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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旷野祭坛夜外

　　秦时明月，深暗的夜空占满银幕。

　　银幕下角，一人如蹬梯而上，先露头，再露肩……暗夜中容貌不清。此人整体显露时，恰停于银幕正中。他稍立片刻，轻撩袍襟屈膝跪坐，很久不动。

　　寂静中几声沉鼓。

　　随之火焰轰然蹿起。干柴噼噼爆裂，火光熊熊吞没此人。祈祷声嗡嗡如潮起。占满银幕的火和火中的人形摇晃起来。

　　镜头拉开：数十精壮的汉子扛起木架，架上是干柴、烈火和火中人祭，向祭坛行进。扮作鬼神的人们手舞祭器，簇拥于周围，蹦跳嘶喊如癫如狂。数百上千人的长队跟随，祈祷声越来越强。荒野高旷，巨石堆垒的祭坛立于河边高地。

　　人群中一个少年，火光在他的脸上和眼中闪耀、跳动。少年稚气的目光里含着惊讶和恐惧。

　　火焰中的人形隐约可见。

　　人们扛着木架走上祭坛的石阶。鼓乐喧喧，但在天穹中仍显孱弱、缥缈。

　　木架放在祭坛中央。扮作鬼神的人们在祭坛上跳着叫着，演变成歌舞。响起嘹亮的无字歌（或有字，但难辨其详），苍凉、高亢、如吁苍天。

　　走向祭坛的人群拥满银幕。少年走在人群中，依旧是稚气、虔诚而惊恐的眼神。火光消退，夜色转为黎明，暗蓝色的光线中寂然无声。随之，人群和人群中少年的形象由实变虚，再由虚变实：已是青年荆轲走在逃难的人流中。

　　2．荒原日外

　　野草稀疏，地气蒸腾，烈日灼烤下的荒原，一片刺眼的黄色。千里无垠的荒原上，一个骑马人缓缓独行。

　　片名渐显，渐隐。

　　骑马人走向镜头，看出是荆轲，风尘仆仆衣衫不整，马背上驮着竹筒。他走过镜头，远去，出画。

　　3．咸阳郊外日外

　　“秦”字大旗猎猎招展。号角声声，凯旋的秦军人喧马嘶，扬起一路烟尘。字幕缓缓升起：

　　公元前260年，秦攻赵，坑俘四十五万。

　　公元前256年，秦攻赵、韩，取二十二城，斩俘十三万，周亡。公元前248年，秦攻赵，取三十七城。

　　公元前244年，秦攻韩，取十三城。公元前242年，秦攻魏，取二十城。公元前241年，楚、赵、韩、卫、魏五国攻秦失败，秦破卫都。

　　公元前234年，秦攻赵，斩俘十万……秦王嬴政对赵、韩、齐、楚、燕六国的兼并战争，由此开始。

　　4．咸阳城日外

　　秦军进城，旗幡涌动，民众迎候两旁。（字幕：秦都咸阳）

　　御驾亲征归来的嬴政端坐车中。他正当壮年，面容坚毅、冷峻、傲慢。队伍行进在城中大道。大道两侧楼阁商号鳞次栉比，一派繁荣。

　　嬴政的车马周围，数十护卫，刀枪林立。

　　突然，从路旁的楼顶上飞跳下三名刺客，一律黑布蒙面，正跳到嬴政车前。惊慌的护卫与刺客A、B搏斗，刺客C乘机直取嬴政。

　　但是慢了一步，一名护卫挡在嬴政身前，长剑刺入护卫胸中。这一耽误，众护卫纷纷上前抵挡住刺客C，救出嬴政。

　　刀光剑影，三刺客被围困在当中。

　　有人（也可是惊魂稍定的嬴政）喊：“要活的！”众护卫停止厮杀，数十刀剑前后左右向三刺客围拢。三刺客一同倒转剑锋，剖面毁容，顿时三张脸鲜血喷涌。面目难辨的三刺客一同举剑齐喉。

　　A、B立刻刎颈倒地。

　　C却犹豫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中，众护卫一拥而上，打落了他的剑，把他扑倒。

　　5．燕宫浴室长廊日外

　　镜头随一个捧衣前行的宫女背影，沿长廊推进。（字幕：燕都蓟城）

　　长廊内倒是一排格局一律的浴室，门间竹帘垂挂；外侧是木柱石阶，邻着庭院。每间浴室门外都堆着脱下的破衣烂衫，宫女们嫌恶地用竹竿将其挑拨到阶下。

　　镜头跟随宫女从一扇扇门前走过，闪现每间屋中沐浴的各方游士。他们有的与宫女调笑，有的浸在池中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惬意。

　　琴声轻柔、悠扬，奏的是宫廷乐曲。

　　6．燕宫浴室日内

　　蒙蒙水雾，荆轲浸在池水中，闭目听着屏风后的琴声。二侍者候立一旁。洗去了积日尘垢，荆轲的脸显出本来的年轻、端逸。

　　突然，厚厚的木壁拉开（或升起），现出林立的木栏。木栏里一只斑斓猛虎仿佛被惊醒了，扑跳咆哮。

　　琴声骤停。各小屋的隔墙也都拉开（或升起），相互连通。木栏里虎啸熊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其他应招武士都脸色大变，纷纷跳出水中。有的甚至顾不上穿衣，急着去抓地上的长剑，或退于屋角，或抽剑出鞘与猛兽对峙，惊慌无措。唯荆轲面不改色，端坐池中，镇定自若，泰然环顾。

　　各种野兽如山魈、巨蟒、鹰鹫，嘶鸣吼叫，距荆轲仅两步之遥。荆轲往身上撩着水，平静如常。

　　众武士目瞪口呆地望望荆轲，又望望笼中猛兽，面有愧色。

　　荆轲出水，披上衣服。二宫女忙上前服侍，荆轲厌恶地推开她们。荆轲仍旧穿上来时的衣裳，系好长剑，谁也不理睬，转身而去。荆轲走出浴室，走过长廊。此时出现画外音。

　　（画外音）下一场田光的声音：“荆轲虽来自卫国，但他是齐相国庆封的后代，也算是出身名门，不是一般市井之徒可比，他从小饱读诗书，拜名师学剑，他的才能胜我十倍。太子，他才是您要找的人……”

　　7．燕太子丹密室日内

　　光线幽暗。笼中的野兽安静地进食。兽笼外，是一丛丛怒放的血红色玫瑰。太子丹一只苍白的手入画，颤抖着摘下一朵花。

　　田光跪坐于太子丹面前：“……不要说那些前来应招的各方游士，就是您身边的数十门客也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夏扶怒而面红，血勇之人；宋意怒而面青，脉勇之人；秦舞阳怒而面白，骨勇之人。只有荆轲才是神勇，他的镇定，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于剑么……”

　　这时太傅轻轻进来，在一旁坐下。

　　太子丹的脸苍白、高贵、俊美得稍嫌精致。他把花凑近脸嗅着，微微点头，询问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田光。

　　田光试探的语气：“恐怕只有徐夫人，才能铸出太子您想要的剑吧？”太子丹的脸转向太傅，意思是：有什么事？

　　太傅：“不久前，在咸阳，三名刺客行刺嬴政未遂。”太子丹盯着太傅，目光里掠过一缕不易觉察的紧张。太傅会意：“三人毁容自刎，面目难辨，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太子丹仿佛松一口气，沉默良久，然后表情又变得从容：“田先生，您刚才是说到了徐夫人。她，现在何处？”

　　田光：“听说她在榆次。”

　　太子丹起身走向兽笼，背身看着幽暗中野兽绿闪闪的眼睛。田光起身：“太子，微臣拜别了？”

　　太子丹神经质地猛转回身：“等一下！”

　　田光：“太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太子丹的表情又复常态，面带恭敬的微笑：“田先生，刚才所谈的，都是国之大事。请先生切勿泄露。”

　　田光显出一刻惊诧，随即掩饰，轻声道：“是，请太子放心。”

　　8．燕市傍晚外

　　行人熙来攘往。身着胡服的东胡、山戎商人与燕国商贩混杂叫卖。兽皮、牛角、燕石、粟末、杏梅，以及各色犬、马，物品丰饶。

　　胡贩：“快看咧，夫余名马，日行千里……”

　　燕商：“燕牛角，最新的燕牛角，燕国的名产燕牛角……”

　　胡贩：“北山裘皮……”

　　燕商：“先生，您到燕国不买一块燕石么，不是美玉，胜似美玉……”

　　荆轲腰系长剑，牵马过市。马背上驮着沉重的竹简。

　　9．河边空地夜外

　　荆轲牵马走出燕市，走向郊外，走到河边。画外远远传来女声朗诵：“在东方天空有一片蓝色的土地，那是我伊尔哈女神的故乡，太阳的骄子，苍天的恩赐。”河边空地上一棵千年老树，树旁一顶帐篷。帐篷前临时搭起戏台，数盏火盆高悬，通明如昼。台上拉起大幕，鼓乐声声，一伙艺人正在幕前演戏。众人围观。朗诵变为男声：“我，九头恶魔耶鲁里，天下无敌……”

　　台上一个扮成九头恶魔的男人，一边舞蹈一边继续朗诵：“……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格珊萨玛的恶魔耶鲁里。来吧，风暴、冰雪、恶浪滔天！来吧，妖魔、瘟疫，我要让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荆轲挤到人群前。这时大幕后又传出女声朗诵：“在萨哈林河水跳着浪花的时候，走来了我，伊尔哈女神。”

　　随之，大幕后走出一个漂亮的伊卢女子，她扮作“伊尔哈女神”，身着胡衣、浓妆艳抹。在她身后，跟随着扮作河水、白云、树木、草地的四名女子。“伊尔哈女神”边舞边说：“人间的红玫瑰，你在哪里？人间的红玫瑰，你在哪里？”她的目光不断向围观的人群中扫视。

　　前排的荆轲，仪表不俗。他腰间的长剑熠熠闪光，尤为引人注目。

　　“伊尔哈女神”的目光似乎在荆轲的长剑上停了一下，继续朗诵道：“啊，我看见了，它在那里，在那里。”她手指荆轲，“人间的红玫瑰，它就在那里……”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荆轲，弄得荆轲莫名其妙。

　　这时“伊尔哈女神”走下台，走进人群，走到荆轲身边。忽然，她从荆轲身上奇妙地取出一朵鲜红的玫瑰花，然后又走上戏台。

　　台上的“伊尔哈女神”举着那朵玫瑰，继续边舞边说：“你是爱的精灵，你将驱散恶魔，给我们带来幸福和光明。东海的太阳照着没有争战的山岩草地，没有哭泣的千里帐包……”她停住舞步，忽然伸手向台下，“来吧，给我们带来红玫瑰的人，来吧……”

　　随之，她身旁的河水、白云、树木、草地都动起来，并且走下台。四名女子牵了荆轲的衣服，把荆轲引上台，交在“伊尔哈女神”手里。

　　音乐声中，“女神”拉住荆轲的手走进大幕后去。

　　10．船上夜内

　　船中烛火跳动。伊卢女子未卸装，依然是戏中“女神”的样子，与荆轲相对跪坐。桌上摆了酒。船在河上随水漂行，窗外时而闪过星光。

　　荆轲：“你是谁？”

　　伊卢女子不答，却说：“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因为你给我们带来了红玫瑰，伊尔哈女神要给你奖赏。”不等荆轲说话，便又说：“咱们先来个游戏，伊尔哈女神最喜欢的游戏。先猜猜你是谁。”

