呀,又或者不是卖酒给槽坊,是借各个槽坊的地盘,遍地开花,你帮我卖多少,我给你提成,卖不动的,到时候我还收回来,反正酒又不怕放,放个十年八年也坏不了。”世珍摸着辫稍说。
“这样做违法不?各槽坊都有做转手买卖的照票吗?”立身问。
“据我所知,目前这几家卖洋酒的槽坊,都可以做转手买卖。”世珍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格朗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他作甚。只是最近抢了咱的风头,来日方长,早晚被咱比下去。”世瑜说。
“兄弟,未雨绸缪啊,看这苗头,格朗是个厉害家伙,小觑不得。”世琦说。
“我们应该找刘忌盈会长,召集大家一起,精诚合作,同御洋酒。”世瑜摸着白玉骏马图扳指。
“人家各槽坊帮着卖洋酒,有利可图,哪有不让人家卖的道理,等把咱们这几家大槽坊比下去了,没准咱们也求着格朗,想帮人家卖洋酒提成呢!”世琦摇着头叹气。
“等着格朗给的提成赚钱,只有喝西北风充饥了。”世瑜踱了踱脚。
“他们的酒是从哪里酿造的?与咱们的酒种类相同的,定价如何?都是什么人在买?确实比咱们的酒好么?”立身捏起豆清釉小酒盅,喝了一小口酒。
“立身哥,问得好!”世琦用金烟袋敲着桌子说,“世珍,这几个问题,马上安排人了解清楚。”
世珍让牧童带着几个得力的懂技术的伙计出去了。
正在这时,立身的小厮慌慌张张来报,说束鹿有人来报丧了,老太太没了。立身一听这句话,马上眼泪就流出来了,喃喃说着:“我就说眼皮跳了很多天了,前阵子立德哥回去照顾老太太,我该跟着一起去的,哎,悔不当初啊。”他匆匆跟世琦几个告辞,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酒盅忘拿了,折回来把豆清釉小酒盅揣在怀里。
伯喜只有二十多岁,尚未经历过家人过世,听说奶奶死了,当场就大哭起来,世琦几兄弟安慰着,让世瑜跟着前往奔丧。立身拽着伯喜回家收拾东西,马上找了船,三个人一起回束鹿奔丧去了。
世琦突然想起钱痴久病在床,时不时传出马上不行了的消息,就问了一句:“钱生益家的钱痴怎样了,他家惯做转手生意,什么酒都卖,怎么没卖洋酒。”
“钱家现在可顾不上卖洋酒,钱痴这回是真不行了,听给他看病的先生说,也就吊着一口气。”世珍说。
“怪不得,钱痴没有儿子,偌大的家业舍不得撒手,活了九十多岁了。”世琦摇摇头。
“大哥,你错了。听说那年轻的掌柜锁柱,就是他的私生子,钱痴的身后事早交待好了,锁柱就是以后的东家。”
世琦听后不敢相信,说:“真看不出来,钱痴还有这一手,这么说,买通左溪冷嫁祸于咱们的,还真有可能是钱家指示的?”
“反正给杜老大家的银票,盖着钱家的戳记,你到现在还觉得不是钱家?”世珍问。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姑且认为是钱家吧,左溪冷已死,死人嘴里再无对证,我还真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们当时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你看,现在刚刚来了个格朗,咱们就都开始紧张,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想当初,咱们也是初来乍到,想分人家一杯羹,谁能不急眼,都想着把咱扼杀在摇篮里,就跟咱们现在想着把格朗酒铺扼杀在摇篮里一样。只是他们用的手段卑劣,咱们是该好好琢磨琢磨,怎样抵御洋酒入侵,否则,今后,就算走了格朗一家,还会有一百个一千个格朗来到汉南,跟咱们本地槽坊争竞。说一千道一万,根本的根本,是怎样改进咱们的技术,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精,洋酒的精髓我们也可以学过来。”世琦端着金烟袋,靠着窗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半边脸都是亮的,闪着智慧的光。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