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展舒番外
她出神着,突然就有两颗温温热的液体自脸颊突兀地滴落,滴在手背上,烫得她一惊。
她环视四周,看着屋内陈旧的摆设,狭窄的空间,心中隐隐发酸。
这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他们的身份,本就天差地别,那种不对等的关系让她迷恋,却也让她痛苦。天知道她是如何逼着自己面对一切的,他对她向来手下不留情,爱恨交织得令她麻木,其实仔细想想,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挣扎,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各归其位,挺好。
……
蒋越城从老式的多层楼上走下来时,脸色相当的不好。
他并没有注意到小区的院子里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黑车,车中有一双如刃的眼睛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正门口,那车才缓缓驶离。
“把那套公寓买下来,署名展舒,再购置一套新的家具,明天就送到。”蒋越城上车后,对前方驾驶位的徐川说道。
徐川一怔,竟然没能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蒋总是上去接展小姐回家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难道说……
他没有多问,只是应声下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路边有一个记者恰好就将状况拍了下来,当晚的娱乐新闻就是钢琴大赛的报道,简单介绍了现场的情况,公布了获奖名单,最后对于秦宇的母亲擅闯会场进行严辞批评,然后竟还公布了展舒的住址,只不过,这很快就被人给删掉了。
夜色降临,掖城仍旧灯火通明。
展舒披着夜色,走进小区附近的一家不大的超市,用自己平时攒的一些零花钱开始买菜。
她没怎么做过饭,一来是妈妈疼她,不让她动手,二来就主要是蒋越城在别墅时,根本不让她碰厨具。
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总不能饿死,还是得学着做才行。
她站在蔬菜区,拧着眉头。
“冬瓜挺新鲜的,如果熬粥的话,肯定对胃好。”
“蒋越城不爱吃甜的,粥的话……皮蛋瘦肉粥应该也不错。”说着,她就将目光移到了皮蛋上。
“现在他应该在别墅吧?也不知道佣人今天做了什么,要是刘妈还在就好了,蒋越城嘴挑,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那些新来的佣人做的饭……”
她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是她给自己做的饭,怎么就……一直在想那个男人?
现在这样,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怎么却觉得有些……
怅然若失?
她悻悻然地将手里的冬瓜放了回去,随手抓了一盒土豆丢进框子,迅速走开。
展舒,你要自立!不能依赖任何人,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心理上!
她这么想着,倒分散了一些注意力,令自己的思绪不再总往蒋越城的身上落。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她前脚离开后,一道颀长的身影便紧随着站定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
蒋越城的双手兜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面前的蔬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有这么多新鲜的菜,她怎么偏偏挑没营养的拿?爱吃土豆?
他皱了皱眉,气得脸色微变。
“这位小姐,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我和我怀孕的太太约好在超市里见面的,可是她一直不来,我的手机又没电了,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与蒋越城隔了两个货架的地方传来男人的声音,随即就是女孩儿热情的回应。
“当然可以!呐,你拿去用吧!”展舒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坦然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笑意盈盈的。
蒋越城的脸色更黑了……
这死丫头怎么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
她这么大方,就不怕别人直接抢走她的手机?
真是没脑子!
手机什么的都不重要,万一有人心存不轨,借着借手机的机会把她怎样了,那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蒋越城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隔着一个货架,跟做贼似的将与眼睛平齐的货品拨开,透过狭窄的缝隙,眯着眼睛看过去。
恰好就看到展舒的侧脸。
她正笑得坦然自若,嘴角挽起好看的弧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那清纯素美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邻家小丫头,谁都能骗。
蒋越城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该死的……
展舒听着那个男人同他所谓的怀孕的妻子说了几句话,很快便挂断了,而后将手机双手递送给她。
“多谢!多谢!”男人频频点头,倒让展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收回手机,冲他温和一笑。
忽然,旁边的货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
展舒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旁边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看,谁知道却什么都没有。
“咦?这桶方便面怎么被人给打坏了呀?”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凹陷下去一个大坑的方便面桶,非常不解。
谁会对一桶方便面发火啊?
方便面又没招他惹他,奇怪……
她左看右看,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一定是个虐待狂!
不然,正常人怎么会对一桶方便面施暴?
“阿嚏––”
已经快步走至超市门口的男人,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蒋越城皱着眉头,脸色愠怒,一丝疑色染上俊颜,随即在心中暗骂。
靠,谁说了他的坏话?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打喷嚏?
该不会是被气感冒了?
展舒那个死丫头……如果不是她对男人露出那种笑容,他才不生气!
她难道不知道,女孩子在外面应该矜持一点儿吗?
动不动就笑,简直没脸没皮!