　　伊卢女子把几个骨牌在手里摆弄。她的左手上有一颗圆圆的黑痣。她把骨牌摆弄了一阵子，然后看着荆轲说：“你的名字嘛，草下有井，井旁有刀。”说罢用手蘸酒，在桌上写下一个“荆”字。（古“荆”字是由草字头下，左边一个“井”，右边一个“刀”组成。）荆轲露出惊讶之色。

　　伊卢女子得意地笑笑：“我对了，那么再看看。”然后又把那几个骨牌摆弄一阵，神秘地对荆轲说：“啊，你终会爱上一个女人，不过，她将死在你的手里。”

　　荆轲：“为什么？”

　　伊卢女子不回答，只说：“这是骨牌告诉我的。”然后她把话题一转，“你能知道我的牌到哪儿去了吗？”

　　荆轲看桌上，骨牌已经不见。

　　伊卢女子狡猾地笑着，从脑后取出骨牌：“在这儿。你得喝一杯。”

　　伊卢女子又抓起骨牌，甩动衣袖转了个圈，问荆轲：“这回呢，在哪儿？”荆轲指指她的衣袖，伊卢女子，“错了。它在这儿。”她又从脚下取出了骨牌。荆轲又饮一杯。

　　如是者再三。伊卢女子或从腋下或从腰间取出骨牌，荆轲总是猜错。荆轲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渐渐有些醉意。

　　当伊卢女子再问他时，荆轲扑向她，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身上摸着：“不，它应该在这儿。”说着便要吻她。

　　伊卢女子挣脱开，把自己的酒倒进荆轲的酒杯：“慢慢饮，我的雄鹰。”喝下这一杯，荆轲已是醉眼蒙眬，站立不稳。

　　伊卢女子开始为他跳舞。

　　荆轲几次想抓住她，都没能抓到，终于倒在地上。

　　这时伊卢女子停了舞，走近荆轲，见他已经大醉，便去拔他腰间的剑。剑系得很牢，她用刀割断皮绳，摘下剑，走向船头。

　　荆轲挣扎着爬起，追上去。两人为夺剑撕扯起来。忽然船一倾，两人同时落水。

　　11．岸上夜外

　　荆轲浑身湿透，爬上河岸，远远看见伊卢女子正独坐在峭岩头。

　　伊卢女子白色的衣裙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脸上的彩妆也被洗褪。她在月光下仔细看那柄剑，安静、美丽，恍然似仙。

　　荆轲向峭岩攀爬。

　　待荆轲攀上峭岩。但那儿已空空无人，唯有月光。

　　12．河边空地夜外

　　荆轲趔趄着走到原来伊卢女子演戏的地方，但那儿人群早散。帐篷、戏台以及荆轲的马和竹简都不见了，只有那棵老树孤零零地矗立于河边空地。

　　13．船上黎明内

　　船舱内荆轲昏睡着，黎明的微光照在他脸上。出现击筑声。荆轲慢慢睁开眼。

　　舱外，船头上是他的马和竹简。画外高渐离的声音：“荆兄，你怎么在这儿？”高渐离坐在荆轲身旁。

　　荆轲看看高渐离，说：“我吗，顺水漂流罢了。”

　　高渐离说：“嘿，你知道谁在找你吗？太子丹。是太子丹，你听见没有？”

　　荆轲面无表情地问：“就是那个用笼子里的豺狼虎豹来考验我们的人么？”

　　高渐离：“他可是当今唯一渴望招贤纳士的人哪。”

　　荆轲：“招贤纳士，哼，他怕是要招杀狗宰羊的吧。”

　　高渐离：“可听说是田光先生举荐了你，所以太子丹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能像当年孟尝君那样礼贤下士的仁义君王，当今也只有他了。”

　　荆轲一下子坐起来：“田光先生？”

　　高渐离笑了：“小子，你听清楚，你他妈的可是要时来运转了！”

　　14．田光宅邸日内

　　室内光线较暗。帘外细雨蒙蒙。荆轲与田光相对跪坐于席上，中间一几，几上放着酒具。远远传来宫中的乐曲、琴音，两人伫听，沉默良久。

　　田光：“唉，燕王只知歌舞作乐，燕国的前途全在太子一个人了。”

　　荆轲不语。

　　田光：“我想，太子一定会委你重任。不过你要记住，我举荐你，绝不是出于私情。”

　　荆轲低头：“荆轲明白。先生和我，都不是徇私情的人。”

　　田光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临别时太子对我叮嘱说，密室所谈都是国家大事，万万不可泄露。想来他也会疑心我举荐不实吧。身为士，不能取信于人，是最大的屈辱。”

　　荆轲急切地：“先生放心，荆轲一定会用行动来证明先生举荐得正确，消除太子对先生的疑虑。”

　　田光叹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说着缓缓伏地而拜，“田光老朽，一生空有大志，如今能够为燕国举荐荆卿，死也就瞑目了。”

　　荆轲大惊，连忙伏地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荆轲无才无能，一切还要靠先生指引哪。”膝行上前，扶起田光。

　　田光：“荆卿稍候，田光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太子。”说罢走出帘外。荆轲疑虑地等候着。突然听见“当啷”一声，荆轲急忙冲出帘外：

　　但已经晚了。田光倒在堂前，鲜血从颈间汩汩而出，手边不远是落地的佩剑。荆轲跪倒在田光跟前。

　　田光气息微弱：“……告诉太子……我，我不会……泄密了。”细雨飘洒。远处的宫廷乐曲依旧！

　　15．太子宫夜内

　　殿堂内烛火通明。太子丹与门下众士坐在兽皮铺陈的华宴之上。

　　太子丹：“田光先生以死力荐荆卿，这是上天助我燕国。我广交天下贤士，为的就是佐助父王，振兴燕国，抗击强秦。如今有了荆卿，我们从此不怕他嬴政了！”举杯，“敬荆卿酒！”

　　众士默然，无人响应。

　　太子丹放下手中酒爵，微笑着对荆轲说：“我门下这些勇士，难得这么谦让，荆卿请不要见怪。”

　　荆轲含笑不语。

　　突然，一个粗鲁的声音打破僵局：“汉阳人夏扶有话问先生，不知当问吗？”

　　荆轲抬眼：“请讲。”

　　夏扶：“据说，一个人，在家乡默默无闻，就不必指望他有什么作为，对吗？”

　　荆轲沉静地望着夏扶，等他说下去。

　　夏扶：“一匹马，要是没有拉车的本事，就不能知道它是不是好马，对吗？”

　　满殿寂静。

　　夏扶：“你既然周游列国，为什么至今毫无作为呢？”

　　有人高喊：“你用什么来拯救燕国，请说出来！”

　　众士：“对，说出来！”“说呀？”“说出来！”

　　太子丹望着荆轲，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荆轲感到了太子丹的目光。他站起身，一向平和的目光此刻焕发出迫人的神采，与夏扶对视。

　　荆轲：“一个人有超世的本领，就不必先急着得到家乡人的承认。”

　　夏扶一愣。众人肃然。

　　荆轲：“一匹马，能跑千里，又为什么非要去拉车呢！”这针锋相对的回答，令众士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荆轲沉稳地侃侃而谈：“从前吕望杀牛的时候，人们都以为他是最下贱的人，等遇到周文王，却当上了军师。一匹千里马，如果只是拉车，谁又能不认为它是最笨的马呢？可遇到了伯乐，它却施展出日行千里的才能。这样看来，用在家乡的表现来判断一个人才，用拉车来挑选良马，岂不是太蠢了吗。”

　　有人又喊：“道理是不错，可是你用什么来帮助太子呢？”

　　荆轲：“太子如果有昭王的志向，我荆轲就是乐毅！我要让燕国重现先辈召公时代的强盛、辉煌，上要与夏、商、周三王并驾，下要同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五霸看齐！”

　　这时一侍者捧上一捆捆沉重的竹简。荆轲接过竹简，跪地献给太子丹。

　　荆轲：“荆轲伏案六年，写成治国之策，献给太子。”

　　太子丹接过竹简，然后再次举爵：“敬荆卿酒！”

　　众士响应：“敬荆卿酒！”

　　16．塞外猎场日外

　　白日苍凉，荒野空阔，山林旷远。鹿群惊奔，扬起数里烟尘。

　　远处，号角阵阵，旗幡飘摇。围猎的兵士们追捕猎物，纵马驰骋。身着猎装，策马狂奔的太子丹。他的身旁，是荆轲。

　　17．塞外猎场山林日外

　　一头鹿在灌木丛中奔逃，落入陷阱。

　　兵士们骑马跑来，兴奋地高叫着围向陷阱边。

　　鹿在陷阱底团团转，试图夺路而逃。井边兵士甩出绳索，套中鹿颈。挣扎着的鹿被拖上来。

　　18．塞外黄昏外

　　车辚辚，马萧萧。车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淋漓的猎物：狼、狐、鹿、熊……兵士们或骑马或徒步，随车前行。

　　太子丹（先是画外音，然后太子丹与荆轲骑马并行入画）：“说起来，我与嬴政还算是总角之交，小时候我们同在赵国。可是，我作为人质到了秦国，他竟毫不念及当年友情，说，除非马生角，天下谷，才放我回燕……”

　　远处古长城遥遥可见。

　　19．塞外古长城黄昏外

　　表砖斑驳的古长城，巍然屹立在茫茫塞外。

　　太子丹：“为了换我回来，父亲不得不把燕国最美丽的丽人公主送到了秦国……”话头打住，仇恨和痛苦扭歪了他的脸。

　　荆轲：“太子好像很喜欢她。”

　　太子丹沉吟良久，说：“世上有一种女人，像火一样，能把男人烧成灰。”二人策马走上长城。

　　太子丹：“这长城，是先帝昭王为抗击东胡修建的……”感慨万端，抚墙叹息，“当年，我摆脱了秦兵的追杀，就是从这儿回到了家乡的……一切，好像都在昨天。”

　　荆轲：“那，丽人公主呢？”

　　太子丹似乎周身一抖：“她，死了。”他脸色阴沉，望着落日映照下的群山，“我与嬴政不共戴天！”

　　20．离宫傍晚外

　　荒草萋萋。林木掩映之中，可见离宫久无人居的亭台楼阁。

　　荆轲与太子丹在荒草颓墙边的小路上款款而行。小路通向亭台。

　　荆轲（先是画外音，然后荆轲与太子丹漫步入画）：“抗秦的策略，只有合纵，向西，与韩、赵、魏三国结盟；向北，与匈奴和好；向南，联合齐楚。效法当年苏秦，太子，我荆轲可去游说列国……”

　　太子丹谦恭地听着，但含笑而不置可否。

　　亭中已点燃烛火，摆上酒席。二人走来，入座。一侍者端上一只敦，请荆轲揭盖。

　　荆轲：“这是什么？”

　　太子丹微笑：“听说荆卿爱吃马肝，我让他们把我的坐骑杀了。”

　　荆轲惊：“太子的坐骑？那可是一匹千里马呀！”

　　太子丹：“只要荆卿喜欢，区区一匹千里马又算得上什么？”

　　荆轲无语。

　　太子丹饮酒，环顾四周：“你看这离宫怎么样？”

　　荆轲：“很美。”

　　太子丹拍手：“司空！”

　　一官吏入亭伏拜：“见殿下。”

