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先生在舞台正前方左侧和右侧,各摆了一溜做工精美的格子酒柜,木隔里要么用高脚杯摆上一杯酒,那酒的颜色各异,要么摆上一支花,情调高雅,观舞的人只要抬头观舞,就能看到这各色酒品,琳琅满目,越看越想喝。
要喝格子里摆的酒,就要付费,只要格朗先生给倒的酒,才是免费。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喝了免费的,觉得还行,就想尝尝那付费的,有些富家子弟先当了吃螃蟹的人,别人问他们什么味道,好喝不好喝,他们的回答是,你们想知道味道,自己去喝不就知道了吗?
有人就说,嘿,你们还故弄玄虚;也有人说,多喝了口洋酒有啥嘚瑟的,咱也喝得起。
慢慢地,喝付费酒的人越来越多。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付费酒比免费酒好喝,格朗先生不失时机地推销,好喝您就带一瓶回去吧。
看舞蹈的人里头,还真有不少人买了洋酒回去,这里头,就有世瑜和夏侯鸥鹭。
世瑜和夏侯鸥鹭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算是酒肉朋友里头为数不多的玩出真感情的,在世瑜的影响下,夏侯鸥鹭竟然也奇迹般戒掉了大烟,也不再去青楼,好好过起了日子,只是爱好看戏听曲喝酒吃饭,所以,是世瑜和夏侯鸥鹭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结成的死党联盟。夏侯鸥鹭的爹夏侯忘机见儿子虽然还是浪荡,但至少不为害就是变好了,逢人就表扬世瑜,说多亏瑜三爷,我的儿子才有了转变。
且说瑜三爷和夏侯鸥鹭一起买了酒往家走。
夏侯鸥鹭撑着一把夏侯伞,揶揄世瑜:“哎哎哎,瑜三爷,我买酒也就算了,你买酒不应该啊,你还是聚福堂槽坊的人不?”
“你个夏候鸟,别以为整天撑着把伞就比别人高了,我买洋酒怎么了?我买回去研究研究,我是密探,密探晓得不?”瑜三爷晃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骏马图扳指,笑嘻嘻的。
“得了呗,还密探呢。你这样儿的能当密探,满世界都是密探了。嘴馋就实说呗,越来越不老实了。”夏侯鸥鹭嘲笑他。
“嘿,你还别不信,走,跟我回槽坊,你看我是不是把酒交给我大哥。怀疑我的能力!”世瑜趁夏侯鸥鹭不备,弹了一下夏侯鸥鹭的后脑勺就飞快往前跑。
“你个吃饭想撑死,干活怕累死的,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是我就不知道你有能力。”夏侯鸥鹭也不追,扯着嗓子在后头喊。
世瑜也不回头,只一个劲儿往家里快步走。到了聚福堂槽坊门前,他探着脑袋往里瞧了瞧,看到世琦在柜台后头坐着,就径直走过去,把那一小坛酒递给世琦。
世琦放下金锅金杆金嘴的金烟袋,抱起酒坛子上下瞧了瞧,坛子上贴着一张写满英文的纸,世琦不认识。他吩咐伙计打开坛子封口,倒了一小杯出来,把鼻子凑近杯口,右手五指并拢,朝面前扇了扇,使劲吸了下鼻子,闻了闻,晃了晃,看了看,抿了一小口,含了一下咽下去,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说:“这酒是调制的,里头不只一种酒,而且还加了香料和水果。”
“大哥,你就说好喝不好喝吧。”世瑜用右手抚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骏马图扳指。
“好喝,大部分人都能喝,不论男女。”世琦点了点头说。
“这才是真心话。”世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说:“大哥,人家说了,这酒叫什么威士忌,就是调和威士忌,格朗亲自在柜台后面配酒,口味清淡,一点不烈,喝着舒服,胃里觉得妥帖。”
世琦一把抱起装酒的坛子,说:“三弟,走,咱们去找世珍和立身去。”说着一手抱酒,一手拎着金烟袋,直奔大掌柜房。
世珍见大哥和三弟拎着一坛写满外国字的洋酒进来,就猜到是格朗铺的酒。
世琦把酒往桌子上一放,说:“世珍,你尝尝。”
世珍倒了一小杯出来,品了一口,用鼻子呼了一口气出来,说,并不比咱们的玫瑰露好喝。
这时二掌柜伯喜接到信儿也过来了,立身也被世琦派的人请了来,他们各品了一回,都说还不错。
世瑜听大家都说不错,一拍大腿说:“多亏我去当密探吧,那夏候鸟还不信,说什么我买酒回来解馋。他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看戏是假,刺探情报是真。”
世琦对世瑜近些年的转变也有些惊讶,包括清军跟洋鬼子打仗捐款的时候,世瑜竟自掏腰包,拿出了五万两银子,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世瑜是个不存钱的人,挣一个想花俩,自从把姜百花娶进门,加上父亲的劝诫,世瑜改变了不少,世琦看在眼里,心中高兴,不由说:“好三弟,做得好!你以后还经常去,一来把他们的酒各色都买一点,回来咱们好好研究;二来看看这个格朗先生的经营术,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不简单。”
世瑜一听大哥表扬自己,心里高兴,摸着白玉骏马图扳指说:“大哥,别的我也做不来,看戏喝酒最在行。”世瑜说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世瑜照常每到礼拜天,就约了夏侯鸥鹭到格朗铺去喝酒看戏,夏侯鸥鹭调侃世瑜,说“瑜三爷,我发现,你现在欣赏风格变了呦!”
“你个夏候鸟,怎话怎讲?坏话我不听。”瑜三爷摸着白玉骏马图扳指,不错眼珠看着台上的舞蹈。
“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全是好画儿(话)。”夏侯鸥鹭收起他的油纸伞,说:“你看,最近你都没找我去看青衣,听说戏园子新出了个旦角,模样标致着呢!”
“标致,那也是个男人。这里是实打实的姑娘们。”世瑜头也不扭。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了,欣赏风格变了,我快赶不上你了。”夏侯鸥鹭翘起二郎腿,拍了拍袍子上的土。
夏侯鸥鹭比世瑜小几岁,快四十的人了,模样一点不显老,跟世瑜刚认识他时差不多,长方脸,丹凤眼,皮肤略发黄,留着长胡须,戴着瓜皮小帽,做事慢慢悠悠,说话也慢慢悠悠。
世瑜贴近夏侯鸥鹭的耳朵,说:“其他我觉得,她们跳的并不好看,张牙舞爪,可不知怎的,就是想看她们跳。”
夏侯鸥鹭听完大笑。
这时,他们看到花满楼跟格朗先生,肩并肩走往内院。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