蒋越城气冲冲地走出去,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随之而来的胃痛让他一下子清醒,矮身钻入车子,飞快开走。
另一边,展舒已经买好了菜,付钱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像是坏人的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几句,也没当回事。
进了公寓,冷冰冰的一片,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一屋子老旧的家具。
她装作看不到的样子,轻声哼着歌,系围裙的时候手机响了,她匆匆跑出去。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有些奇怪,接通后不先开口,直到对方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您好,是展舒展小姐吗?您下楼一趟吧,这里有您的快递。”
“快递?!”展舒一听,有些咂舌,“请问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购买什么东西啊。”
她很少在网上购物的,况且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也不会有谁寄东西给她……
“寄件人是蒋越城,您认识吗?”对方这么问道。
展舒一愣,不由得有些怔然。
蒋越城给她寄东西?
他……
对了,难道是自己在别墅里的一些小玩意儿不成?嗯,应该就是的,他肯定是不想看到跟她有关的一切,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将它们寄过来,甚至是都不愿意自己亲自来送,而是……
快递。
她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下来,麻烦您稍等一下。”
她挂了电话,根本没多想,直接拿了钥匙就冲了楼去。
果然,小区大门外,一名戴着鸭舌帽,手中抱着一只纸箱子的男人正在等候,他身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摩托车,上面放着好几个同样的箱子,想来应该是别人的快递。
展舒小跑着赶过去,一边喘着气一边说:“辛苦您了,这么晚还麻烦您跑一趟,这个就是我的快递吗?”
她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箱子。
男人稍稍眯了下眼睛,低声笑道:“没错,是您的,您先签收一下吧?”
说着,他便转身将箱子放在了摩托车上,撕下上面的单子递给她。
展舒接过他给的签字笔,低下头,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单子上写自己的名字。
不知怎么的,她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还没待她将名字写完,眼前就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飘飘摇摇的,浑身酸软无力。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男人一把将她险些坠落下去的身体搂住,面色焦急。
“我……”展舒张了张嘴,只说出一个字,而后眼睛一翻,立马就昏了过去。
“小姐你醒一醒!快醒一醒!”
男人摇晃着她,好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面上的焦急便一寸一寸地褪去,继而浮出一层奸计得逞的嗤笑来。
他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将女孩儿打横抱起,走出路口时,一辆黑色轿车自后方缓缓跟上来,他手脚麻利地将展舒塞进了后车座,立刻返回,骑着摩托车远去。
前方,司机回头看了一眼,问身旁的老人:“蒋老爷,现在去哪里?”
头发花白的老人面色平平,年龄看去也已经不低,却仍旧是精神矍铄,看上去很是硬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衬得他更加阴沉不定。
“去让这丫头和她的母亲团聚。”
“明白了。”
司机应声颔首,将车子的速度提高。
……
“蒋总,您的病情……”
中心医院里,医生拿着最新的化验单,脸色很不好。
蒋越城倒没多大的情绪变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冷声道:“有话直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担心承受不起吗?”
“是这样的蒋总……”医生听了他的话,硬着头皮开口,“上次的化验结果有误,当时您胃出血,影响了结果的判定,现在得出的结论是……您可能……是胃癌。”
男人端水杯的动作一顿,停在半空。
他的脸上,蓦地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转瞬即逝。
蒋越城将杯子重新放了回去,沉着眸,思忖良久后才似回过神来,呼吸有些发重,“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蒋总,目前您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不手术。”
医生有些胆战心惊。
通常来说,这种事情都是先让家属知道的,他很少直接当着病人的面这么说,更何况,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蒋越城,他背后的蒋家在景城也是说一不二,还有政治背景,医生的压力非常大……
“保守治疗?”蒋越城眉头突地一紧,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加重了力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蒋总,恕我直言了,您这病是突发的,而且来势凶猛,如果想要根治,必须得等病情稍作稳定后才可以考虑,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延缓病情的发展,否则……”
“否则什么?”蒋越城脸色一寒,陡然间拔高了音调,“说!”
医生吓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的,“否则,您可能活不到下一个新年了。”
这种话,对于蒋越城这样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医生也很清楚,蒋越城的身份肯定不会容许他出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盛城正处在发展盛期,此时若是没了领头人物,恐怕……
哪知,蒋越城却出乎意料地松了一口气。
“那看来,我的时间还够用。”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随即站起身,“那就安排延缓治疗吧,我会认真配合。”
说着,他便提步走出了医生惊愕的视线。
蒋总他……怎么好像并不是多么关心这大病?