　　太子丹：“修整离宫，改作荆馆。请荆卿尽快搬来住。”

　　官吏领命而去。荆轲感动倍加。

　　这时有侍从进来，在太子丹耳边轻声说：“太傅请太子回宫，有要事……”

　　太子丹脸色顿变。

　　21．太子丹密室日内

　　太子丹匆匆走进来。太傅迎上前。

　　太子丹：“怎么回事？”

　　太傅：“有人看见他了，他确实活着。”

　　太子丹：“不会弄错吧？”

　　太傅摇头：“我想不会。他们说他毁了容。”

　　太子丹倒吸一口冷气，坐下：“你怎么想？”

　　太傅沉吟片刻，说：“他不该活着。”

　　太子丹轻轻点头：“他的嘴一旦不牢，就会给嬴政来犯以借口。”

　　太傅：“我想他还不至于。”

　　太子丹：“你真的这么以为？”

　　太傅：“就怕夜长梦多。”

　　太子丹沉思不语。

　　太傅问：“我们的计划，太子还没对荆轲说？”

　　太子丹摇头：“这个人深沉得很，只怕不会轻易……”

　　太傅：“他还在策划着合纵六国？”

　　太子丹：“他的志向很高。”

　　太傅：“不过，他们这种人有一点太子可以放心……”提醒似的看看太子丹，“士为知己者死。”

　　太子丹点头：“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才不能节外生枝！”

　　太傅：“那么他……最好是已经死了。”

　　太子丹：“你准备让谁去办？”

　　太傅：“舞阳。”

　　太子丹：“不要让荆轲知道。”

　　太傅点头会意，向门外走，走到门口但又停下，转身问：“怎么对舞阳说？”

　　太子丹：“嬴政的奸细。”

　　22．戏帐日内

　　台上正在排练伊尔哈女神和九头恶魔的双人舞，两个人在台上周旋。（这可以是一种很具现代风格的舞蹈，形式感很强，舞姿狂放洒脱，没有台词只有音乐。）镜头拉开，这时看出是在帐篷内，没有观众，艺人们是在排练。台下一排排长木凳差不多都空着。

　　台上，舞蹈着的伊卢女子的目光忽然投向帐门。

　　帐门那儿，荆轲走进来。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在长木凳上坐下。

　　台上，双人舞仍在进行。音乐骤然紧张，随之从篷顶上纷纷跳下装扮各异的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把伊尔哈女神团团围住，把她高高举起，跳着叫着，在恐怖的鼓乐声中走进后台。

　　23．戏帐后台日内

　　后台，艺人们一堆一群地说笑打闹着。各种道具五彩缤纷。荆轲穿行其中，寻找着，但不见了那个伊卢女子。

　　忽然，从帐窗中看见，伊卢女子的身影在窗外的阳光里一闪。荆轲忙追出帐门，看见她已远远地走进燕市熙攘的人流。

　　24．城门附近日外

　　荆轲东张西望，追到城门附近。

　　伊卢女子在人流中走着，回过头来望荆轲，笑笑，然后走出城门。

　　25．郊外荞麦地日外

　　开阔的荞麦地，如紫红的大地毯上飞霜落雪，太阳灿烂地照耀着，伊卢女子的身影在麦浪中时隐时现。

　　荆轲追来，表情诧异又兴奋。

　　远远地出现一座钟楼，伊卢女子向那儿走去。

　　26．钟楼日外

　　楼梯陈旧，落满尘灰。荆轲拾级而上，随楼梯回转上到楼顶。

　　楼上是成排高悬的铜钟，大小各异。荆轲在铜钟间走着，不见伊卢女子。荆轲走到一处，见地上有很多撕碎的玫瑰花瓣，荆轲不解，下意识地朝外望。

　　外面也到处不见伊卢女子的影子。但荆轲却看见，在荞麦地里有一个黑衣人。那人身披黑色斗篷，脸也遮在连衣的帽子里，在红梗白花的荞麦地里踽踽独行，格外显眼。

　　这时身后的钟响起来，荆轲回身看时，满楼的钟也都敲响。

　　荆轲再往外看时，见黑衣人已经走远。朝黑衣人走去的方向看，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大但是漂亮的宫殿。

　　27．荆馆日内

　　荆轲回到荆馆，走到书房外间，见七零八落散乱着一地竹简。

　　荆轲进到里间，见那伊卢女子背对他，正左顾右盼搔首弄姿。她把竹简一圈圈挂在腰上，仿佛竹裙，前移后退上下打量着自己。

　　荆轲停步，先是惊讶，随后变得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她。

　　伊卢女子对自己的创造颇为得意，穿着“竹裙”手舞足蹈起来，拍手，旋转。这时她看见了荆轲。但她并无惊惧，目光与荆轲对视一下，笑笑，继续她的舞蹈。待她舞罢，荆轲笑着说：“咳，这是书，不是裙子。”

　　伊卢女子低头看竹裙：“书？就是这些用绳子穿起来的竹片儿？”

　　荆轲：“这是面记着祖先的思想和智慧。”

　　伊卢女子笑了：“思想和智慧应该在这儿，”指指自己的心，“怎么会在竹子片儿上。”她轻轻一扯，竹简哗地都落在地上。

　　荆轲：“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伊卢女子：“只要我愿意，燕国的地方，没有我不能到的。”

　　她赤着脚，踩过地上的竹简，走到桌前取过剑来，对荆轲说：“你的剑我也不要。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抽剑出鞘，看了一下：“为什么不开锋？”

　　荆轲：“不必开锋。”

　　伊卢女子：“不必开锋？一把剑，不能杀野猪也不能刺虎豹，算什么剑？”说着，剑在手中把耍，剑尖抵在荆轲胸前。

　　荆轲轻轻拨开剑，并敏捷地把剑捉在自己手里，瞬间剑已入鞘。动作之娴熟，令伊卢女子不得不对荆轲刮目相看。

　　荆轲全不在意，说：“真正的得道之剑是不用开锋的，得天下在道，不在剑。”

　　伊卢女子认真起来：“道？什么是道？”

　　荆轲：“正义，仁，信。”

　　伊卢女子愣一下，笑了：“啊，这都是你从那些竹片上学来的？”然后转身在屋里走来走去，四顾察看。

　　伊卢女子：“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摇头，“不好。蓝天才是最好的屋顶，草地是最好的床，可你们却要用泥巴把自己封起来。”说罢就要离开。

　　这时荆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等等，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伊卢女子愣愣不解。

　　荆轲脸上一副诡秘的表情：“忘了？你身上的牌我还没找到呢。”

　　伊卢女子明白了，眼神略带俏皮和讥讽地说：“你急什么？”甩开荆轲的手，“能不能找到牌，这还要看你的本事呢。”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28．战场（战争背景）日外

　　人嘶马啸，鼓号阵阵，刀光血影，烽火连天。

　　飞扬的“秦”字旗，奔驰的秦军车马，声势如雷，排山倒海。熊熊燃烧的城池，城头竖起白旗。

　　韩王赤膊负荆，跪在城门前。身后跪着老老少少一大排韩国王公。

　　字幕：公元前230年，秦攻韩，俘韩王，韩亡。

　　29．燕王宫日内

　　燕王端坐殿上，文武大臣排列左右。殿下，秦使倨傲不跪，昂头而立。

　　秦使：“樊於期是我秦国叛将，他随成峤谋反，罪在不赦！阁下私自收留他，可知这是存心与我秦国为敌，是对我们大王的公开侮辱么？！”

　　燕王嗫嚅：“这……”

　　太傅上前：“我王长期养病，不问朝政。这樊於期的事……”

　　秦使拂袖：“用不着你插嘴！我要和你们那位太子说话，那位秦国过去的右大夫他在哪儿，请他出来！”

　　30．露天铁矿、炼铁场及兵造坊日外

　　巨大的露天铁矿全景。矿坑鳞次栉比，旷野满目疮痍。支着木架的斜井。堆积如山的矿石、木柴。炼铁炉中，炉火熊熊。密如蚁群的老少奴隶，奋力劳作。背石扛木的，浇铸铁水的，拉风箱的，锻打兵器的，汗水淋漓疲惫不堪。监工手执皮鞭虎视眈眈。

　　太子丹在主管官吏的陪同下视察。太子身后跟随着一群门客。

　　主管官吏：“微臣不敢懈怠，昼夜冶炼锻造。一天可打矛、剑、戟各式兵器，总数一百余件。”

　　太子丹面无表情，走到一乘战车前。

　　主管官吏讨好地：“殿下，这样的战车，我们已造成数十乘。”

　　太子丹冷笑：“我要的不是数十乘，而是数百乘！至于兵器，你必须每天打出五百件！记清楚了吗？不是一百，也不是二百，是五百！否则我要你的头。”

　　主管官吏目瞪口呆，嗫嚅不敢言。

　　太子丹看也不看他：“退下。”

　　太子丹怒气未消，忧心忡忡，默然远望。

　　这时候，远处一股烟尘，几骑人马飞驰而来。近了，看出是夏扶等人。

　　夏扶浑身伤创累累，滚鞍下马，跪地伏拜：“太子，徐夫人请到了。”

　　太子丹问：“宋意呢？”

　　夏扶：“各国都在找徐夫人，我们几经周折，才把徐夫人抢到手，摆脱围追，死里逃生回到燕国。宋意，他……”

　　夏扶身后，一匹马驮着宋意的尸身，尸身用白布缠裹着。

　　太子丹走到宋意尸身前，看了一眼。然后转身道：“回宫！”

　　31．太子丹密室日内

　　光线幽暗，只有太子丹和徐夫人。徐夫人鬓发花白，衣着举止颇具仙风道范。

　　徐夫人：“太子找我来有什么事？我能帮太子做什么呢？”

　　太子丹：“夫人爽快，那么我就直言了。我要请夫人为我铸一柄剑。”

　　徐夫人：“干将、莫邪的雌雄双剑，欧冶子的湛卢、鱼肠，风胡子铸的龙渊、太阿，都可水断蛟龙，陆斩犀虎。要论行刺，则是专诸鱼阳之剑最为著名。不知你们要什么样的剑？”

　　太子丹：“不，这些剑好是好，但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听说，夫人手中有一剂铸毒剑的药方。”

　　徐夫人略惊：“你是要这种剑？”

　　太子丹：“这种剑，天下只有夫人能铸。”

　　徐夫沉默片刻，说：“可惜，我不能从命。先师临终之时嘱咐，如此狠毒的兵器不可再流传世间，我们都已发过誓，此方不可再传，此剑绝不能再铸。”

　　32．太子丹密室日内

　　室内只剩太子丹一个人。他在兽笼前焦躁地走来走去。

　　太子丹停在桌前，桌上是荆轲写的捆捆竹简。他从中抽出一卷，走到兽笼前。

　　笼中的狒狒攀跳着，叫着。

　　太子丹扯开竹简，一只只抛入笼中，看狒狒们争抢着。他索性把整卷都扔进去。

　　笼中，狒狒们好奇抱着竹简，撕扯着，啃咬着。

　　33．荆馆夜内

　　灯下，荆轲伏案写简。

　　忽听窗外有响动，像是有人跳进墙，接着便有剑与剑相击之声。荆轲取剑出屋。只见一黑影蹿上墙去，另有几人随之逾墙追去。这时，秦舞阳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来到荆轲面前。

　　荆轲：“舞阳，是什么人？”

　　秦舞阳：“嬴政的奸细。”

