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牧童把了解到的情况跟世琦、世珍汇报,说格朗先生卖的酒,主打是威士忌,从英国用船运来的,他把原装木桶酒拆封后,像咱们调制药酒一样,往威士忌酒里加入香料、水果泡制若干时间后,再把泡制酒分装入坛子里,坛子都是从咱汉南买的。他们的酒很贵,最便宜的纯麦威士忌都要两百大钱一斤,比咱槽坊的玫瑰露还贵。
世琦听后想了想,说,不知当年西洋酒大赛上,这威士忌酒拿的什么奖。
世珍说,不管什么奖,最高就是金奖,咱们玫瑰露就是,顶多跟咱们一个级别,汉南人买洋酒的,都是有钱人,图个新鲜好玩,人家格朗把酒一杯一杯摆在那里,看着都好看,客人还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体验好,又有情调,这种经营模式就很值得借鉴。
世琦问牧童,格朗用什么杯子在店铺里摆酒。
牧童说玻璃杯。
世琦一拍手说,是了,酒装在玻璃杯里,把酒的颜色都呈现出来了,咱们都是放在瓷瓶、瓷杯里,客人只能看到瓷瓶的美观,不能感知里头的酒啥样,咱们把心思用在如何把瓷瓶制作得更精美上,却没想到,可以把瓷瓶改成玻璃瓶,哎,当初走错了方向。
世珍倒背双手说,大哥,我觉得咱们的瓷瓶就很好,古色古香,是咱们自己的特色。
世珍端着金锅金杆金嘴的金烟袋,说,我们不能光从自己的感知出发考虑,要站在客人的角度上考虑客人的心里,假如说你是喝酒的人,你是关心装酒的是瓷瓶还是玻璃瓶呢,还是关心瓶子里的酒什么样呢?肯定是更关心酒是啥样的,玻璃瓶透明的,客人一眼就看到自己想要的酒的样子,直击人心,这样,牧童,你赶紧把世瑛喊来,我要跟他商量一下,咱的瓷窑能做玻璃瓶不。
很快,世瑛就骑着马从枇杷窑赶回来了,跟他一块回来的,还有大东家孙逢雨和孙逢雨的儿子孙本刚。本来孙逢雨不肯做大东家,说全是仰仗聚福堂的名气和资金枇杷窑才有今天的局面,无奈世瑛说自己年轻,况且枇杷窑本来就是你们的,我只能做二东家。
世琦、世珍、世瑛三兄弟和孙逢雨一起商量,瓷窑分出一部分场地和工具改做玻璃瓶,工艺复杂不复杂,现有的瓷窑改进的地方多不多。
孙逢雨说,一听说大东家想烧玻璃瓶,我就赶紧跟过来了,恰好我了解过玻璃制造工艺,咱这瓷窑略加改造,再备齐工具原料,招来工人,就可以生产了。前些年,我们日子过得艰难,我那大儿子,坐船过了红海到西方,给一家玻璃厂当工人,后来总受当地人欺负,挣的钱攒不下,他攒够路费,偷偷逃回来了。
世琦一听,忙问孙本刚玻璃瓶生产的大概程序和所需原料设备,孙本刚三十多岁,侃侃而谈,世琦听他说得流畅,看起来非常熟悉,也就放了心。他们进一步讨论,做什么样的玻璃瓶。大家一致认为,鉴于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不敢冒进,只按照一斤酒容量生产。
世琦让孙本刚说着,世瑛记录着,把所需的物件都一一记录下来,让世瑛安排人去采买,所需资金,都由聚福堂承担。
孙逢雨一听世琦这样说,忙说衣大东家,不能总让您吃亏。
世琦说,因为请你们生产玻璃瓶,前景未知,完全是为聚福堂量身定做,这资金,该由聚福堂出。
最后,只得按世琦说的做,资金由聚福堂提供,世瑛和孙逢雨回枇杷窑去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等他们走后,世琦和世珍说,因为立身和伯喜都不在,也没法通知他们,生产玻璃瓶的本钱暂记在世琦一个人头上,等赚了钱,再大家均分利润,均摊本钱。若是失败了,成本由世琦一人承担。
世珍说,大哥,怎能如此说,我跟你一起分担。
世琦坚决反对,说主意是自己定的,风险就自己担。
世珍哈哈大笑,说,大哥,不能因为立身哥不在,就一切风险你担,你是东家,什么决定都得你拿,最后,兄弟俩商量好,共担本钱。
生产玻璃瓶过程中,一波三折,伙计都雇不到,孙本刚只能一个人把所有工序都承担下来,孙逢雨从瓷窑那边找了几个伙计给孙本刚打下手,很多所需设备,市面上没有卖,只能请了铁匠和砌砖的师傅来,根据孙本刚的描述和设备功用来重新打造。第一次烧制的玻璃瓶,因为热度不够,玻璃瓶的薄厚不均,形状怪异,后来又改进了鼓风技术和烧制模型,几次实验,才成功烧制了一批玻璃瓶,世瑛派人赶着大车,拉到聚福堂去装酒。
在世瑛生产玻璃瓶期间,世琦做了两件事,一是改进配制酒的口味,更香甜可口,种类增加,调制出莲花白酒,青梅酒,还增加了一种人参葡萄酒,把聚福堂的店面加以改造,进门是柜台,柜台前面原本摆的是大酒罐子、酒坛子,现在世琦让伙计把酒罐子、酒坛子都挪开,放到柜台左前侧靠墙的位置,也就是客人进来的右手边。柜台右侧前方摆着一套嵌花鸟纹曲屏,屏风里头,是三张杨木方桌,桌上摆着酒壶酒杯,每桌配四个藤面方凳。紧挨桌子靠墙位置,摆了一排酸枝木多宝格,每个格上都摆着装满酒的玻璃瓶。
客人可以先在多宝格观摩,再选准自己想要的酒,坐在桌边品尝。也可以在大厅打了酒后,穿过屏风,坐在桌边饮酒,槽坊提供付费咸花生和肉糕。
这样一来,一些附庸高雅的富人子弟,蜂拥而至,购买玻璃瓶装酒。
过了没多久,格朗先生就找到了枇杷窑,定制玻璃酒瓶,不仅仅是格朗先生,汉南县酒槽坊的东家们,不甘落后,掀起了一场购买玻璃瓶之风。
世瑛见枇杷窑生意火爆,风头盖过了聚福堂,回来对世琦说:“大哥,我看咱干脆改行卖酒瓶吧。酒槽坊还有竞争,酒瓶只有枇杷窑独一份,打败天下无敌手。”
世琦笑笑说:“酒槽坊哥哥有感情,舍不得呀。这真是应了立身哥的家训中那句话‘取财有道变中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人生在世,没有百年不到的捻捻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到老学到老才是王道。”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