蒋越城只身一人坐上电梯,稍稍抬头,看着头顶一跳一跳逐渐变小的数字,心头蓦地涌出一股酸楚和释然。
在来做最终检查之前,他就已经隐隐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其实,他胃痛并不是在那次大醉之后才开始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感到胃部在抽疼,只是出于工作太忙的缘故,一直没时间做全身检查。所以,胃癌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
他所担心的,是景城那边。
秦宇在监狱被逼死而事情,已经查出是景城那边的人在背后做的,目的恐怕是要给自己一个警告。
展舒这段时间搬出去也好,至少,她不会发现他的异常,景城那边的人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动作,查到她现在住在何处。
他替展舒的母亲转院,也是出于躲避景城蒋家的缘故。
如今,他只希望展舒和她的母亲可以安然无恙,虽然他心中有恨,但是爱意却更加浓重。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家对她们做出什么来。
而他最害怕的就是,展舒她……真的彻彻底底地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他不能让蒋家插手。
……
冰冷的地砖上,女孩子单薄瘦削的身体被冻得打颤。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头顶的一只暗沉的灯泡在发光,房门紧闭。
展舒的脑子一片混沌,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而后变作一张吞人的大网,她站在这网边,看得出神,却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昏睡中,有冰凉的感觉自脸颊滑过,她眉宇间动了动,两条好看的眉毛皱起,转醒中,眼前朦朦胧胧地呈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一怔,努力张大眼睛,在看清这人的脸庞时,蓦地惊喜起来。
“妈?!”
中年女人痴痴地笑着,蹲在地上,正在用手指抚摸她的脸。
“展舒……你醒、醒了……好孩子,睡觉……”
展舒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她似一个呀呀学语的小孩子似的,断断续续地同自己说着话,心里压抑着的委屈与痛苦就再也绷不住,一把抱住她,呜咽起来。
“妈妈,我好想你……”
自从上次蒋越城发疯带她见过母亲一次后,她就再也没机会与母亲相见。
就在不久前,她还看到了放在蒋越城办公桌上的那张转院证明,她以为,他是想将母亲转移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可是……
不对,她是被人迷昏了带到这里的!
“妈妈,你见到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了吗?他是个快递员,他……”
“展舒……展舒……”中年女人哇哇叫着,拍着双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蒋振海……爸爸……你、你睡着了,我看到……看到……”
“妈妈你别急,看到了什么?你好好想一想,告诉我!”展舒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双手,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不等中年女人继续开口,只听得外面传来几下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展舒心口一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将这感觉消化,门就被打开了。
外面,手执拐杖,一脸冷肃的老人目光如利刃,直直地射向房间内相互依偎的一对儿母女。
“蒋老,这丫头刚刚醒来。”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身着西装的男人颔首说道。
被称作蒋老的老人神色冷凝,似夜空中翱翔的鹰隼一般令人骇然。
他拄着拐杖,却走得很是沉稳,似乎那拐杖的作用只是一个点缀,于他实际来讲,其实是多余的。
他站定在展舒身前,低头俯视,目光是不可一世与高高在上,与蒋越城的如出一辙。
“你,就是展舒?”
“是,我是展舒。请问您是……蒋振海叔叔的父亲,对吗?”展舒锁着眉头,能从老人的面上看出几分蒋振海的影子。
“看来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蒋老执着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仿佛是敲在了展舒的心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的视线冷凝在中年女人的脸上,板着脸,突地冷哼一声,“何云岚,当初的你可不是这副狼狈的模样。我还记得你那时亲口答应过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忘记了惹我们蒋家的后果。”
说着,他便将拐杖提了起来,扬高抵在了女人的肩膀上,狠狠一推。
“你干什么?!”
展舒一惊,伸手就将拐杖握住,凝眉冷视着面前的老人。
一旁站着的西装男人见状,立刻提步上前,直接将展舒的手掰开甩到一边,“蒋老的拐杖,可不是你说碰就能碰的。”
“阿川,回来。”
蒋老微微摆了摆手,收回的拐杖的同时,视线探究地落在展舒脸上,“你知道吗?你母亲是个杀人凶手,杀了我的儿子。而你,也即将成为下一个杀人凶手,杀了我的孙子。”
“你胡说!”展舒登时张大了眼睛,双手攥紧成拳,梗着脖子说,“那场车祸……本来就是一次意外,我妈妈的确有错,可她并不是什么杀人凶手,蒋叔叔的死,我们都很难过,我本来就觉得心中有愧,又怎么可能去伤害蒋越城?爷爷,您真的误会了!”
她不明白,“杀人凶手”这种词语,怎么会和母亲扯上关系?
更何况,她是爱蒋越城的,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要她伤害蒋越城!