　　荆轲：“怎么，还没有抓到？”

　　秦舞阳：“这家伙身手不俗。他就在这附近，荆兄请多加小心。”

　　秦舞阳说罢带人出门追去。

　　34．郊外山下夜外

　　火光冲天，整座山都在燃烧。山下都是燕兵，把山团团围住。

　　山下某一处，太子丹一言不发地望着火光，静听秦舞阳在发号施令。

　　秦舞阳在布置围捕，向兵士们交代任务，或向东或向西，意思是：一定要抓住那个秦国的奸细，便是烧焦的尸首也要找到。兵士们纷纷领命而去。

　　秦舞阳：“太子请放心，这一次他就是插翅也逃不掉了。”

　　太子丹仍不语，脸色阴沉。

　　秦舞阳一揖，领人而去。

　　太子丹身边只剩两名卫士。他望着满山大火，走来走去，若有所思。

　　正这时，突然从大火中跳出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只见他就地一滚，滚灭身上的火。太子丹一惊。

　　两名卫士挥剑相迎，可哪里是那人的对手，“叮当”几下，两名卫士的剑已被打落在地。那人并不伤两名卫士的命，转身要逃。

　　太子丹正要抽剑，那人的剑尖已指住他抽剑的手，意思是：别动。两人四目相对。

　　这时才看出，那人满面伤疤。

　　那人也似认出了太子丹，持剑的手有些发抖，呆愣片刻，缓缓收剑入鞘，猛转身向黑暗中跑去。

　　35．小酒店日内

　　筑声。小酒店内，荆轲和高渐离临窗而坐。高渐离击筑，荆轲一口口喝着闷酒。筑声停，高渐离看看荆轲。有那么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

　　荆轲沉重地说：“昨天我到田光先生的坟上去了。”又是一阵沉默。

　　荆轲：“我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田光先生的举荐！我现在受着太子的厚待，住着豪华的离宫，每日海味山珍，身旁美女如云。田光先生以命荐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

　　高渐离：“你不是已经把你救国的方略都交给太子了吗？”

　　荆轲长叹一声说：“唉，我真摸不清太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两人继续喝着闷酒。

　　一会儿，荆轲忽然自嘲地笑道：“我现在是个什么人？简直像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了，每天混迹于燕市，哈哈哈……竟然也有了点艳遇。渐离兄，燕市上常常有个戏班子，你知道吗？”

　　高渐离：“你是说那个跳舞的伊卢女子？”

　　荆轲微笑着说：“对，我和她还有过那么一点小小的缘分。”

　　高渐离非常感兴趣地：“噢？”

　　荆轲：“你知道那天早晨我为什么躺在那条船里吗？你还记得吗？头天晚上，我和她就在那条船里。”

　　高渐离闻之大笑：“荆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哪！”

　　荆轲苦笑道：“不不，她要的是我的剑。”

　　高渐离追问：“然后呢？”

　　荆轲：“然后她就把我掀到了水里。”

　　高渐离放声大笑，说：“就这样你也应该知足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不是一般的卖笑女子，传说她是伊卢的公主。你看见钟楼那边的那座漂亮的宫殿了吗，听说她就住在那儿。而且，听说常常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跟在她身边。”

　　荆轲略忖：“黑衣人，他是谁？”

　　高渐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荆轲又饮一杯，爽笑道：“这么说，我倒要去会会这位伊卢公主。”

　　36．伊卢公主宫夜内

　　纱帐外，一大束盛开的红玫瑰，猩红如血。镜头拉开，纱帐内，伊卢公主正在沐浴。她躺在池中，蒙蒙蒸气中，她一边平静地洗浴，一边对纱帐外说：“比起你宫中那些嫔妃，我怎么样？”

　　这时可透过纱帐，看见黑衣人模糊、不动的面影。

　　伊卢公主接着说：“听说你从来不同她们亲热，为什么？是一心要为燕国复仇吗？还是你一心想要我？”

　　黑衣人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伊卢公主笑，说：“为什么你不说话？啊，你脸红了。不管你用多么厚的黑布蒙住自己，我还是能看见，你脸红了。”停一下，又说：“在燕国，以你的权力，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此时此刻。你完全可以进来。你为什么不进来？”

　　黑衣人喃喃地说：“你以为我是嬴政吗？”

　　伊卢公主：“那你要的是什么？我的心？”哈哈大笑，“不，你要的不是这个，你要的是复仇，你要的是嬴政想要而没有要到的东西。”

　　黑衣人：“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伊卢公主：“身份？什么是身份？伊卢人要的不是身份，是自由。我是一个自由的伊卢人，伊卢的公主！”

　　黑衣人：“伊卢已经没有人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把你从秦国带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回这个家。”

　　伊卢公主从池中跳起来：“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会把我拿出去送人！放我回去，我要回伊卢，我要守着阿妈的墓，我要守着她！”

　　黑衣人转身离开。

　　黑衣人大步走出浴室，走出厅廊。侍女纷纷避让，低头致意。背后传来伊卢公主的哭声，抽泣中喃喃叫着阿妈。

　　37．樊馆日外

　　庭院空落，草木扶疏。青苔斑驳爬满石阶，一条老狗从走廊中入画，随后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步履迟缓表情呆滞。老人走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下，狗卧在他脚边。风吹草木，老人瑟瑟发抖。老狗望着主人，一副爱莫能助的目光。

　　樊馆的后山坡上，太傅陪同秦使向院中观望。

　　太傅：“你都看见了，樊於期老而多病，已经是没有用的人了。”

　　秦使傲慢地冷笑：“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急着要他的头！”

　　太傅：“你现在下去，立刻就可以取到他的头。”

　　秦使依旧冷笑：“我怕脏了我的剑！你是个明白人，秦王所要的，是燕太子亲手取下的这颗头。”

　　38．荞麦地日外

　　公主宫外的荞麦地里，走来了荆轲。

　　红色的夕阳，斜照在宫墙和宫前小路上。荆轲下马，步上宫门的石阶。

　　39．伊卢公主宫日内

　　琴房内，伊卢公主在独自弹琴。琴声忧郁，她苦闷的脸与在燕市上判若两人。

　　侍女来报：“外面来了一个男人，他说公主欠他一样东西。”

　　琴声停。

　　伊卢公主：“什么？”

　　侍女低下头：“他就是这样说的，说公主欠他一样东西。”

　　伊卢公主起身，略思。

　　另一侍女：“要不要赶他走？”

　　伊卢公主：“不，叫他进来。”

　　40．伊卢公主宫日内

　　客厅里，只伊卢公主一人迎候荆轲。

　　荆轲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来。荆轲昂首阔步，打量着气派的厅廊和讲究的陈设。

　　伊卢公主的声音：“请坐吧。”

　　荆轲循声望去，见厅上伊卢公主峨冠玉珮，正襟危坐，神情高傲。荆轲微微一笑，坦然落座。

　　两名侍女端上茶果，并为荆轲斟酒。荆轲并不用酒，唯淡淡一笑。伊卢公主挥挥手，所有的侍女都退下。

　　伊卢公主：“听说你是来要什么东西？那么，你要什么？”

　　荆轲大笑。

　　伊卢公主：“你笑什么？”

　　荆轲：“我要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伊卢公主脸红一下，随之变色道：“放肆！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荆轲面不改色：“那么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伊卢公主语塞。

　　荆轲笑笑站起来，在厅中巡视：“你就住在这儿？可惜堂堂的伊卢国公主，说什么天当房地当床，却住在这样一个泥巴铸成的大屋里。而且你这个小窝，比我那个更厚更深。”

　　伊卢公主虽已感到伤害，但仍强作傲然说：“我愿意，我愿意住在这儿。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住到大草原去，住到伊卢国的所有地方。”

　　荆轲：“你愿意？我看你是无奈吧？你的自由，不过是乔装打扮一番，弄神弄鬼玩点小孩子式的恶作剧，要不就是强颜欢笑去寻欢作乐。让我也给你算一卦吧，看起来你好像很自由很快乐，其实你最孤独，最寂寞。”

　　伊卢公主恼羞成怒，猛地抽剑出鞘，直抵荆轲。

　　荆轲低头看剑，点头微笑：“好，这才像真正的伊卢公主。不摆架子了？要当真正自由的伊卢人了？”

　　伊卢公主：“滚开！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挥剑刺来，荆轲撤身闪过。同时荆轲的剑已飞似的出鞘，眨眼间已把对方的剑震开。荆轲低头看剑，一松手，把自己的剑扔在地上。

　　伊卢公主挥剑又刺。荆轲一翻手，握住公主的手腕。公主拼命想挣脱，但另一只手也已被荆轲牢牢地捉住了。公主与荆轲对视。荆轲的手渐渐用力，把公主的手扭向背后。公主挣扎着，但不知不觉中已被荆轲箍在怀中。此时两人的脸离得越来越近，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呼吸。公主的眼神由愤怒、无奈转为慌乱。荆轲的脸便压上去。两个人渐渐狂吻起来。公主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41．伊卢公主宫日内

　　浴室，泉下。荆轲与伊卢公主并坐于池中。泉水垂流，淋在他们头上、肩上，溅起细细的水花。两人无言，唯闻水声。

　　伊卢公主忽然大哭失声。

　　荆轲抚爱地把她搂进怀里。公主动情地偎依在他肩头，抽泣不止。

　　42．战场（战争背景）日外

　　骄阳下龟裂的土地，未长大的庄稼枯死大半。

　　路上是成群结伙的难民，携儿带女背井离乡。路边时见倒卧的饿殍。

　　“秦”字大旗迎风招展。骄横的秦将纵马前行。浩荡的秦军，掀动滚滚烟尘。秦、赵军队在旷野里各自摆开阵势，两军对垒。

　　字幕：

　　公元前229年，赵地震。秦将王翦、李信数十万大军分两路包围邯郸。

　　43．太子丹密室夜内

　　帷幕内，荆轲环顾四周。一声野兽的低吼把他的目光引向深处。

　　荆轲举步前行，两边是排向深处的兽笼。笼中的野兽在身旁纷纷闪过，虎狼鹰蛇，目光灼灼，敏捷地踱步、游走，或猛地扇动翅膀。

　　在一丛怒放的玫瑰花前，荆轲惊愕地站住了。太子丹裸着臂膀跪在地上：“敬候上卿。”

　　荆轲伏地：“可是……荆轲并没有为燕国做什么……”

　　太子丹虔敬地：“你的简策，我已全都拜读了。”长叹，又说：“可惜，我没能早几年见到。”

　　荆轲慨然仰头：“只要太子授我特使大印，我愿立刻动身出使六国，保证完成合纵大事。”

　　太子丹叹息摇头：“刚刚接到密报，秦军已分兵两路攻打赵国，王翦率兵十万逼近漳河、邺水，李信也已经出兵太原、云中了。我想赵国一定抵挡不住秦军，如果赵国投降，灾祸不久就要降临到燕国了，我燕国弱小，就是举国出动，也很难打退秦军。大敌当前，合纵的事嘛，恐怕是远水难解这渴了。”

　　荆轲呆愣，沉吟良久，喃喃地：“那，荆轲又能为燕国做些什么？”

　　太子丹再次伏地：“我早有一个计划，沉思默想已经几年了，只是找不到适当的人选，直到今天，荆卿，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哪！只是……只是，我难以开口。”

　　荆轲：“士为知己者死。太子，你我可是知己么？”

　　太子丹：“是。只是这件事……”