“小丫头,话可不要说的太早。”蒋老突地嗤笑一声,缓缓摇着头,似是在听一个可笑的笑话,“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当初她在我们蒋家,可没少闹。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她和蒋振海分开,没想到,现在却是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原本,我可以直接给你母亲一针安乐死,可是想一想,总归要让你知道些事情,别再缠着我的孙子才好。”
他说着,冲身旁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兜内掏出了一包东西,随手丢在展舒面前。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不好的预感。
展舒没动。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得振振有词吗?现在怎么又不敢看了?”蒋老轻蔑的目光似能洞穿人心的激光,直直地射过来,展舒觉得自己被盯得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她不得不低头。
这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场,并不输于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
展舒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眉头锁得很紧,她伸手,将面前地板上的那包东西拿了起来,打开一看。
是一叠照片。
她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翻看。上面,是母亲和蒋振海叔叔在一起相依偎的情景,他们都还很年轻,一如现在的自己和蒋越城,手挽手,说不出的幸福甜蜜。后面,却又成了母亲和自己父亲在一起的照片,很明显可以看出,母亲的脸上始终都是平平淡淡的,不似与蒋振海叔叔在一起的样子,可是,她笑得很温和,不咸不淡,就如同最平凡的生活。
展舒脑袋里“嗡--”的一声,蓦地想起了在蒋叔叔的日记中,发现的那张照片,正是自己的父亲。
现在看来……
“我妈妈……早就和蒋叔叔认识?”她不可思议地翻看着照片,脑海中,一个令她害怕的念头逐渐成形。
蒋老目光清冷无温,隔空看向那些照片,冷嗤一声,“你们这样的出身,难道还想进我们蒋家?展丫头,趁早死了这份心吧,我的孙子早在景城那边就订了婚,他一直是有未婚妻的人,若不是念在当初我一怒之下赶走他们父子,心有愧疚,我是不会容许他和你来往这么久的。你的父亲是我们蒋家逼死的,确切来说,是蒋振海,我的儿子,逼死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你母亲之所以选择再次接近蒋振海,无非是要为你父亲报仇,你说,这还不算是杀人凶手吗?”
展舒没说话。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神空空地望着手中的照片,双手微微发抖。
蒋越城的父亲,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岂不就意味着,蒋越城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人的……儿子?
她的指尖,蓦地一颤,一整叠照片“哗啦”一下就散在了地上。
到处都是。
“不会的……不会的……蒋越城才不是我的仇人呢,是我欠他才对……我欠他的……”展舒翕动的双唇溢出喃喃的轻语,她有些失神地摇着头,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逡巡在四周冰冷的空气里,没有落脚点。
“我不相信!你在骗我,你骗我离开蒋越城!”她猛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可以相信任何话,但是,我绝不信这些。蒋爷爷,我知道蒋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眼里容不下我这种身份的女孩儿,可我并不觉得爱情有错。我爱蒋越城,欠他的,我也在一点点补偿,什么逼死我父亲这种理由,除非我亲口听他或者母亲说出来,否则,我绝对不离开他!”
说着,她转身就绕到了母亲的轮椅后。
何云岚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蒋老,瑟缩着身体,好像很怕他似的。
“妈,我们走。”展舒俯身在女人耳畔轻声道。
“慢着。”蒋老忽然横出拐杖,阻住了她们的去路,目光幽深冷肃地瞪望着展舒,眯了眯,看去有些令人心惊肉跳,“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展丫头,你和你母亲真是如出一辙,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既然你这么倔,我也就不同你商量了,阿川,去取针来!”
“等一下!”展舒倐地开口,“什么针?”
阿川双手负在身前,嗓音清寒,“展小姐,你的母亲也活得够久了,在这精神病院里生不如死,我们蒋老也是好心,一针安乐针下去,也算是让她解脱。”
“你……”展舒头皮一紧,舌尖突地发麻了一下,“你们敢?!没有我的同意,你们没权利这么做!”
蒋老幽幽地开口,“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利。”
一时间,气氛僵持住。
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气息,压得展舒喘不过气来。
明明……
她和蒋越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
他们已经有所缓和了,亲近了,就快要回到从前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什么都不想相信,但是,她绝对相信蒋老所说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让母亲安乐死?
不,不可以的。
她还没听到事实到底是什么,母亲怎么能死?她还没有尽孝心,怎么可以亲眼看着母亲死去?若是如此,那她还算是人吗?
“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了,就打电话过来,我会给你时间和我的孙子告别的,至于用什么方法……我不在意。”
话毕,蒋老再没多说任何话,撤身而出。
阿川将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塞在展舒手里,推开她,走向了何云岚的轮椅。
“妈妈!你要带我妈妈去哪儿?!”展舒冲过去。
“展小姐,放心,你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明早八点前打这个电话,否则,你就可以为何女士准备葬礼了。别担心,安乐死是没有痛苦的。”
展舒怔然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推出房间,寒意便如同藤蔓缠绕似的,自脚底爬满全身。
她木然地用舌尖舔了舔发苦的嘴角,整个人似被抽掉灵魂的空壳,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四周,陌生又漆黑一片,她不知道是哪里。
嗡--嗡--
手机发出振动,她看了一眼,是蒋越城。
此时此刻,她并不想也不敢去接这个电话。
犹豫了一下,按了挂断,可蒋越城似乎很不甘心,又打过来。就这么一打一挂,直到第十八个未接来电时,手机终于因为电量过低而关了机。
展舒摸黑前行,很快绕上了大路。
她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面前的分叉口,左右为难。
左边,是自己的亲人,相依为命的母亲。
右边,是自己的爱人,挚爱。
凌晨一点钟。
老旧的小区,四下无人,安静极了。
展舒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风声作乱,让她的心也一并跟着乱。
她站在楼道口,看了看上方黑漆漆的一片,喊了一声,不想楼道内的感应灯早就坏了。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迈出步子,走向黑暗中。
也许,是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将她笼罩住,任何人都看不到她,所以莫名让展舒觉得很有安全感。
可是,还没等这安全感彻底到来,她在三楼的楼梯口一个转身,就看到了头顶上方,那个一明一灭的红色火点。
“谁?”她的心口一跳,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两步,嗓音沙哑,“谁在那里?”
那很明显,是一个燃烧着的烟头。
上面的人没说话,只是蓦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面的声响,自上方的楼梯处,一下又一下,缓缓朝她走来。
这里太黑了,展舒根本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子,只觉得有一股强大又压抑的气场陡然间向她逼近,连空气,都悄然变得拥挤。
“你……”
她刚一开口,忽然就觉得腰间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道。
那力道强硬霸气,不容她反抗,直接将她整个人扯得向前趔趄。本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倒在地,可是不料,却是直接撞进了一个坚硬又温暖的怀抱。
这怀抱很熟悉,让她瞬间安了心。
蒋越城随手将烟头撇到地上,用脚掌将它踩灭,单臂抱着她,语气虽然是令人心悸的冷肃,冰凉,但掩饰不住当中急切的焦虑。
“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钟了?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一连串问题,问得展舒哑口无言。
她支支吾吾地张了张口,用蚊子似的声音回答:“太热了,我出去……散步。”
“散到凌晨一点?”
“……”
蒋越城当然不会相信她这种蹩脚的理由。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展舒咬了咬下嘴唇,深吸一口气,直接避开了他这个问题,语气忽然严肃。
“如果我说,我想要出国留学,你会同意吗?”
“可以。”蒋越城根本不做思考就回答了,干脆利落,“想去多久?一个月?三个月?正好我这段时间会很忙,送你出国也好,如果……”
“我不想回来了,可以吗?”
“……”
黑暗中,蒋越城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没作声。
“我们能变成现在这样,说实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蒋越城,虽然我真的很怀念过去的时光,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我,所以我还是离开吧,省得你分心。其实,你口口声声说不爱,但我们彼此也都明白事实如何,无力回天的事情,还是早点儿放下……比较好,你觉得呢?”
她越说,声音就越哑,到了最后,差点儿就没忍住哭出声来。
可是,她第一次强迫自己如此淡定,咬紧牙根,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
她能听到男人陡然间变得沉重的呼吸。
还有他倏然收紧力道的手臂。
蒋越城的一声低笑,打破沉默。
“这就是你‘散步’之后,得出的想法?”语气极尽讽刺。
“蒋越城,我不是故意……”
“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他迫不及待地抢了她的话,语气粗重,胸口里压抑着难以名状的东西,稍稍一呼吸,就发疼,“展舒,你有没有觉得,你很残忍?为什么当初,我要你走你不走,到了现在,到了我就快要摆脱枷锁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离开?!”
他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刹那间翻涌。
“是,我爱你。我就是爱你!每次我都觉得,我蒋越城真他妈没出息,对自己的仇人竟然就爱得无法自拔!展舒,这下你满意了吗?”
他在她的耳畔轻嗅,双手死死攥成拳,紧闭着眼睛。
黑暗中,他彻底爆发,毫无保留。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搬出来,我有多担心?联系不上你,我有多无助?!”
“蒋越城你别这样,我……好痛……”
他的手臂勒得太紧,展舒觉得自己快要上不来气了。
“你也知道痛,是吗?”他觉得好笑,说出口的话明明那么愤怒,语气却怎么都怒不起来,甚至,听上去很哀戚,“这几年,我有多痛,你真的能了解吗?如果哪一天,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同样的痛苦,而我是那个心存愧疚的人,你也许早就杀了我了!”