　　荆轲：“请太子直言。”

　　太子丹：“好。只两个字——刺秦。”

　　荆轲：“刺秦？！”

　　太子丹：“对。想当年曹沫随鲁庄公赴柯邑之盟，大殿上，用匕首劫持齐桓公，逼他退还了强占鲁国的土地。今天我也要以同样的手段对付嬴政，我将派你出使秦国，假意修好，并用重金收买嬴政宠臣，以求召见。秦国的法律我知道，卫士都不得上殿，而上殿的众官又不得携带兵刃。这样，只要你一把匕首逼住嬴政，五步之内，即使秦国百万大军也无可奈何了。”

　　荆轲沉吟，语气稳重：“齐桓公退还鲁国土地，并不是他敌不过曹沫的一把匕首，而是因为，当时他的国力还不能与天下为敌，所以他还要以信义笼络诸侯。今天的秦国已不是当年的齐国，今天的嬴政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齐桓公了。”

　　太子丹：“这我明白。退一步讲，你也可以杀死嬴政。一来可以造成秦国的内乱，解我燕国之危。二来么……”切齿，脸上疤痕抖动着，将一朵玫瑰扯成碎片。

　　荆轲语气沉重：“我明白太子的国耻家仇。只是……”

　　太子丹急切地：“只是什么？”

　　荆轲：“您可曾想过，万一不成功，燕国会是怎样的命运……”

　　太子丹忽然爆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嬴政，只要他死在我的刀下！”

　　荆轲震惊地望着太子丹。然后抑制住自己，沉默。

　　太子丹醒悟到了自己的失态，使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变得和缓，悲天悯人地：“可是不这样，又怎么能抗拒强秦解我燕国之危呢……”

　　荆轲无语。

　　太子丹悄悄瞥了一眼荆轲，说：“这件事，是我和田光先生筹谋多年的。”

　　听到田光的名字，荆轲的神情黯然。

　　太子丹注意到了荆轲的心理变化，转而抱歉似的说：“唉，也许我不该对荆卿说这些，不该把这件事……因为，因为这件事恐怕是有去无回的呀。”

　　荆轲一震，自尊心受到侮辱：“太子，我荆轲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这一点，我想您明白！”

　　太子丹立即匍匐在地，哽咽着：“那我就代父王，代燕国百姓，代去世的田光先生，感谢荆卿了！”

　　荆轲呆愣片刻，表情渐渐骄傲庄严：“太子请起，荆轲不会辜负田光先生的举荐，不会辜负太子的厚望。”

　　一阵沉默之后，荆轲又说：“但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要一个人与我同去。”

　　太子丹：“谁？”

　　荆轲：“盖聂。”

　　太子丹一惊，似有些慌，但立刻稳住语气：“非盖聂不可吗？”

　　荆轲：“我们曾一同从师学艺，盖聂的剑法在我之上，如果有他相助，这事一定能成功。”

　　太子丹：“恐怕……”但又话锋一转，“荆卿放心，我会尽力去找到盖聂。”

　　44.大厅夜内

　　厅内，众士在饮酒聚会。石壁、石柱上，处处插了松明火把，薄烟缭绕。荆轲独坐一角落，闷闷地饮酒。周围众士豪饮阔论、高谈爽笑，觥筹交错。

　　荆轲一边闷饮，目光不断投向不远处的一面木墙。木墙上是画的（或者烙的）诸国地图。

　　荆轲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面如石雕，分明有些醉了。木墙上的地图：秦，齐，赵，燕……

　　忽然荆轲站起来，从身旁石柱上拔下一炬火把，走到木墙前。他在木墙前呆立片刻，便用火把在那地图上圈圈点点地画起来，火星飞溅。火把在某些地方停留，那儿便被烧焦，吱吱地冒烟。

　　众士停了说笑，都转过脸来看着荆轲。

　　荆轲画罢，后退几步，哈哈大笑：“可惜可惜，天下识我者谁！霸业在哪里？英雄又在哪里？大殿明堂之上，龙车凤辇之中，都是些他妈的只知道吃饭屙屎的猪狗，他们寻欢作乐，他们繁殖、繁殖、繁殖，繁殖出来的还是猪狗！”骂完，把火把一甩，转身大步出殿。

　　众士纷纷站起，跟出。

　　45．大厅外夜外

　　众士追出大厅，高举松明火把。

　　夏扶冲荆轲高喊：“喂！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苏秦再世吗？”

　　荆轲站住。众士围上来。

　　夏扶：“可惜，苏秦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你也再没有六国的相印可佩。请问你能干什么？你不是愿效乐毅之劳吗？你不是要重现召公的业绩吗？”

　　武士A说：“他还要上与三王并驾，下与五霸看齐呢。”

　　众士大笑。

　　荆轲无言地看着他们，目光中既有愤怒、悲哀，又有傲慢和无奈。荆轲绕过众士，向前走去。

　　武士B冲他喊：“住在太子给你的大宫殿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武士C：“他在写竹简呀，洋洋万言。”

　　武士D说：“人家出身世家，专长此道呀。”

　　夏扶：“什么‘此道’，欺世盗名而已。”

　　武士F：“只怕是在陪那伊卢女人跳舞吧？”

　　听见最后这句话，荆轲站住，转身，向武士F走来。

　　荆轲走到武士F面前，看看他，猛地一拳打去，把F打倒在地。众武士都冲上来，于是好一阵混打。

　　夏扶与荆轲对峙。夏扶出剑。荆轲也出剑。两剑相抵。

　　荆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垂下剑，说：“我荆轲要干什么，用得着跟你们说吗？你们能懂什么？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众士被激怒了，纷纷抽剑出鞘，指向荆轲。

　　荆轲却微微一笑，反而收剑入鞘，转身，在剑丛中傲然大步而去。

　　46．荒野夜外

　　荒野上，荆轲踉踉跄跄地走着。

　　荆轲站住，仰望苍天，忽然大笑。笑着笑着又干呕起来。随之又笑，但笑声渐渐变为啜泣。荆轲眼眶中满是泪水。

　　他继续步履踉跄地往前走。淡月下，远处的山头上，隐约可见一间小木屋。

　　47．木屋夜内

　　荆轲走进木屋。突然一个黑影从暗中蹿出，一剑刺来。荆轲急忙闪身躲过：“谁？”

　　对方并不答话，又一剑刺来，快似闪电。荆轲酒意全消，急忙抽剑抵挡。两人几个回合，剑刃相碰铿锵有声。淡淡的月光中，可见那人脸上蒙着黑色面罩。两剑再次相抵时，荆轲喊道：“等等，你是谁？”

　　对方低沉的声音也问：“你是谁？”

　　荆轲激动地问：“你是盖聂吗？我是荆轲。”

　　对方闻言，垂下剑。

　　荆轲：“盖聂兄的剑法，我一见便知。可是，你怎么这样……”

　　盖聂慢慢扯下面罩，满是疤痕。

　　荆轲有些吃惊：“怎么，难道你就是……”

　　盖聂点头：“我就是。”

　　两人沉默。

　　荆轲：“为什么，听说你成了嬴政的人？为什么？”

　　盖聂一愣：“我？我成了嬴政的人？他们就是这么说我的？太子就是这么说我的吗？”惨笑一声，“荆兄，你信吗？”

　　荆轲不吭声。

　　盖聂：“我，我盖聂成了嬴政的人？我曾凭着六尺之躯，一腔热血，去刺他呀！只差一步我就让他血洒街头，可惜呀！”沉默。

　　荆轲：“两年前，咸阳城中那三个割面毁容的刺客？”

　　盖聂沉痛地说：“他们死了，我被抓起来关进了死牢。为了弄清我是谁，他们差点把我活活打死。他们没能如愿，就要杀我。是一个好心人，用另一个死囚换下了我。我逃了出来，四处流落了两年……我恨不得当时就死……”

　　荆轲：“是太子派你们去的？他又要杀了你？”

　　盖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地：“只差一步……只是一瞬间，那一瞬间你犹豫了，你没有杀死自己，你就掉进了地狱，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我生不如死呀，荆兄！”

　　荆轲无语。

　　盖聂慢慢踱步，沉思道：“秦宫的威严你想象不到，那些军队，那些车马，那种气势……”他用手蒙住脸，“天哪，六国之中没有谁有那种气势。你站在那里，那么渺小，好像整个世界都向你压下来，好像你在和上天作战，这时你会明白，他是不可战胜的。可是你已经没有了退路，你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恐惧，无边的恐惧。要战胜这种恐惧，你只有先杀死自己，是的，只有先杀死自己才能去杀死他。”

　　荆轲跟着他。

　　盖聂：“你必须先杀死自己，从心里，杀死自己所有的亲人，所有记忆，所有幻想，最后才是你的敌人。我犹豫了，在杀别人的时候我冲上去了，可杀自己时我犹豫了。我没有杀死自己，我在心里杀不死我的孩子，我的爹娘……唉，为了能最后再看他们一眼，我又回到了燕国。”苦笑，“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去死？我盖聂空有一身武艺，英雄一场，我是一个窝囊废，我是一条虫，一条没出息的虫。太子他是对的，我该死，我不该活着……”

　　荆轲呆呆地看着他。

　　盖聂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杀死自己，你得杀死自己……”

　　荆轲复杂的表情。传来画外音：“拜卫人荆轲，为燕国上卿……”

　　48．燕王宫日内

　　灯火辉煌仪仗林立。燕王端坐中央，两旁肃立着太子丹、太傅及文武百官。

　　司礼：“赐：珪瓒，大辂之服，彤弓一，鼎彝四！赐：采邑一百，驷车五，虎贲二百！”

　　荆轲从殿下上阶，两次伏地顿首：“臣荆轲受命！”

　　司礼：“授上卿印！”

　　荆轲受印再拜。

　　司礼：“授冠！”

　　太子丹出列，亲自为荆轲加冕。这时远处隐隐传来钟楼的钟声，荆轲神情一震。

　　太子丹扶荆轲起身。

　　司礼：“奏乐！”

　　钟鼓齐鸣，鼎彝生烟；宫女歌舞，群臣宴饮。

　　49．钟楼傍晚外

　　夕阳涂染着钟楼。

　　排排大钟的影子里，伊卢公主独坐，焦急地等待荆轲，时而起身踱步，时而凭栏远眺。远处城中，似有庆典的音乐传来。

　　50．铸剑坊日内

　　铁水注入铁范，呈现一只匕首形状。铁水渐渐变青。铁钳夹起铁范中正在冷却的匕首，放在铁砧上锻打。火星四溅。

　　里间屋内，徐夫人跪在火神及先师牌位前，焚香祝祷，再将酒浇入香火微明的鼎中。鼎中火焰渐起。

　　徐夫人：“先生舍生忘死为天下人除害，我想师父九泉之下也会敬佩的，师父是能够允许的。”

　　近旁，徐夫人的徒弟正在煎熬草药。炉上一只锅里，黑水沸腾。徐夫人走出到外间。荆轲和太子丹正在那儿等候。

　　徐夫人对荆轲说：“这剑不仅锋利，而且是一触即亡，先生千万要小心。”

　　太子丹：“多谢夫人了。”

　　徐夫人又问荆轲：“先生可是只身前往么？”

　　荆轲目光扫了一下太子丹，说：“不，我在等盖聂。”

　　徐夫人：“盖聂？啊，我知道，他的剑法天下无敌。”转身对太子丹，“有他相助，太子，你尽可以放心了。”