展舒心口猛地一沉。
蒋老的话,在她耳畔响起。
如果说,自己的父亲真的是被……
那蒋越城该怎么办?他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更加痛苦?
她很明白,心存愧疚有多么难受,更能体会恨一个人有多么疲惫,她真的不忍心让他再承受一遍这种痛苦……
“既然你这么累,我走就行了啊!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不烦,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多好!”她两只手推住他的胸膛,撤开一分,在黑暗中仰起头。
明明眼前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却仿佛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邃又幽暗的眸瞳。
蒋越城的眼底一黯,心脏的某个地方,猛地陷了下去,无止尽地陷下去……
“展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你划清关系,去找别的女人?”他在隐忍。
不,他在强压怒气。
是那种足以亲手摧毁一切的怒气。
展舒想起蒋老的话,又想起自己的母亲,索性就豁出去了。
她毅然决然地将他狠狠推开,黑暗中,凝着他轮廓模糊的脸庞,忽地讥诮一笑,“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自欺欺人?蒋越城,你想想啊,你仔细想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受了一遍又一遍折磨之后,还会对爱情充满希望?我早就受够了!真的,我早就想和你划清界限了!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就把我的心割得千苍百孔,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来和我说什么爱情?蒋越城,你自己亲口说的,我们的爱情早就死了!以前的蒋越城,早就死了!”
她重重推了他一把,擦肩而过之时,肩膀撞在他身上,竟然硬生生将高大挺拔的男人,撞得踉跄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儿,有些呛鼻。
蒋越城听着她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楼梯,一点一点远去,明明想追去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双腿似灌了铅一般,连抬都抬不起来。
她刚才……说了什么?
是说,他们的爱情,死了吗?
早就死了?
这些话,明明就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亲耳听到她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痛难忍。
原来……
他说过这样伤人的话。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展舒埋头跑了上去,耳边蜂鸣。
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没什么。
只不过就是结束掉一段痛苦折磨的回忆罢了,爱情这种东西,她真的承受不起。
任所有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松一口气的,毕竟他们真的在煎熬,在痛苦,分开很显然是一种解脱……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
她为什么这么难受?
眼泪,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呢?
谁能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展舒站在自己的公寓门前,在黑暗中,右手颤抖地握在把手上,心口突突地疼。
她喘着粗气,觉得痛得难以呼吸。
缓缓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她失魂落魄地提步走进去。
手腕,蓦地一紧,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一把扛上肩头。
蒋越城劈手摔上房门,连灯都没拉,反身就将她摁贴在门板上。
他似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雄狮,大手在她发颤的身体上急促地揉弄,滚烫的吻如细密的雨点般,簌簌落下,烫着她冰凉的皮肤。
她,被禁锢在他的身体与门板之中,拥挤的空气,狭窄的空间。
却莫名令她空虚的心,填满安全感。
“你真的要走,是吗?”床第,男人一丝不挂的上身桎梏着展舒,肌肤的摩擦,似乎都能在这黑暗中,迸射出滚烫的火花来,他垂目,即便是在夜中,但那双锐利的眸瞳却仍旧清晰可见,当中,流淌着复杂难懂的情愫,晕染在这浓沉的夏夜,“那也等过了今晚,再说。听着展舒,有本事过了今晚,你再口口声声地说要离开我!”
他悍然而入。
酸痛感,如迸射的火星子,灼烧着展舒的心。
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侵入,推挤,一波接着一波的晕眩感,似潮水般蔓延。
有那么一刻,展舒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场风月清欢,忘乎所以的梦。
梦醒了,她也就该收捡自己,离开了。
黑暗中,隐忍的嗔吟似一剂催情剂,让男人疯狂。
她,仅仅只是攥紧身下的被单,仰首沉迷。
……
灯光亮起的时候,外面已经朦朦胧开始发亮,是清晨。
展舒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似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役,连眨眼间的动作,都变得弥足辛苦。
蒋越城垂目坐在床边,上半身仍旧是裸着,下身随意搭着薄薄的夏凉被,单手执烟,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展舒看不清他的脸色。
但是,即便他此刻是背对着自己,那股阴沉之气,毫不客气地充斥在整个卧室当中。
她面露惧意,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臂,想要碰一碰他,可,动作却是顿在半空,蜷了蜷发凉的手指,又收了回来。
怕。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怕。
好像她这次若真的离开,怕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
“怎么,后悔了?”蒋越城没回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知道她在看他。
展舒不说话。
蒋越城狠狠吸了一口烟,甩手,将烟头撇在地上,又狠狠碾碎。
他单手撑在床沿,转过头,目光幽深不见底,就这么直直地凝望着她,似乎要将她一举看穿。
他的目光,游弋下去,停在床单上。
展舒心口突然一跳,握紧了拳头,糯糯的说:“别找了,没有的。我……我不是第一次了。”
蒋越城一顿,目光更加幽暗。
他缓缓将视线定格在她的眼睛中,蹙眉的动作,变成挑唇,痴痴一笑,“看来,当真还是我多虑。把你想的太美好了。”
他不是没逼着自己,相信她的话。
那天在私人会所,他大醉,发生的一切都是混沌的。他逼着自己,相信展舒不会那样做,相信她说的一切。
然而,事实证明,错的那个人,是他蒋越城。
不是第一次了……
呵,真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她这样大的胆子,可以如此坦然地说出这句话来!