　　太子丹脸色稍沉：“不，我已查明，盖聂他……他已经死了。”

　　徐夫人显出惊讶的神情。荆轲脸上却毫无表情。

　　太子丹对徐夫人说：“我将在门下，为荆卿挑选一名得力的助手。”

　　这时徒弟在那边喊：“师父，火候已到！”

　　徐夫人走进里间，细看铁砧上的匕首，用钳夹住猛地浸入黑色毒液。腾起一片水雾。

　　51．黑松林夜外

　　黑松林似在移动。伊卢公主的声音：“所有的星星都有灵魂，它们是银色的鸟，一群一群从东向西。”

　　星光下，荆轲与伊卢公主共骑一马，缓缓而行。公主一身白衣，搂着荆轲，头靠在荆轲肩上。

　　公主继续喃喃地说：“伊尔哈女神是这些星星的母亲，身穿白色的皮袍，背着装满星星的口袋，张开翅膀去追赶太阳和月亮。我们伊卢人的灵魂，要回到祖宗那里，要登上九层高天，也要求伊尔哈女神赐给我们白色的翅膀。”

　　荆轲：“你是伊卢公主，为什么待在燕国？”

　　公主：“我是伊卢女王和一个燕人所生。阿妈死后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荆轲：“听说有个黑衣人总跟着你，他是谁？”

　　公主犹豫一下，说：“伊卢人的心就像广阔的大草地，你能数得清有多少棵草吗？你只要知道，那上面所有的草都是属于你的就够了。”

　　52．林中空地夜外

　　周围是夜风中的黑松林，空地上是一大片过火木，星光下，形如舞者。白衣的伊卢公主跪在地上，依次点燃了九堆篝火，荆轲望着她。

　　公主说：“这是九座桥，它通向九天，通向伊尔哈女神。你过来。”

　　荆轲过去，跪在公主身边。

　　公主：“我们向伊尔哈女神祈祷。”然后闭目祈祷，跪拜，合掌，口中喃喃。

　　荆轲心情复杂地望着她，望着夜空。

　　53．钟楼夜外

　　钟楼下黑衣人骑马走来，停下，坐在马背上不动。钟楼黑色的影子。传来琴声。钟楼上，伊卢公主在弹琴。

　　荆轲入迷地看着公主弹琴的手，左手上有一颗圆圆的黑痣。

　　公主：“这琴是阿妈传给我的，这曲子也是阿妈教给我的。”

　　荆轲：“你阿妈？”

　　公主：“我刚才和她说了话，她在伊尔哈女神身边，你看见了吗？”指夜空。

　　两个人同时眺望夜空。

　　钟楼下，黑衣人下马朝楼上望。

　　（画外音）公主：“阿妈要我把琴声给你，我们伊卢女子，把琴声交给谁，也就把心交给谁了。”

　　荆轲：“公主，恐怕我不能要……”

　　公主：“为什么？”

　　荆轲：“我不是你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公主抚摸着荆轲的头：“别说。我不会在乎你是谁，你不要把我当成公主，我只是一个女人。”

　　荆轲：“不，我不能。”

　　公主：“不，你别说了……”拥抱荆轲。

　　钟楼下，黑衣人猛然“啪”地折断了一根树枝。

　　钟楼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回身。

　　荆轲：“什么声音？”

　　公主心里明白，但抱紧荆轲说：“不，什么也没有，是风。”

　　钟楼下，黑衣人策马狂奔出画。

　　54．太子丹密室日内

　　内门外有那匹马。

　　密室内，太子丹的背影，黑衣未脱，跪在鲜红的玫瑰丛中。

　　太子丹：“我从嬴政手里夺回她究竟为的是什么？”

　　这时才看见黑衣人的脸，是太子丹：痛苦、苍白、满是汗水。

　　太傅的声音：“其实只要太子想，本来是有很多机会……”

　　太子丹低下头：“我要她爱我，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太傅入画，叹道：“这就是太子你的痛苦了。”

　　太子丹：“我真不明白，燕国美女如云，他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她？”

　　太傅：“不管怎么说，荆轲是你等待了多年，并且唯一可用的人。”

　　太子丹：“我明白，我明白。”

　　太傅叹道：“我老了，这种痛苦我见得太多了。丽人公主生在异邦，你又从小质于秦、赵，虽同为燕国的太子和公主，却不得相见。正是为了换你回国，燕王才把她送去秦国，所以当你们第一次相见时，她已经身为秦妾了，上苍就是这样安排你们的相遇相识的。太子，不信命是不行的。”

　　太子丹：“我知道。你别说了。”

　　太傅接着说：“一个孤女，来找她的生父，却被她的生父送给嬴政，这是丽人公主心上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而且在她看来，与其说是你爱她，不如说是你为了报复嬴政而渴望她投到你的怀里。如果你得到了嬴政想要而要不到的东西，这样你就在心里战胜了嬴政。你的爱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恨。”

　　太子丹泪流满面：“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55．校场日外

　　佩剑的武士站成两排，肃立。太子丹坐在长案边，面对众士。一侍从捧上托盘，盘中白绢上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太子丹起身：“各位，我要从你们当中挑选一名剑术超群勇猛非凡的人，委以重任。”说着取举起那匕首，“看，谁能夺到它，谁就是我要选中的人！但是，”冷冷地微笑，声音放慢，“但此剑有剧毒，一触即亡。自愿者请上前。”

　　众士一齐上前。

　　太子丹莞尔一笑：“单数出列！”

　　一排武士走出队。

　　太子丹持长剑，步入场中央：“各位出剑吧。”

　　武士纷纷拔剑出鞘，拉开架势，围上来。

　　太子丹身后，荆轲入画，他诧异地看着这一切。

　　刀剑撞击，铿锵声不绝于耳。武士们为夺那匕首，血光剑影，彼此残杀。太子丹甚至看得陶醉，牙关紧咬，面色微红不住颤动。

　　荆轲立于太子身后，闭目端坐，听着剑声。

　　太子丹扭头看了一下荆轲，仿佛愈加恨上心头，在案前快速地走来走去。

　　一个武士刺伤对手，刚刚夺到匕首，又被另一武士从背后刺倒。而被那匕首刺中者，挣扎抽搐，顷刻七窍冒血而亡。

　　56．铸剑坊日内

　　徐夫人将毒方和捆捆草药掷入方鼎，火焰升腾。师徒几人望着火光，面无表情。

　　57．校场日外

　　武士们横躺竖卧。伤者呻吟不已，死者双目不闭似望苍天。

　　浑身是血的秦舞阳再刺中一武士，夺到匕首，但已疲惫不堪，步履踉跄。

　　太子一挥手：“上！”

　　正在等待的第二列武士挥剑围上来，其中一个向秦舞阳劈头便砍。但“当”的一声，他的剑被一只长剑抵住。

　　太子丹站起，诧异地：“荆卿？！”

　　荆轲：“太子，还不够吗！”

　　太子丹有些恼：“不这样，怎能选出最好的武士，怎能试出徐夫人剑的威力？”

　　荆轲愤愤：“试剑？”摘去头冠后退几步拉开架势。“好吧，让我也来试试！”

　　太子丹惊慌地：“荆卿，你不能！”

　　荆轲：“我荆轲和他们一样，也无非血肉之躯，为什么不能？”

　　二人对视。

　　太子丹醒悟，神容顿改，一挥手：“好，荆卿所言正合我意，我要选的人就是舞阳。”

　　众士悻悻归列。秦舞阳颓然跪地，伏拜于太子丹脚下，血淋淋的双手举剑过头。荆轲收剑入鞘，也不告辞，转身而去。

　　58．木屋日内

　　山上的木屋前，盖聂背对镜头跪坐，望着朝阳和晨雾中的山坡。鸟啼声声。

　　荆轲走到盖聂身后，看着他。

　　盖聂：“黄鹂又叫了，每到这个季节它们就这样叫。”

　　荆轲不语，举目眺望。

　　盖聂：“要紧的是你不能有恐惧。在那一刹那，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胆怯，那一刹那就是几千年，就是永远。”

　　荆轲：“你都知道了？”

　　盖聂：“我了解太子丹，更了解你。”轻轻地点头，又说：“在燕国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荆轲面对盖聂跪坐下，说：“等我上了路，也就不用再担心嬴政知道你了，那时你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盖聂：“我？”笑笑，“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盖聂吗？”

　　荆轲低头，歉然道：“对不起。”

　　盖聂凄然地说：“只要荆兄能帮我了了那一剑的夙愿，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情谊。”向荆轲深深伏拜。

　　荆轲扶起他，说：“我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你的儿子，我会带他来见你。”

　　盖聂摇摇头：“不要让他记住我。我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就够了。”闭目，摇头叹息，“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59．钟楼日外

　　钟楼下面的荒草地上开满了野花，伊卢公主躺在那儿，在等荆轲。她手拈一支野花，呆望天空。天空晴朗，白云如奔。

　　她忽然看见钟楼上有个影子动了一下，立刻跳起来：“是谁在那儿？”

　　她向钟楼边跑边喊：“嘿，是你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等你好久啦。嘿，快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啦！”

　　她笑着，追着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别讨厌了你，你藏不住了，还不快出来！这么多天你到哪儿去了？我天天都等你可是你……”

　　钟楼上，从大钟后面闪出一个人。但不是荆轲，是黑衣的太子丹。伊卢公主笑容顿消。

　　太子丹脸色阴沉、痛苦，低声说：“你在等他？”

　　公主低头不看太子丹，说：“是。我在等他。”

　　太子丹：“你已经为他弹琴了？”

　　公主：“弹了，又怎么样？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太子丹沉默一会儿，说：“你是无意的。告诉我，对我说你是无意的。”

　　公主：“不。我爱他。”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

　　太子丹：“他不是你该爱的人？”

　　公主：“该爱谁我自己知道。”

　　太子丹：“你不知道。”

　　公主：“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你说我该爱谁？我该爱你吗？我讨厌你。你讨厌你阴森森假惺惺的样子。你不是男人，你是一条蛇，藏在阴暗处咝咝地吐着信子的蛇。”

　　太子丹：“你说吧，说吧，反正我这颗心早让你割得七零八落了。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我完了。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你懂吗？”

　　公主一怔。

　　太子丹：“可是你从没给过我一点点真心的温柔。有谁能像我这样爱你呢？荆轲吗？他不会爱你的，他会离开你的。他就是爱你，也会离开你的。”

　　公主：“不。他不会。”

　　太子丹：“他会的，他会很快离开你。”意识到再说下去就会泄露秘密，于是转身要走。

　　公主在楼下追着问：“为什么？他什么要离开我？你要让他去干什么？”

　　太子丹疾行，不回头地说：“你要知道，他是一个士。”

　　公主站住，冲太子丹的背影喊：“我就是死，也爱他！”

　　60．木屋日外

　　木屋下的山坡上，阳光明媚，荆轲领着一个孩子朝木屋走来。边走，荆轲边对孩子说着什么，不断朝木屋张望。

　　木屋的窗口里站着盖聂，他一动不动。

　　荆轲领着孩子继续朝木屋走。孩子还小，只顾吃着手里的水果。

　　荆轲站住，抱起孩子，指点着山上的木屋，尽力把孩子的目光引向那儿。这时，木屋的四处突然一齐腾起火焰。

　　荆轲愣住，放下孩子，望着木屋。

　　大火渐渐吞没着木屋，仍可见盖聂那张脸，只有伤疤却无表情，木然不动。这时，燕国的士兵纵马从四周包围过来，秦舞阳冲在前面。

　　当燕兵正要冲向木屋时，荆轲抽剑把他们挡住。

　　秦舞阳不解地看着荆轲：“荆兄，你这是……”