“当你在别的男人身下享受的时候,也许,你从来都没想过我。”他自嘲的样子,刺痛着展舒的眼球,就如同一针一针地扎在她心上,“展舒,你就是仗着我太爱你,放不下你,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肆无忌惮。我给过的东西,自然也能悉数收回!如果,你选择就此离开,我会如你所愿,从此都不见你!你受够了折磨是吗?那好,我放你走,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并没有发怒。
反而,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
眼神中的落寞与哀戚,掩盖住最深处的痛苦,令他看上去似乎坚不可摧,却早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爱情,是会掏空一个人的五脏六腑的。
蒋越城干脆利落地起身,穿衣,打领带,动作始终有条不紊。
可是展舒却难掩痛苦之色。
因为她看到,他佯装镇定在打领带的那双手,微微发抖。
她的呼吸一下子紧了。
自蒋越城有所动作,到他摔门而去时,全程,他们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任何一个眼神的交流。
他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怒气冲冲地凶她,逼迫她,只是沉默。
这比发怒更让展舒觉得不安。
车内,蒋越城伏在方向盘上,埋着脸,一言不发。
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可笑。
这是什么一个情况?
他们一夜贪欢之后,自己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不,不是逃走。
确切来说,用“落荒而逃”更能形容他此刻的行为。
展舒昨晚的话,一刻不停地在他脑海内盘旋,敲打着他心脏上最柔软之处,痛得他难以呼吸。
公寓楼五楼,窗口处,一个纤细的身影始终在那里。
展舒垂目凝望,就能看到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宾利慕尚。
她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再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
待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时,她陡然惊醒,才发现,车,已经不知在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展舒挂下电话,神色一片黯淡。
她想起电话里蒋老所说的,只觉得头痛欲裂。
半个月。
她最多只能在掖城待半个月了。
本以为蒋老会要她和母亲离开掖城,去中国的别的城市,可是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出国。
她戚然地勾勾唇。
看来,自己对蒋越城所说的出国,倒是一点儿都不假。
她随便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自己,出门打车,往景大去。
她要迅速办理退学手续,再晚点儿,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赶到景大的时候,出乎意料,正门口醒目地拉着一条巨大横幅,上面写着--首届由盛城集团独资赞助的全国钢琴大赛正式启动,报名截止三日后,七日后正式开赛。
她懵了。
这个大赛……
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就在展舒浑浑噩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宁纯打来了电话。
“展舒,你现在在哪儿呢?”她的声音明显相当激动,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知不知道,蒋越城以你的名字注册了新一届的钢琴大赛?虽然现在还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
“我看到了……”
展舒喃喃地说道。
“展舒,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本来,大家都在为你弃赛感到惋惜,可惜这才过了一天,蒋越城竟然就直接为你重新举办了大赛!你知不知道,这次大赛,比四年一届的那个还要隆重,规模庞大?啊啊啊,你真的太幸福了,可以有一个这样呼风唤雨的男朋友!”
展舒呆呆地听她讲完,挂上电话之后,还处在完全震惊的状态中。
她跑去教导室,再三确认了这次比赛的真实性,又用手猛掐自己的脸,疼得都流出了眼泪,这才真的确定,这的确不是在做梦。
她高兴极了,可是,却又痛得难忍。
他……居然还在想着她,为她做这些事情。
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是徐川接的。
“展小姐,有事吗?”徐川的声音与平常无异,很显然,他并不清楚展舒和蒋越城之间发生了什么。
“徐特助,蒋越城在吗?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她问。
“啊,真是不凑巧,BOSS刚刚来了一趟公司,立刻就收拾行李去机场了,走得太急,连手机都忘了带,这不,我现在才准备给他送过去呢。”
“去机场?!”展舒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问,“他干什么去了呀?”
“出差啊。”徐川有些奇怪,“展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等我到了机场,再……”
“没事,我、我就是有话想对他说,不过既然他出差,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她悻悻然,准备挂断电话。
徐川想了想,及时道:“可是展小姐,BOSS这次出差,至少要半个月才可能回来,你能等吗?”
半个月?!
展舒瞬间懵了。
那岂不是说,他们在她离开前,再也见不到面了?
这么想着,她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心如刀绞。
“展小姐?展小姐你没事吧?”
展舒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没听清,便挂断了。
不知为何,就在电话挂断的那个瞬间,她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异样的情绪。
展舒匆匆办理了退学手续,前脚刚跨出教导室的门,后脚,里面的导师们就炸了锅。
议论声纷纷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班的展舒,怎么突然要退学?这太可惜了!”
“唉,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听她说,是要出国去了,大概是觉得国外的机会更多吧?”
“那她……还参加最新的大赛吗?不是说,那是盛城的总裁专门为她举办的?哎,你们说啊,这小丫头会不会是和蒋总闹脾气,所以蒋总用这种方式和她道歉呢?”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啊!果真是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啊!”
展舒没有再听下去。
她将退学手续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背包里,而后立刻跑去钢琴大赛的报名点,报名。
她填写资料的时候,发现一旁的工作人员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自然知道,是因为姓名一栏,“展舒”二字。
“听说,这次的大赛直接停用了那一批国内知名的评委,哦,对了,尤其是那个黄凯明总评委,好像在昨天大赛后,就被两名警察带走了,好像是查到了他涉嫌猥亵小女孩儿,在教课的时候,动手动脚。”
“是吗?看他那样子,还真没想到会是这种人!也不知道是谁提供的线索,那种衣冠禽兽啊,就不能让他好过!”
两名工作人员在闲聊,展舒听着,手下的动作顿住。
黄凯明被抓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蒋越城?
她才受过黄凯明的欺负,那老师就被抓,这……
难道也是蒋越城做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那头的男人语气异常急促,焦灼。
“展小姐,你快来安川机场一趟!快!”
……
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出租汽车内,女孩儿坐立难安。
她的双手死死搅在一起,纠缠,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心脏跳动的节奏,很乱,很乱。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汽车广播在播放舒缓的音乐,下一秒,突然插播了一条重要消息。
“重要消息。重要消息。二十分钟前,也就是北京时间,早晨十点十二分时,开往美国的航班AM0220,已确认失联。安川机场现已启动紧急措施,展开救援活动,请有相关消息与情报的热心市民,及时与安川机场取得联系,我们的联系方式是……”
后面说了什么,展舒没有听。
她觉得,身体内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流逝。
她微微发抖的指尖,冰凉一片。
徐川刚才在电话里说,蒋越城搭乘的飞机,正是这个失去联系的,开往美国的航班。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心,一下子乱得难以自控。
一股蓦地的痛楚,自心底油然而生,令她呼吸都困难。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有些担心地回头问。
“师傅,你能再开快点吗?我求你,再快点吧!”
她的紧张,是发自内心的,完全靠本能。
司机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也明白了几分,随即狠踩了一脚油门,将车速又提高了不少。
机场大厅内,人山人海。
徐川右手紧握着手机,不时伸头张望着大厅入口,寻找展舒的影子。他身后,偌大的屏幕上不断滚动着遇难者名单,周围,全部都是痛哭流涕的家属,所有人都像疯了似的,情绪崩溃。
展舒从出租车下来,连找的钱都没顾上接,撒腿就冲进了机场大厅。
“徐特助!徐特助!”
她惊慌地喊着徐川,像剥洋葱一样,拨开一层又一层拥挤不堪的人群,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声,让她的心,揪得更紧,更重。
等到展舒挤到徐川身边时,她的眼睛,已然红成了一只小兔子。
她没哭,但是那种样子,简直比哭还要让人觉得心痛。
“徐特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蒋越城他……他不在那个航班上,对不对?!”虽然在电话里,徐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是,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结果并非如此。
航班失联……
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展舒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才两个多小时而已,她和蒋越城之间,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若他真的在这飞机上,恐怕,他们永远都……无法相见了。
这个念头一起,展舒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软了下去。
“展小姐!”徐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你先别急,先别急!说不定蒋总他没赶上这个航班,说不定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大屏幕上滚动的名字,蓦地就出现了三个字。
蒋越城。
清清楚楚地映入展舒眼中。
她的眼前一黑,呼吸,停了那么一下。
他上去了……
他真的上了那架飞机!
徐川也看到了蒋越城的名字。
他心痛,更为身旁的小丫头心痛,“展小姐,你坚持住啊!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事情才刚刚发生,一定会出现转机的!我们再等等。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他能做的安慰,也就只是让她等。
展舒攥紧手指,连手指骨,都掐得发白。
逼着自己站稳脚跟,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想,话还未出,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徐特助,蒋越城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还年轻,还有那么大的公司要管,他绝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霸情暖爱:冷少宠妻成瘾