　　荆轲半晌不语，然后望着焚烧着的木屋说：“请你们不要打扰他。”

　　秦舞阳和众士兵都愣愣地站在原地。

　　荆轲再抱起孩子往前走。走了一段，走到燕兵所不及的地方，荆轲放下孩子。孩子望着火光问：“那是谁？”

　　荆轲说：“那是一个可敬的人。有一天，你会知道他的名字。”

　　荆轲让孩子跪下，自己也面向木屋拄剑而跪，缓缓低头。荆轲脸上是火光，耳边是木屋焚烧的噼啪声。

　　61．墓地日外

　　天空阴沉，墓碑林立。

　　太子丹、太傅、荆轲，站在三座墓碑前。碑上空空，既无姓名也无碑文。三人先后酹酒于墓前。

　　太子丹和太傅跪拜。荆轲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墓碑，却转身走去。

　　62．荒原日外

　　荆轲独自走在一望无际、平坦无垠的荒原上。烈日高悬，一片灼目的黄色。出现嗡嗡嗡的祈祷声，由弱渐强。

　　地平线上露出（如同第一场的）人祭的队伍，抬着一架火和火中的人祭。

　　荆轲迎着人祭的队伍走。

　　火光近了，荆轲略略惊讶地看着火中不动的人的轮廓。火中的人在荆轲的幻觉中渐渐清晰，幻化得好像荆轲自己。荆轲站住，呆呆地看着火中的自己。

　　人祭的队伍过来了，人们喊着跳着祈祷着，无视荆轲，从他两旁走过，把他淹没其中。祈祷声、叫喊声喧喧如沸。火中人形稍有颠簸，占满银幕。

　　火架和人群渐渐远去，出画。

　　荒原依旧，只剩荆轲一人。祈祷声渐悄渐杳。荆轲茫然地坐在路边。

　　63．荒原黄昏外

　　荒原上只剩了最后一缕夕阳。荆轲独坐不动。

　　远远有钟声传来：当、当、当……

　　64．钟楼黄昏外

　　夕阳将尽，天边尚存一片明亮，钟楼昏暗的影子。

　　一排排大钟的影子中间，伊卢公主独自舞蹈。微微的喘息声，舞姿显得焦躁不安，边舞边把一只只大钟敲响。钟声在暮色中传向漫山遍野。

　　65．荒原夜外

　　夜幕降临，满天星光。巨大的天穹下，荆轲依然坐在那儿，一声不响。

　　66.战场（战争背景）日外

　　“秦”字旗下，秦国骑兵挥刀冲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赵军拼死抵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赵”字旗纷纷倒地。秦军冲进城池，举火焚城。

　　字幕：

　　公元前228年，秦攻破邯郸，赵亡。

　　67．大殿夜内

　　空阔的大殿上只有几盏灯火，光线幽暗。两排大柱的影子斜躺在地，犹显森然。镜头从“嬴政”的背后拍摄：白袍珠冠的“嬴政”威坐殿上。随着一声“宣燕使上殿”，殿门那边走上了荆轲和秦舞阳。

　　荆轲手捧图匣，秦舞阳跟随其后，穿过条条大柱的影子，走上殿来。荆轲和秦舞阳伏地叩拜。

　　“嬴政”冷漠而傲慢的声音：“听说你带来了燕国诚心修好的证物，可是吗？”

　　荆轲举指沉着，语气泰然：“正是。燕使荆轲献大王督亢地图，以示燕国臣服于大王，历万世而不变的至诚！”

　　“嬴政”道：“展开！”荆轲膝行上前，将图置于嬴政面前的几案。

　　羊皮制成的地图徐徐展开。

　　荆轲的声音：“督亢，是幽州南界。方圆百里，由督亢泽、督亢陌组成。盛产稻谷、鱼虾，每年的收入可供燕国的十之五六……”稍顿，提高声音，以手指图，“大王请看，这条渠的走向——”

　　图继续展开，荆轲的手指沿一条蓝线移动，太子丹的注意力被其吸引。突然，图的尽端现出匕首。

　　一旁的秦舞阳猛地抽出匕首。正当此时，大柱的黑影里闪出一个人，一下子绊倒了秦舞阳。匕首落地。

　　荆轲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身抓起匕首直刺“嬴政”。“嬴政”本能地后退躲闪，但荆轲已按住其臂膀使其动弹不得，匕首直抵“嬴政”心窝。

　　这时绊倒秦舞阳的那个人击掌喝彩：“好！就算有什么意外，凭荆卿的镇定、应变，也万无一失了。”

　　这原来是刺秦的演练。扮“嬴政”的正是太子丹，绊倒舞阳的正是太傅。

　　太子丹看着胸前寒光袭人的匕首，渐渐，志得意满之色溢于眉宇：“果能如此，我死也无憾了。”

　　太傅走去把门窗都打开。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荆轲：“舞阳切记，一丝慌乱就可能前功尽弃。秦王大殿虽然威赫，舞阳心中应旁若无人，嬴政他固然暴虐，可在你剑下，他无异于一条猪狗。”

　　秦舞阳频频点头，兴奋、激动。

　　秦舞阳：“可刺死嬴政以后，我们怎么办？”

　　一阵难堪的沉默，气氛近乎僵滞。

　　太子丹缓缓背转身去。荆轲看一眼秦舞阳，一言不发。

　　秦舞阳顿时醒悟，惭愧得无地自容，跪地叩首竟至涕泪交流：“太子恕罪！舞阳绝不是……绝不是那个意思！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能报！舞阳……舞阳绝不敢有贪生之念！”

　　太子丹不语。

　　太傅上前扶起秦舞阳：“舞阳的忠勇，没有人怀疑。请下去吧。”

　　秦舞阳言犹未尽。太傅抚慰着他，送出帐外。

　　太子丹徐徐转回身，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也只有用秦舞阳了。”

　　荆轲沉默不语，望着那把匕首。

　　太子丹：“时间紧迫，荆卿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荆轲缓缓道：“只怕很难成行。”

　　太子丹焦急地：“怎么？”

　　荆轲直视太子丹：“你忘记了一件最要紧的事。我和舞阳就是万死也无关要紧，可我们怎样接近嬴政呢？”

　　太子丹：“我把燕国最富庶的督亢之地献给他，他还能不召见你们？”

　　荆轲：“太子错了。秦国来使催逼再三的是什么？而太子至今不肯，那么你口口声声与秦修好，又从何谈起？”

　　太子丹：“你是说，樊将军的头？”嚅嗫地：“我……我不能。那样天下人将骂我不仁不义……”

　　荆轲冷言道：“太子可以不惜那三个勇士的生命和英名，却不好意思取下一颗将军的头么？”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荆轲走出殿门，走进门外的朝阳中去。太子丹大惊不解，呆愣无言。

　　68．燕市日外

　　往日繁华的集市，今天一片慌乱。商人们捆扎着货物，装上马车。市民们扶老携幼，背包提囊离家出走。道路拥塞尘烟四起，人喊马叫狗吠童啼，乱成一团。

　　69．荆馆日内

　　伊卢公主大步走进荆馆，长驱直入，侍女纷纷躲让。她走过一间间厅廊，一直走进荆轲的卧室。

　　荆轲正在更衣，赤膊而坐。

　　伊卢公主出剑，直抵荆轲赤裸的臂膀，荆轲不动。

　　公主说：“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荆轲不吭声。

　　公主：“你不爱我了？”

　　荆轲仍不语。

　　公主：“你要离开我？”

　　荆轲还是不说话。

　　公主：“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个死人吗？”

　　荆轲：“对。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

　　公主大怒：“我们伊卢女子是不能欺骗的，你要付出代价！”

　　公主渐渐用力，剑锋刺进皮肉，血流了下来。但荆轲还是不动，也不出声。公主的剑落地。公主跪倒，抱着荆轲的腿痛哭失声。

　　荆轲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过身，也跪下，搂住公主，摇着她说：“我活一天就爱你一天，懂吗？你这个小傻瓜！”

　　两个人拥抱，狂吻。荆轲把公主按在地上。两个人在地上翻滚。

　　镜头拉出来：退出卧室，退出一间间厅廊。此时可闻荆轲与公主的欢爱之声。

　　70．太子丹密室日内

　　太子丹站在盛开的玫瑰丛中，伊卢公主在他身后。

　　公主问：“你到底要派荆轲去干什么？”

　　太子丹：“这不是你要管的。”

　　公主：“我猜你又是要让荆轲去刺嬴政，对吗？”

　　太子丹不语。

　　公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忘记，还是想着复仇吗？不错，我侍奉过嬴政，可是我不爱他，我从没为他弹过琴。”

　　太子丹：“可是你为他弹了。”

　　公主：“是，我为荆轲弹了。就为这，你要让他去死？”

　　太子丹不说话，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意思是：妇人之见。

　　公主继续说：“要是我不为他弹了呢，你能放弃这一次吗？”

　　太子丹苦笑：“你真这样以为？”摇头，“就算我放弃，别人也不会答应的，燕国的百姓不答应，列祖列宗不答应。”

　　公主：“我为你弹琴。我只为你弹琴，还不行吗？”

　　太子丹一愣：“真的？”又摇头，“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是为我弹吗？你是为他弹，你还是要为他弹。”

　　公主绝望地说：“那我怎么办？”

　　沉默一阵。

　　公主决然道：“我不再为他弹了，我永远不会再为他弹琴了，我把我弹琴的手也给你，总行了吧？”

　　太子丹一惊，转身看着公主：“你要干什么？”

　　公主退后几步：“我们伊卢人说话是算数的。”说罢，公主抽剑，砍下了自己的一只手。鲜血喷涌，公主倒地。

　　太子丹扑过来，跪倒，抱住公主，声泪俱下：“你这是干什么！丽人，你这是干的什么呀！”

　　公主看看他，闭眼，昏了过去。

　　太子丹：“来人哪，快来人哪！”

　　侍者纷纷跑来。

　　71．太子丹密室夜内

　　密室的另一处。空荡荡的厅内唯一一条几案，几案上是公主的断手。拱形的石窗外透进夜色。

　　几案前，太子丹茫然呆跪，喃喃自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太傅的声音：“什么也别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把丽人送到别处去，等荆轲走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沉默一阵之后，太子丹说：“不，我要告诉他。”

　　太傅几乎不敢相信：“什么？”

　　太子丹摇摇头，重复道：“我要告诉他。”

　　太傅走到太子面前：“你疯了吗，太子？那样的话，我们多少年来的心血，燕国的大业，就统统都要完了。太子，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丢掉整个社稷！”

　　太子丹站起来，爆发道：“够了！我受不了了！何必要遮掩？告诉他，都告诉他，去与不去让他来选择。”

　　太傅先是震惊，但沉思半晌后，却转念点头道：“好，这样也好。”太傅拿定了主意，一边踱来踱去一边继续说：“反正也难遮挡，若一旦让荆轲知道了，反而不好。不过，在你给荆轲看这只手时，我们必须要加上一样东西。”

　　太子丹抬头看着太傅莫测高深的神态。

　　太傅一字一句道：“樊於期的头。”

　　72．战场（战争背景）日外

　　浩浩荡荡的秦军。

　　字幕：

　　公元前228年，秦军屯兵中山，逼近燕国。

　　73．荆馆日内

　　一双手打开桌上的一只匣子，匣中是樊於期的头。

　　镜头拉开：打开匣子的是太傅。太傅旁边，太子丹坐在桌前，对面是荆轲。

　　荆轲见头无语。

　　太傅说：“还有一样东西，我本来是不想给你看的，但是太子坚持要给你，因为这东西是伊卢公主要给你的。”

　　太傅打开另一只匣子，匣中是公主的手，手上有一个圆圆的黑痣。

　　荆轲一见那手，神色大变，抽剑直抵太子丹。

　　太子丹闭目：“你杀了我吧，荆轲。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我这条命给了你，我不遗憾。”

　　太傅：“手是公主自己砍下的。”

　　荆轲转身怒视太傅：“你胡说！”

　　太傅：“老天在上，不信你可以去问丽人公主自己。”

　　荆轲愣住。

　　太傅：“你知道这是谁的手吗？这是丽人公主的手！伊卢公主就是丽人公主。”

　　荆轲：“丽人？她不是死了吗？”

　　太子丹神情疲惫地说：“没有，她没死。我把她从秦国带了回来，为了防止嬴政报复，她只能隐姓埋名。多少年来世人只知道她是伊卢公主，不知道她就是丽人。”

　　荆轲垂下剑，无语。

　　太子丹：“丽人在我面前砍下了这只手，说是不再为你弹琴，为的是叫我不再让你赴秦。她的琴声，威震天下的嬴政没有听到过，我等了多少年也没能听到，而你荆轲却听到了。”苦笑，“我太子丹宁愿用整个燕国，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她的琴声呀！”

　　荆轲震动，收剑入鞘。

　　太子丹有气无力地继续说：“作为君王，我嫉妒嬴政，因为他征服天下屡战屡胜。作为男人，我嫉妒你荆轲，因为你得到了她的琴声。作为一个人，我不仅嫉妒你也嫉妒嬴政，因为你们都将青史留名。而我太子丹，我有什么呢？我的国家面临强敌，岌岌可危，我所爱的人弃我而去。我从小就作为人质，被送到赵国、秦国，像蜗牛那样活着，我没有一天领略到君临天下的威荣。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割下嬴政的首级，以报国耻家恨。荆卿，嬴政就是第一个毁了丽人的人！”

　　荆轲默然。

　　太子丹抬头望着荆轲：“荆卿，我再说一遍，丽人砍下这只手就是为了让我对你说，不让你赴秦。”

　　太傅在一旁说：“太子都告诉你了，他本来是可以不告诉你的。现在，一边是丽人公主的手，她要用这只手留住你；一边是樊将军的头，他情愿割下自己的头助你去刺秦。荆卿，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子丹：“太傅，不要说了，让荆卿自己选择。”跪在地上朝荆轲一拜，“荆卿，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视你为知己。”

　　荆轲颓然坐下。

　　74．荆馆夜内

　　夜已深沉，更鼓凄凉。荆轲独坐如木刻石雕。

　　很久，他慢慢举剑观看。荆轲的内心独白：这剑看来是要开锋了。

　　响起隆隆车马声。

　　75．燕都城外夜外

　　隆隆的车马声。地平线上，遥见燕都城巍峨的远景。一队车马出城。

　　76．野外夜外

　　四野静寂。车马声惊起睡鸟。

　　突然，车马无声无息地停住了。“唰”地，白幡竖立，所有的车马都撤下罩布，车马皆披白挂孝，如雪的一片洁白在暗夜中闪闪耀目。

　　身着白麻丧服的人手扎长长挽带。

　　队伍前面，一只身蒙熊皮，四目金面、挟矛持盾的假人升起；队伍继续前进。

　　77．易水边黎明外

　　晨光熹微。萧瑟的秋风吹拂河边茫茫芦苇，河水汹涌，拍击霜染的堤岸，天地苍茫，雾霭飘绕。

　　身着丧服的人们分两排，肃立河边。身后是悄然无声的车马。

　　荆轲和秦舞阳从两排人形成的夹道间走来。荆轲腰佩长剑，步履从容。秦舞阳双手捧着盛有樊於期首级的木匣，斜背装着督亢地图的长盒，紧随其后。

　　太子丹从队伍另一端迎上来。众人无声。

　　太子丹与荆轲、秦舞阳一起，走到一座临时搭起的祭台前。石垒土堆的祭台上，是一排燕国先帝的牌位，其前有各色祭品。

　　仪式皆在沉默中进行。太子丹洒酒于祭台，太子丹徐徐洒酒于车轮，太子丹跪地向荆轲伏拜，众人随太子丹一齐深深伏拜。太子丹双手捧酒，献于荆轲，荆轲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高渐离猛然击筑。悲怆的筑声打破寂静。伏跪的众人，泪水盈眶。

　　高渐离披发合目，筑声惊天地动鬼神。

　　夏扶举剑齐喉：“我夏扶空负太子厚待，无能为报，只有以死为荆卿壮行！”

　　众士纷纷效法：“为荆卿壮行！”

　　夏扶及七八个士，切喉自刎，鲜血喷洒河滩。

　　筑声更见高亢、激越。

　　一道雪光，荆轲横剑当胸，慨然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渺渺，衰草茫茫。旭日渐渐升高，把一切染为血红。筑声歌声回天荡地。

　　78．大漠日外

　　荆轲一队车马走在长天大漠之间。乱云飞渡，天色如铅。

　　远处忽见一个深红色的小点在沙丘间时隐时现，疾速变大，是一个人骑马跑来。

　　荆轲注目而望。

　　那骑马人再次出现，已经可以看清正是公主。她立马于一座沙丘上。

　　荆轲看见她，做一个手势，身后的车马立刻原地停下。

　　荆轲与公主都不动，长时间对望。然后两人几乎同时驱马向对方走近。

　　79．大漠日外

　　两座沙丘之间，荆轲与公主立马相对。

　　公主冷冷地说：“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荆轲说：“我不能背信弃义。”

　　公主：“要是我不答应呢？”

　　荆轲沉默片刻，打马掉头便跑。

　　镜头俯拍：荆轲在前面跑，公主在后紧追。看看荆轲接近了大队车马时，他忽然兜了一个圈，向大漠深处跑去。公主依然紧追不舍。

　　80．大漠日外

　　荆轲放慢速度。公主渐渐追近。

　　正当公主的马挨近荆轲的马时，荆轲抽剑弯腰，剑光一闪砍断了公主的马腿。公主仆身落马。

　　荆轲在马上对公主说：“我会派人去告诉太子，让他来接你。你等着。”

　　公主跪在地上大喊：“他不值得你这样，他只想着复仇，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荆轲：“你以为我是为了太子丹吗？不，我是为了燕国。”

　　公主：“你救不了燕国，燕国要亡了，这是星星告诉我的。”

　　荆轲激动地说：“那么田光呢？盖聂和夏扶他们呢？还有樊於期呢？他们的血呢？这么多的血！他们永远在我眼前，永远压在我的心上。”

　　公主：“你不是剑不开锋吗？”

　　荆轲一怔，说：“可是我又能干什么？”

　　公主：“可是你爱我。”向荆轲伸出手，“答应我，不要去。答应我，我们一同回伊卢去。”

　　荆轲：“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呀。”

　　公主：“义？什么是义？燕王义吗？太子丹义吗？你所说的义，在哪儿？”

　　荆轲长叹：“我不能叫天下的人耻笑我，叫后世的人唾骂我。”

　　公主：“天下人？他们都是瞎子，他们都是傻子。要是几千人几万人都只有一个头脑，只有一颗心，那他们都是瞎子都是傻子。”

　　荆轲怔怔无言。

　　公主接着说：“而我们伊卢人，永远为自由而活着，生命属于我们自己。”

　　荆轲摇头说：“你不懂。你不懂！信义对于我就是生命，当别人为你流血时，当别人为你取下头颅时，你还能说生命属于你自己吗？”

　　公主：“那么你的生命属于什么？属于信义？属于功名？属于那些活着的死人？天啊，功名、信义，你们这些人！你，嬴政，太子丹，为了这个功名或者是信义，你们自杀、杀人、被杀，你们都疯了！”

　　荆轲打马要走。

　　公主扑上来抓住荆轲的马缰：“你杀了我吧！我活一天就不放你走！”

　　荆轲：“你放手！”

　　公主：“你杀了吧，你已经杀了我！我已经死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荆轲一剑砍断缰绳。公主再次跌倒在地。

　　荆轲纵马跑去。

　　公主在后面爬着追他，喊：“我会一步步爬着跟着你的！我会的！我会爬下去，直到死！我会饿死，渴死，我会的！”她爬着，爬着，爬着……

　　大漠上，风，渐起。

　　公主向前爬着，声音凄厉地喊：“你杀了我吧，别丢下我，别看着我受苦，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伊卢公主求你了……”

　　最后这一声“求”，令荆轲不忍。他站住，下马，脸上显露出决绝的神色，注视着公主，看着她一步步爬近。

　　公主爬到荆轲脚下，抱住荆轲的腿：“你爱我，你不会看着我受苦，对吗？杀了我吧。你有去无回，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让我随你去吧，伊卢公主求你了……”

　　特写：荆轲悲绝的脸。

　　特写：荆轲握紧长剑的手。长剑出鞘。寒光一闪。

　　特写：公主面带微笑的脸。

　　荆轲举剑，剑锋上染满鲜血。

　　大风铺天盖地而起。风中响起公主的琴声。琴声哀怨，悲烈。琴声中慢慢掺进一个男声无字的吟唱……

　　81．大漠日外

　　云高日淡，大漠空阔，唯见风起不闻风声。荆轲赴秦的队伍在风中行进，显得孱弱、渺小。琴声和吟唱撕肝裂胆，鼓声咚咚如行进的脚步。天地沉寂，队伍走向天边，走向云中的太阳，融进那一片分不清是何去处的白光。

　　大风扬起漫天沙尘，银幕上一片模糊。

　　82．东汉墓及“武梁祠”残迹日外

　　琴声及吟唱声渐弱渐止，唯咚咚的鼓声不停。大风息处，见一片荒冢和祠堂的残迹。颓石断瓦，荒草蓊郁。

　　镜头在乱石荒草间推进，时而碰响砖石朽木，或锈蚀的青铜兵器。

　　出字幕说明：

　　清乾隆五十一年（公元1786年），在山东嘉祥掘出建于东汉元嘉元年（公元151年）的“武梁祠”残迹，于其间发现一面刻有荆轲刺秦王的画像石。

　　镜头沿发掘现场土阶缓缓推降，直推到画像石前：那是一面祠堂的残壁，上面镶了画像石。黑石白刻虽已残损，但“荆轲刺秦王”的字迹明晰可辨，石上荆轲夺剑刺秦王的形象依旧栩栩如生。

　　画像石占满整个银幕。字幕升起，同时伴有旁白（因时隔久远，旁白声并不激昂，而是沉着、凝重）。

　　据司马迁《史记·卷八十六》载：

　　……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柙，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藩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轲）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秦王）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

　　于是秦王大怒，……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

　　鼓声犹在，延至剧终。

　　演职员表。

　　剧终。

　　1994年11月15日第二稿

　　注释：

　　[1]与钟晶晶合作。 史铁生作品全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